疑问句
句类的一种
疑问句(英语:interrogative sentence),是按句子语气划分出来的基本句类。依据句子的结构形式特点可为特指问句、是非问句、正反问句和选择问句。
词义源流
「疑问句」的概念在中国古代就已经出现,然而没有相关术语。现代汉语中的「疑问句」一词是翻译英文interrogative sentence而来,日本学者和中国学者一开始有些分歧,但主要sentence对应「文」还是「句」的问题。
1862年,堀达之助出版《英和对译袖珍辞书》;1873年,柴田昌吉出版《附音插图英和字汇》,均未翻译interrogative sentence,而是只翻译了interrogative。掘达之助译作「問う」(提问),柴田昌吉译作「問う、疑問を示す」(提问、显示疑问的),将interrogative和「疑问」对译。之后的日本译者和学者其实基本都沿用了「疑问」这个词,只是由于他们将sentence对译的是「文」或「文章」,才使得从名称上没有形成「疑问句」这个术语。
1884年,斋藤秀三郎出版《须因顿氏英语学新式直译》,将interrogative sentence译作「疑问文章」。1898年,猪狩幸之助出版《汉文典》;1904年,广池千九郎出版《支那文典》,都称之为「疑问文」,其实反映的都是他们对sentence概念及相对应的名称的误解。
1904年,严复出版《英文汉诂》,将interrogative sentence译作「发问之词」,解释为「叩问某事之是非有无也」,分别给了两个例子,「赐也贤乎哉」和「Did you get the money?」。从严复的译词看,「发问」就是「发表、发布问题,可以理解成对interrogative sentence的解释性翻译,简单直白。但严复明明在翻译sentence,simple sentence时都有对「句」的正确认识,却在这里表达成「……之词」,令人费解。
1907年,章士钊出版《中等国文典》,使用了「疑问句」这个名称,解释为「凡有疑而发问者,为疑问句,以疑问代名词、疑问副词、或疑问助词表之」。同年,赵灼据英国纳斯斐尔氏(John Collinson Nesfield)的Nesfiled's English Grammar Series译述、编著的 《纳氏英文法讲义》出版,将interrogative sentence译作「疑问句」,解释为「其询问事物者谓之疑问句」。
1909年,徐铣出版《增广英文法教科书》,将interrogative sentence译作「发问句」。
金兆梓《国文法之研究》(1922),用了「询问句」,杨树达中国语法纲要》(1922)、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1924)都用的「疑问句」,从名称上看都是字面性的解释。
1942年,吕叔湘出版《中国文法要略》,确立的疑问句分类系统被称为「疑问句派生系统」,其分类立足点是疑问句内部小类的派生关系,主要观点是:疑问句的两种基本类型是特指问和是非问,是非问句派生出正反疑问句和选择疑问句,正反疑问句和选择疑问句都是由两个是非问合并而成的。
1982年,朱德熙出版《语法讲义》,确立的疑问句分类系统是所谓的「疑问句转换系统」,其分类立足点是疑问句和陈述句之间的转换关系,主要观点是:疑问句可以分为是非问句特指问句选择问句,这三类问句都是由陈述句转换而来的,而反复(正反)疑问句是一种特殊的选择疑问句。
1996年,邵敬敏出版《现代汉语疑问句研究》,把所有的疑问句都看成是一种「选择系统」,这种选择关系又分为是非选择和特指选择两类:是非选择的回答为肯定或否定,特指选择的回答是针对性的。据此,邵氏构建了一种新的疑问句系统——「疑问句选择系统」。详情如下:
1993年,袁毓林发表《正反问句及相关的类型学参项》,根据结构方式和语义表达的不同,以共时平面为基础,兼顾历史和方言因素建立了「疑问句泛时性系统」。他将所有疑问句分为特指问句和非特指问句两大类,其中非特指问句分为是非问句和非是非问句,非是非问句可分为正反问句和非正反问句,而非正反问句中又可分为反复问句和非反复问句,最后非反复问句分为正反问句和并列选择问句。
1999年,张伯江发表《疑问句功能琐议》,以可同时反映历史联系和功能联系为出发点,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句系统:疑问句先分为特指问句、选择问句和是非问句三种,其中是非问句又分为附加问句、反复问句、正反问句和「吗」问句四小类。
2017年,王建军出版《汉语句类史概要》,采用学界通行的做法,即依据句子的结构形式特点把疑问句分为四类:特指问句、是非问句、正反问句和选择问句。整个疑问句的历史叙述框架即由此铺开。
研究疑问句,除了探明句子的结构类型,还必须关注其具体的语用表现。这些语用表现包括疑问句的形式标记、疑问焦点的设置、疑问程度的级别等。疑问句的形式标记是附着于疑问语调的外在标记,大致由疑问语气词、疑问代词和疑问副词充任。这些形式标记有时负载疑问信息,有时并不负载疑问信息,但一律在句中发挥独特的语用效能。研究疑问句,与之相关的标记性词语自然不应被忽视。
疑问焦点简称疑问点,是疑问句的信息焦点,代表了问话人的意图。疑问点是疑问句的本质所在。已有的研究一再证明,没有疑问点的疑问句是不存在的。
疑问点在不同的疑问句中有不同的分布:在特指问句中,疑问代词就是疑问点;在选择问句中,一个选项往往就是一个疑问点;在正反问句中,「A不A」就是疑问点;在是非问句中,疑问点则表现为整个句子。然而,在实际疑问句中,疑问焦点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可以凭借特定手段(如重音、易位等)来进行迁移。
疑问程度又称疑问度。邵敬敏认为:「对疑问程度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疑问句类型,其次是疑问句语气词。正反问由于提出肯定、否定两项,因此可能与不可能各占一半,疑惑程度居中,即信、疑各为1/2;特指问对所询问对象完全不知,疑惑程度最强,即信0而疑1;反诘句虽然采用问句形式,但问话人心目中已经有了明确的看法,答案就在问句之中,没有什么疑惑的因素,即信1而疑0。」
特指问句
特指问句是指说话人对事情的某一方面有疑点并用疑问代词疑点所在进行发问的疑问句。
特指问句针对某一特定疑点进行发问,一般要求对方必须作答,是疑问层级最高的一种疑问句。疑问代词是疑问点的载体,属于特指问句的必有元素,通常被视作疑问句的同现成分。
特指问句有几个疑问点,就相应有几个疑问代词。通常情况下,一个特指问句只有一个疑问代词也即一个疑问点,但不排除个别例外。例如:
谁赢谁输?(《老乞大谚解》卷下)
在特指问句中,疑问代词和疑问语调通常是不兼容的。一般情况下,特指问句依赖疑问代词而存在,疑问语调往往从无。只有当疑问代词隐而不现的时候,疑问语调才能现形起主导作用。以下是文献中不多见的例句:
哥哥你贵姓?(《老乞大谚解》卷上)
大哥你贵寿?(《老乞大谚解》卷上)
缺少了疑问代词,又没有疑问语气词(详见句末语气助词),句子就只能凭借疑问语调(升调)来发问。由于没有特定的疑问词,上二例的疑问点呈弥散状,已扩展至整个句子。
由于特指问句的疑问信息已由疑问词和疑问结构来担当,句中通常就不再需要疑问语气词来辅助。这一状况基本贯穿了特指问句的整个演进史。据李禾范《魏晋南北朝时期陈述语气词小考》(2006)统计,在魏晋南北朝的四种小说《世说新语》、《搜神记》、《西京杂记》和《博物志》中,「疑问代词+疑问语气词」式的句子仅22例,而纯粹的「疑问代词」句高达307例。
后世的情况与之差不多,如《老乞大》和《朴通事》中的大部分特指问句也是不附带语气词的。二书中,凡是附带语气词的句子都是一种非典型问句。例如:
你谁根底学文书来?(《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学甚么文书来?(《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姐姐曾几时吃粥来?(《朴通事谚解》卷上)
这孩儿儿个月也?(《朴通事谚解》卷中)
我不曾见。写着甚么里?(《朴通事谚解》卷下)
尽管句中语气词的有无不对疑问句构成根本性的影响,但并不意味着语气词在句中就完全是一种羡余信息。从语用上看,语气词至少可以起到适度调节语气的作用。比如,上例中的「来」和「里」都是委婉性的语气词,一旦缺失,句子的语气就准免变得直接而生硬。这种情形在前期和后期的文献中都有所体现。试比较:
曰:「汝复谁耶?」(《搜种记》卷十八)
鬼问:「汝复谁?」(《搜神记》卷十六)
老爷诧异道:「他远走高飞到那里去?」(《儿女英雄传》第十四回)
只见他进门就叫道:「老爷子,都来了。搁在那里呀?」(《儿女英雄传》第十七回)
就疑问点所关涉的具体内容而言,提问性的特指问句大致可分为八种类型,处所、时间、原因、人物、事物、数量、方式、情状。
特指问句所有的语义类型都遵循了古今相承的路径。鉴于特指问句的疑问信息均集中于疑问代词,疑问代词自然成为句子的焦点所在。相反,在其他疑问句中备受关注的语气成分(语气词和语气副词)在特指问句中倒显得无所轻重。
纵观古今特指问句,疑问代词经历了两个主要变化:
第一,疑问代词从泛用走向专用。上中古的特指问句中,疑问代词具有极强的通用性,尤其是「何」系疑问词语,几乎在各种语义类型的问句中都有广泛的应用。中古往后,疑问代词逐渐走向多元化和个性化,各类特指问句都先后孕育了切合自身的疑问代词,并在近代成功实现了疑问代词的分工,彼此很少交叉,由此奠定了现代疑问代词的格局。
第二,疑问代词由繁多走向简约。上中古每类特指问句几乎都拥有一批数量可观的疑问代词,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数十个。近代开始,由于语言规范化的需要,疑问代词的总体数量大受压缩,每类疑问代词一般控制在3一5个,有的甚至更少。疑问代词系统的规模精简了,但系统的效能提高了。
此外,特指问句中的疑问代词还发生了句法位移现象。这种现象主要发生在疑问代词充任动词介词宾语的场合,一般认为中古即告完成。刘开骅在全面考察了中古文献中疑问代词充任前置宾语和后置宾语的情况后认为:「此期疑问代词宾语前置的规律虽然进一步打破,但后置并未在口语中最后完成,而是呈现出前置和后置并存共用的局面…」王建军认同刘氏的上述结论,这就意味着疑问代词宾语真正完成句法后置是中古之后的事情。
处所问句
处所问句即询问地点方位的句子。上古的处所问句常用「」、「」、「」、「」、「」、「」来询问处所。例如:
王见之,曰:「牛何?」(《孟子·梁惠王上》)
沛公安在?(《史记·项羽本纪》)
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孟子·离娄上》)
彼且奚也?(《庄子·逍遥游》)
所谓道,恶在?(《庄子·知北游》)
爰采麦矣?沫之北矣。(《诗经·部风·桑中》)
中古除了沿用上古的部分疑问代词外,还增出不少新的组合,进一步突出了询问处所的意图。其中又以「何」系疑问词语为主,如「何、何所何处何许、何边」等。例如:
其母曰:「今蛇何在?」(《论衡·福虚》)
鬼问:「欲至何所?」(《搜神记》卷十六)
汝盲父母今在何许?(吉迦夜昙曜译《杂宝藏经》卷一)
王问:「何处来?」(《世说新语·政事》)
从近代开始,新的处所疑问代词频发,其中历时最久且使用最为普遍的是「那里」。「那里」用作疑问代词大约始于晚唐五代,起初使用极其有限。敦煌变文中只有一例用作反问的「阿那里」。例如:
只忧身命片时,阿那里有心话语?(《敦煌变文校注·父母恩重经讲经文》)
祖堂集》和《古尊宿语录》中「那里」句和「阿那里」句虽可询问处所,但用例依旧寥寥。例如:
师垂语曰:「大家去那里向火?」(《祖堂集》卷九)
洞山问:「阿那里去来?」对云:「到夹山。」(《祖堂集》卷七)
师云:「那里学得者虚头来?」(《古尊宿语录·杨歧禅师》)
僧云:「和尚那里得这消息来?」(《古尊宿语录·道吾禅师》)
对于导致上述状况的原因,张美兰祖堂集语法研究》作了如下解释:「在《祖堂集》中 『那里』、「阿那里』用例相对而言甚少。大多数的是以词组形式来表示的,如 『那头』、 『阿个寺』,与其意义相当的是 『什摩处』(共有265例),可见《祖堂集》中的疑问句式有替代性的,但大量的是区别性的。」
元据时期、明朝往后,「那里」的使用日趋广泛而多样,有时表示始发处所,有时表示终到处所,有时表示存在处所。各举一例如下:
大哥你从那里来?我从高丽王京来。(《老乞大谚解》卷上)
好院判哥,到那里?(《朴通事谚解》卷上)
店在那里?(《老乞大谚解》卷上)
不仅如此,「那里」在句中的位置也更加灵活,可分别充任句子的宾语(含介词宾语)、状语定语(见于的字短语)等。例如:
你搬那里去?(《朴通事谚解》卷中)
先生恰说的秀才在那里下着里?(《朴通事谚解》卷下)
咱们今夜那里宿去?(《老乞大谚解》卷上)
这段子地头是那里的?(《老乞大谚解》卷下)
可以说,问处所的「那里」句在近代几乎一统天下,已成为处所类特指问句中的主流句,这种状况一直延续至今。
时间问句
时间问句即对时点和时段加以提问的句子。
上古能用来表时间的疑问代词只有「」、「」以及相关的组合,并且用例甚少。例如: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诗经·王风·扬之水》)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尚书·汤誓》)
郊曷用?郊用正月上辛。(《公羊传·成公十七年》)
父老何自为郎?(《史记·冯唐列传》)
进入中古,汉语中用来询问时间的疑问词语骤增,如「何时、何日、何世、何年、何日月、何当、几时、几世、几年、几载、几岁、早晚」等,多数是由「何」、「几」分别加上时间词语的组合。这些组合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时间询问的指向性和精准度。例如:
五百岁必有王者之验,在何世乎?(《论衡·刺孟》)
太后问:「何时来邪?」(《世说新语·贤媛》)
王作宫舍,从来几岁?(昙果、康孟详译《中本起经》卷二)
褚季野问孙盛卿:「国史何当成?」(《世说新语·排调》)
君等所营宅早晚当就?(《北齐书·琅邪王俨传》)
自唐代往后,此类句的疑问词语一般多由表数量的疑问代词「多少」、「」加相应的时间名词(如「日」、「月」、「时」)构成,并且有了时点和时段之分。一般说来,「几时」专表时点,而「多少时」、「几日」、「几月」专表时段。例如:
者个上座适来辞去,几时再来?(《祖堂集》卷六)
何日交余闻妙法,几时令我免沦(轮)回?(《敦煌变文校注·妙法莲华经讲经文(一)》)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李煜乌夜啼》)
甚日休,几时了?(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四)
你几时离了王京?我这月初一日离了王京。(《老乞大谚解》卷上)
哥哥,你几时起身?(《朴通事谚解》卷上)
几时下红定?(《朴通事谚解》卷上)
你两个到这里多少时?(《老乞大谚解》卷上)
说几个日头?(《朴通事谚解》卷上)
留几日来?(《朴通事谚解》卷下)
你这东国历代几年?(《朴通事谚解》卷下)
另外,近代用于询问时点的疑问代词还有「早晚」和「多早晚」,前者多行于唐代、宋代,后者则频现于元据时期、明代、清据时期。例如:
师归新州,早晚却回?(《祖堂集》卷二)
石头曰:「未审汝早晚从那边来?」(《祖堂集》卷四)
白头种松桂,早晚见成林?(白居易《种柳三咏》)
刘公曰:「早晚当至?」(《太平广记》卷三十九)
猜,多早晚到书斋?(周德清《柳营曲·冬夜怀友暮》)
多早晚入歛来?(《朴通事谚解》卷下)
好好的,我多早晚又伤心了?(《红楼梦》第六十四回)
多早晚是了手?(《儿女英雄传》第二十一回)
原因问句
原因问句即对动作行为或事件的原委进行发问的句子。
上古常用来询问原因的疑问代词有「何」、「」、「」、「」、「」以及相应的组合式「何以何故何为如何曷为胡为胡以奚以、奚为、云何云胡」等,相关的疑问句自然比比皆是。兹的举数例如下: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诗经·郑风·风雨》)
子曰:「盍各言尔志?」(《论语·公冶长》)
君奚为不见孟轲也?(《孟子·梁惠王下》)
新人见寡人常掩鼻,何也?(《韩非子·内储说下》)
尔曷为哭吾师?(《公羊传·僖公三十三年》)
君胡为轼?(《吕氏春秋·期贤》)
楚成王兴师问曰:「何故涉吾地?」(《史记·齐太公世家》)
中古用于询问原因的疑问词语特别多,除了沿用上古的部分词语外,还产生了不少新的条目和格式,如「那得何缘何事何由何意、以何事、以何由、何因缘、何因缘故、以何因缘、以何意故」等。相关的疑问句例如:
那得初不见君教儿?(《世说新语·德行》)
何缘空还乎?(康僧会译《六度集经》卷一)
安石,脚何事至尔?(《世说新语·排调》)
忽用金薄襄箭脚,何意?(《南齐书·竟陵文宣王萧子良传》)
和南道士,将以何事贼吾躯命?(康僧会译《六度集经》卷四)
此天女者,以何因缘得受天身?(吉迦夜、昙曜译《杂宝藏经》卷四)
进入近代,疑问代词出现了剧烈的代谢。前期通行的疑问词语整体退出,而新的疑问代词不断涌现,由此诞生了不少新式的原因问句。这一时期新生的原因特指问句大致有以下三种。
怎么」用来询问原因是疑问代词在近代获得新生的例证之一。关于其来源,吕叔湘《近代汉语指代词》作了如下推论:「禅宗语录里有多至不可胜数的 『作么』和 『作么生』,很明显的, 『怎』只是 『作』字受了 『么』字的声母的影响而生的变音(tsak muatsam mua)。」显然,吕氏认为唐五代的「作摩」(又作「作么」)是「怎么」的前身。而「作摩(么)」是可以用来询问原因的。例如:
皎然易解事,作么无精神?(唐·寒山《褴缕》)
好句慵收拾,清风作么来?(唐·贯休秋居寄王相公三首》)
僧曰:「和尚还传也无?」师云:「作摩不传?」(《祖堂集》卷十一)
大约自宋代开始,「怎么」逐渐成为流行的形式。「怎么」是一个具有谓词性质的疑问代词,在句中常作状语
从实例看,「怎么」本身并不是疑问点所在,真正体现句子疑问点的是「怎么」前后的部分。一般说来,当句子的句法格局为「怎么+VP」(VP是动词性短语Verbal Phrase的缩写)时,「VP」成为疑问点。例如:
你是高丽人,却怎么汉儿言语说的好?(《老乞大谚解》卷上)
却怎么这时间才来到?(《老乞大谚解》卷下)
这肉都煮熟了…,却怎么不见一个后腿?(《老乞大谚解》卷下)
你说饶我四着,我却怎么赢了这三十路基(棋)?(《朴通事谚解》卷上)
而当句子的句法格局为「(NP)+VP+怎么」(NP是名词性短语nominal phrase的缩写)即「怎么」位于句末时,前面的「(NP)+VP」成为相应的疑问点,并且句子的疑问度显著加大,达到最高级。例如:
你寻他怎么?(《老乞大谚解》卷下)
没来由胡讨价钱怎么?(《朴通事谚解》卷上)
而今没来由偷别人的媳妇怎么?(《朴通事谚解》卷上)
甚么」本身是个名词性疑问代词,一般要与介词「为」、「因」组配后才能表原因。「为甚么」早见于晚唐五代,敦煌变文和《祖堂集》中分别作「为甚没」、「为什摩」或「为甚摩」。例如:
前生为甚没不修行,今日还来恼乱我?(《敦煌变文校注·佛说阿弥陀经讲经文》)
闻处为什摩只闻不见?见处为什摩只见不闻?(《祖堂集》卷十)
师子尊者与二祖大师为甚摩却偿债?(《祖堂集》卷十七)
「(NP)+为甚么+VP」历来是此类句的常规句法格局,其中的「为甚么+VP」为全句的疑问点所在。《老乞大》和《朴通事》大致反映了这一状况。例如:
为甚么有这般的歹人?(《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为甚么省不得,执迷着心?(《老乞大谚解》卷下)
别没不了的事件,又没过犯,为甚么不得?(《朴通事谚解》卷中)
你为甚么骂人?(《朴通事谚解》卷中)
你为甚么胡讨价钱?(《朴通事谚解》卷中)
你却为甚么不上去?(《朴通事谚解》卷中)
你为甚么这炕面上灰泥的不平正?(《朴通事谚解》卷下)
在语境明了的情况下,「为甚么」也可独立成句。此时句子的格局最为简约,疑问度也达到了最高级。例如:
做的早时,吃些个好来,黑夜不敢多吃。
一为甚么?(《朴通事谚解》卷下)
上例充分反映出此期「为甚(什)么」语用上的独立性。考察唐宋到元据时期之间的文献可以发现,「为甚(什)么」尽管运用广泛,但独立成句的现象几乎不见。例如在《祖堂集》和《古尊宿语要》中,「为甚(什)么」句有数百例之多,但无一单独成句。
从结构上分析,「做甚么」原本是一个临时组合而成的动宾短语,后在词汇化语法化因素的双重作用下逐渐凝固为一体。「做甚么」句在语用上明显别于「为甚么」句:或询问原因,或询问目的。例如:
做甚么来这里商量?(《老乞大谚解》卷下)
当的二十两银子。一当那偌多做甚么?(《朴通事谚解》卷上)
你摘馈我些叶儿。一要做甚么?(《朴通事谚解》卷中)
以上前一例问原因,后二例问目的。从句中分布看,「做甚么」也有两个不同的位置:或开头,或收尾。吕叔湘曾注意到「做什么」的这两种位置,并指出了二者在语用上的区别:「放在动词前头的,询问原因为主;放在动词后头的询问目的为多。」对比以上诸例,吕氏的分析可谓精当。
吕叔湘还对「做什么」两种位置出现的先后时间进行了考证,最终断言:「放在动词之前的做什么出现较晚,是做什么侵入为什么范围的结果。」根据目及语料,「做甚么」位于动词之前的情形恐不会早于元据时期。除了上举《老乞大彦解》中的一例外,同期的其他文献也能提供一些佐证。例如:
你做甚么眼睁睁当翻了人?(李文蔚《同乐院燕青博鱼》第一折)
做什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关汉卿《窦娥冤》第三折)
你做甚么又来骂我?(《水浒传》第二十五回)
「做甚么」的产生时间要略晚于「为甚么」,敦煌变文中尚未见一例。其早期形式应为「作什么(摩)」,曾较多现形于禅宗语录里。例如:
师云:「又乱走作什摩?」(《祖堂集》卷十一)
莱萸云:「平地吃交作什么?」师云:「只为心粗。」(《古尊宿语要·赵州真际禅师》)
如吕叔湘所言,「作什么(摩)」起初只出现于动词性词语之后,既可问原因,也可问目的。有时,「作什么(摩)」可以简作「作么(摩)」。例如:
师乃回视云:「作摩?」(《祖堂集》卷五)
汝坐于此作么?(《景德传灯录》卷五)
这种现象似乎行世不久,宋代以后即基本绝迹。究其原因,当与「怎么」的兴起有关。吕叔湘相甚至认为:「怎么原来就是作么,作么就是作什么;怎么的用法有一部分跟作什么相同,不是偶然的。」与其他类特指问句相比,「原因」类问句的另一个显著差别是可以频频从反面即否定方面来发问。例如:
你既是姑舅、两姨弟兄,怎么沿路秽语不回避?(《老乞大谚解》卷上)
怎么没一个听事的?(《朴通事谚解》卷中)
这一张弓为甚么不桦了?(《老乞大谚解》卷下)
你为甚么不买来?(《朴通事谚解》卷上)
何故不与甘结?(《朴通事谚解》卷中)
如何先生数日不见?(《朴通事谚解》卷下)
这一状况一直维持到现代汉语阶段。故此,吕叔湘指出:「特指问句除问原因外很少从反面提问。」
人物问句
人物问句即对与动作行为或事件相关的人员进行提问的句子。
上古问人物的疑问代词仅有「准」、「曷」、「孰」、「何」等。「谁」、「何」一直沿用至今,「曷」、「孰」相继在中古退出。相关的疑问句例如:
臣杀其君,谁之过也?(《国语·鲁语上》)
呜呼!曷归?予怀之悲。(《尚书·五子之歌》)
弟子孰为好学?(《论语·雍也》)
祭伯者何?(《公羊传·隐公元年》)
中古时期,问人的疑问代词明显增多。除了一部分为旧有词语外,大部分为此期萌生的新型组合,如「阿谁何人何者何等何物、何等人、何物人、何如人、何似人」。例如: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乐府诗集·十五从军征》)
闻卿有四友,何者是?(《世说新语·品藻》)
何等人?汝何姓名?何国来?(康僧会旧杂譬喻经》卷上)
牛屋下是何物人?(《世说新语·雅量》)
卿家仲堪,定是何似人?(《世说新语·赏誉》)
必须指出的是,无论是上古还是中古,「谁」都是最为常见的问人代词。刘开骅《中古汉语疑问句研究》曾对中古十种语料中的问人代词做过穷尽统计,发现「谁」占所有用例的62%。
唐宋时期,问人的疑问代词一度延续了多元化状态:不仅延续了前期的「谁」、「何」、「何者」、「何物」、「何人」、「阿谁」等词,还新增出「谁家」、「阿谁」、「甚人」、「那个」、「什么人」、「阿那个」等多个组合。例如:
谁家能驻西山月?谁家能堰东流水?(卢照邻《行路难》)
王老师要卖身,阿谁买?(《祖堂集》卷十六)
井中是甚人乎?(《敦煌变文校注·舜子变》)
马大师云:「汝是什摩人?」(《祖堂集》卷十四)
师云:「那个是维摩祖父?」云:「某甲是。」(《古尊宿语要·赵州禅师》)
夫出家者阿那个不是道人?(《祖堂集》卷三)
不过,作为一个古今通用的问人代词,「谁」一直占据着强势地位,并且愈走愈强,最终形成了一家独大的局面。考察发现,在《老乞大谚解》和《朴通事谚解》中,「谁是唯一的用来问人的疑问代词。例如:
你是姑舅弟兄,谁是舅舅上孩儿?谁是姑姑上孩儿?(《老乞大谚解》卷上)
可知道好,着谁去讨?(《朴通事谚解》卷上)
你那金带是谁厢(镶)的?(《朴通事谚解》卷上)
是谁家的牢子?(《朴通事谚解》卷中)
我这上直着谁当着?(《朴通事谚解》卷下)
谁碎盆来?(《朴通事谚解》卷下)
事物问句
事物问句即对某个物品和某种事件加以发问的句子。
上古问事物的疑问代词有「何」、「安」、「曷」、「奚」、「胡」等。相关的疑问句如下:
何以赠之?(《诗经·秦风·涓阳》)
人之为言,胡得焉?(《诗经·唐风·采苓》)
公曰:「安信?」(《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曰:「奚冠?」(《孟子·滕文公上》)
然则曷祭?(《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
到了中古,用于询问事物的词语同样出现了很多新生者,诸如「底」、「何所」、「何者」、「何等」、「何物」、「何事」等。相关的疑问句如下:
单身如萤火,持底报郎恩?(《乐府诗集·欢闻歌》)
白雪纷纷何所似?(《世说新语·言语》)
又复问言:「何者是头?」(吉迦夜、昙曜译《杂宝藏经》卷一)
此示现者,名曰何等?(昙果、康孟详译《中本起经》卷上)
头上定是何物?(《南齐书·东南夷传》)
桓公问:「有何事?」(《世说新语·规箴》)
唐五代开始,新兴的指称事物的疑问代词「甚(什)么」问世,并逐渐占据了上风。「甚(什)么」在早期文献中常作「甚没」或「甚摩」,宋代亦作「甚物」。例如:
单于言:「作甚没来?」(《敦煌变文校注·李陵变文》)
自代云:「他家欠少甚摩?」(《祖堂集》卷二十)
尚未知伤着甚物,直恁不能起?(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五)
吕叔湘认为「甚(什)么」的产生经历了两个阶段:其一由「是何物」省缩成「是物」,其二由「是物」音变为「什么」。
吴福祥则倾向于认为「甚(什)么」是纯粹音变的产物,其大致演进过程为:是物→是没→什(甚)没→什(甚)摩。
「甚么」句在宋代以来得到极大的推广,使用率和覆盖面都明显提高。《老乞大》和《朴通事》中,「甚么」句堪称询问事物的主流句。例如:
要我这婆婆好,不问要甚么,都捨的。(刘唐卿《蔡顺奉母》第二折)
李逵道:「你使的甚么鸟好,教众人喝采!」(《水浒传》第五十四回)
你学甚么文书来?(《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有甚么主见?(《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要买甚么货物?(《老乞大谚解》卷下)
那们时,如今少甚么?(《朴通事谚解》卷中)
咱们赌甚么?(《朴通事谚解》卷中)
要说甚么?(《朴通事谚解》卷下)
从句中分布看,表事物的「甚么」基本不能出现于主语位置,这似乎是一种历史的延续。卢烈红对《古尊宿语要》和张美兰对《祖堂集》所做的穷尽统计都证实了这一点。
卢烈红《〈古尊宿语要〉代词助词研究》指出:「《语要》中 『什么』共使用1066次,从语法功能看,能作宾语定语兼语,不作主语…」
张美兰《祖堂集语法研究》乡指出:「(什摩)在《祖堂集》中用1050次,只作定语和宾语,不作主语。」
因此,「甚么」或「什么」出现于疑问句句首应是较为晚近的现象。例如:
什么是个「阴阳」?(《红楼梦》第三十一回)
甚么叫个「涝」?(《儿女英雄传》第三十八回)
除了「甚(什)么」,近代汉语有时还用「怎的」来问事。例如:
寇承御,你在此怎的?(《抱妆盒》第二折)
怎的是撤签背念书?怎的是免帖?(《老乞大谚解》卷上)
我且问你,怎的是一半儿钱赎?(《朴通事谚解》卷下)
怎的」不仅产生时间晚,而且用法也和「甚么」有所不同,一般只就行为进行发问。「怎的」的这种用法为以往的疑问代词所不具备,很可能是明初的新生现象。
数量问句
数量问句是涉及人物各种计量的问句。
数量问句颇为常见,但汉语中用来询问数量的代词并不多见。上古常见的数量代词有「」及相关的组合「几何」、「几所」等。例如:
子来几日矣?(《孟子·离娄上》)
汝罪有几?(《史记·范睢蔡泽列传》)
将军度羌虏何如?当用几人?(《汉书·赵充国传》)
为犹将多,尔居徙几何?(《诗经·小雅·巧言》)
王阳居官食禄,虽为鲜明,车马衣服亦能几所?(《风俗通义·正失》)
中古询问数量仍以「几」为主,但出现了一些新的组合,如「几许」、「几多」。
由于量词的涌现,此期「几」与量词的结合机会也大为增加。例如:
然士有百行,君有几?(《世说新语·贤媛》)
得几许物,供一日食?(吉迦夜、昙曜译《杂宝藏经》卷一)
复令悲此曲,红颜馀几多?(《庾子山集·夜听捣衣》)
未知一生当著几量屐?(《世说新语·雅量》)
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赵佶《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近代开始,「几」在用法上有所变化:一是很少单独作谓语宾语,二是所代表的数值大为缩小(一般不超过两位数)。例如:
我有两个月俸来关。关几担?(《朴通事谚解》卷上)
你要打几个气力的弓?(《朴通事谚解》卷上)
烧子二两家卖了几串?(《朴通事谚解》卷下)
做了第几位?(《朴通事谚解》卷下)
数值范围的缩小直接导致了「几」在近代口语中的衰落,《老乞大谚解》全书中不见「几」而只用「多少」似乎就是一个明证。这一状况表明「几」与「多少」之间存在着一定的消长关系,诚如吕叔湘所言:「因为几字的询问用法已经有了种种限制,近代汉语里才发展出一个多少来。」
多少」是汉语中询问数量的另一常用代词,大约起于中古。吴福祥认为当时的「多少」尚是一个表选择性疑问功能的联合式短语。例如:
马比死多少?(《世说新语·简傲》)
吴主问蜀马多少?(《三国志·蜀书·邓张宗杨传》注引《华阳国志》)
又曰:「士马多少?」(《宋书·张畅传》)
张郎弓马多少?(《南齐书·张欣泰传》)
唐代以后,「多少」逐渐凝为一体并专用于询问数量,很快得以流行。以下为唐宋文献中的一些用例:
皇帝又问:「剑南去此多少?」(《敦煌变文校注·叶净能诗》)
玄沙却问:「无缝塔阔多少?高多少?」(《祖堂集》卷十一)
未审大师年多少?(《祖堂集》卷十二)
师作打势云:「踏破多少草鞋?」(《古尊宿语要·睦州禅师》)
「几」和「多少」起初并没有形成对位和竞争。张美兰指出:「 『几』、 『多少』在《祖堂集》中用法基本相近,没有形成对立。」但在元据时期之后,情况似乎发生了变化:「几」一般表示已知的较小数值,而「多少」表示已知的较大数值或未知数值。试比较:
正官几员?随从几个?(《朴通事谚解》卷中)
这孩儿几个月也?(《朴通事谚解》卷中)
就蹄子放血,他要多少工钱?(《朴通事谚解》卷上)
那厮多少年纪?(《朴通事谚解》卷下)
「多少」在功能上完全覆盖了「几」,因此后世大行其道。《老乞大》和《朴通事》中,用「多少」询问各种数量的现象十分普遍,「几」则罕用甚至不用。例如:
你那众学生内中,多少汉儿人?多少高丽人?(《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这几个头口,每夜吃的草料,通该多少钱?(《老乞大谚解》卷上)
离阁多少近远?(《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这们胡讨价钱,我还你多少的是?(《老乞大谚解》卷下)
你与多少脚钱?(《朴通事谚解》卷上)
多少一板?(《朴通事谚解》卷上)
当的多少钱?(《朴通事谚解》卷上)
另外,疑问代词「甚么」有时也用来询问数量,但其后必须有表数量的语词。例如:
看摔挍的官人们有甚么数目?(《朴通事谚解》卷下)
方式问句
方式问句是用来询问动作行为方式的问句。
上古用于询问方式的代词主要是由「」构成的系列组合「何如何若何以何用何由如何若何奈何如之何若之何」等。相关的疑问句如下:
伐柯如何?(《诗经·幽风·伐柯》)
如或知尔,则何以哉?(《论语·先进》)
何由知吾可也?(《孟子·梁惠王上》)
一薛居州,独如宋王何?(《孟子·滕文公下》)
疾甚矣,将奈社稷何?(《吕氏春秋·长见》)
寇深矣,若之何?(《左传·僖公十五年》)
忠臣之事其君何若?(《说苑·臣术》)
中古基本沿用了上古的方式疑问词语,但也增加了一些新的成员,如「缘、那、若为何方、何方计、何方便」等。例如:
吾贫,缘获给使乎?(康僧会译《六度集经》卷二)
君欲云那放?(《世说新语·排调》)
天子若来,居士若为相对?(《南齐书·明僧绍传》)
如汝所说,当作何方得灭雠贼?(吉迦夜、昙曜译《杂宝藏经》卷十)
唐五代开始,新兴的表方式的疑问代词「怎、怎么怎生怎的」逐渐呈现出强盛之势,上中古的同类词语先后被取代。「怎」是其中的先行者,唐代作「争」。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二:「争,犹怎也。自来谓宋人用怎字,唐人只用争字。」大约自宋代往后,「怎」就代替了「争」并沿用至今。例如:
老去争由我,愁来欲泥谁?(白居易《新秋》)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李清照《声声慢》)
梦里寻春不见,空肠断,怎得春知?(辛弃疾《满庭芳·和洪丞相景伯韵呈景卢内翰》)
别人中你石子,怎近得我?(《水浒全传》第七十回)
休这般说,贼们怎知你有钱没钱?(《老乞大谚解》卷上)
怎副划我这一场愁?(《朴通事谚解》卷中)
下面着重就「怎么」句、「怎生」句、「怎的」句的发展状况略作描述。
「怎么」询问方式的用法大约始于宋代,元据时期以后渐趋寻常。例如:
欲执此二者之中,不知怎么执得?(程颢程颐河南程氏遗书》卷二)
你如今待怎么说?(杨梓《豫让吞炭》第二折)
一边摆桌儿。怎么摆?(《朴通事谚解》卷上)
你打时怎么打?(《朴通事谚解》卷上)
这一等花儿匀大的,怎么卖?(《朴通事谚解》卷上)
去时怎么得入去?(《朴通事谚解》卷中)
我没零钱,怎么好?(《朴通事谚解》卷中)
这帽刷、靴刷各一个,刷牙两个,掠头两个,怎么卖?(《朴通事谚解》卷下)
吕叔湘认为「怎生」是由「怎么」与「生」结合后省缩的结果。「怎生」大约产生于唐五代,以下为其早期的两个用例:
昨朝今日事全殊,怎生得受菩提记?(《敦煌变文校注·维摩诘经讲经文》)
若不思,怎生得如此?(《河南程氏遗书》卷十八)
「怎生」在元据时期、明代即渐趋湮没,《老乞大》和《朴通事》中的相关用例极少,正反映出「怎生」在当时语言中的生存境况。另外,同期的其他文献中也所见不多。例如:
他吃的饭却怎生?(《老乞大谚解》卷上)
当初怎生建国来?(《朴通事谚解》卷下)
王庆,怎生这几日不见你?(郑庭玉《后庭花》第一折)
公公、婆婆,你怎生割舍得抛弃了奴?(高明《琵琶记·糟糠自厌》)
在产生时间上,「怎的」要晚于「怎生」,二者之间似乎有一种此长彼消的关系。「怎的」原先作「怎地」,是「怎么」跟「地」结合后再缩减的产物。例如:
若非君瑞以书求救,怎地支吾?(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八)
百般言语难能吃,这般才料怎地发迹?(《刘知远诸宫调》第二折)
「怎的」取代「怎地」几乎与结构助词「的」取代「地」的进程同步。大约从宋代开始,「怎的」逐渐流行开来。例如:
你这厮许了我人情又不还,我怎的不打你?(《京本通俗小说·西山一窟鬼》)
大着胆看他怎的?(《水浒传》第二十六回)
咱们的马怎的喂?(《朴通事谚解》卷上)
假如明日事发起来时,带累一家人都死也,怎的好?(《朴通事谚解》卷中)
我家里老鼠好生广,怎的好?(《朴通事谚解》卷中)
相公支分怎的盖?(《朴通事谚解》卷下)
正常情况下,「怎的」一般要后附具体的动词形容词。「怎的」若单用,则意味着动作行为的不确定。例如:
上了坟回来,怎的?(《朴通事谚解》卷上)
买人的文契只这的是,更待怎的?(《朴通事谚解》卷中)
明朝以来,随着「怎(么)样」的崛起,「怎的」渐遭废弃。例如:
你且说你大爷这件事,该怎样办理?(《歧路灯》第五回)
雨村低了半日头,方说道:「依你怎么样?」(《红楼梦》第四回)
公子便赶着问道:「怎么样?」(《儿女英雄传》第三回)
老爷忙问:「怎样?」(《儿女英雄传》第十四回)
他也不承认,我也不承认,这话怎样说呢?(《老残游记》第十七回)
即便如此,「怎的」也并未马上绝迹,至少还在反问句中存活了一段时间。例如:
这些日子了也没个回信儿,真叫人怎的不着急呢?(《儿女英雄传》第十二回)
他怎的不回来?老弟,你这话我就想不出的个理儿来了。(《儿女英雄传》第十六回)
情状问句
情状问句即对人和事物的具体情貌和状况进行询问的句子。
情状疑问句的显著特点之一就是疑问代词在句中只起类似形容词的修饰作用,其后必须带上名词性词语。在上中古时期,情状询问主要由「何+名词」这样的组合来完成。例如:
乐正子何人也?(《孟子·尽心下》)
此为何器?(《荀子·宥坐》)
季布何大罪,而上求之急也?(《史记·季布栾布列传》)
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世说新语·德行》)
此何瓮也?(《搜神记》卷三)
除此而外,「何」系疑问词中的「何如如何何等何似何物何若」等也经常用来询问情状,一般在句中用作谓语定语,其中的相当部分延生于中古。例如:
子木问于赵孟曰:「范武子之德何如?」(《左传·襄公二十七年》)
吾子之君,德行高下如何?(《晏子春秋·内篇问下》)
其贤何若?(《说苑·善说》)
所谓尸解者何等也?(《论衡·道虚》)
卿昔与刘备共在荆州,卿以备才如何?(《世说新语·识鉴》)
简文问孙兴公:「袁羊何似?」(《世说新语·品藻》)
何物老妪生宁馨儿?(《晋书·王戎传》)
这些疑问词定语时,发问较有针对性;若作谓语,则属于一种泛指式的发问,疑问范围相对灵活,应答者可以相机作答。考察发现,「何」系情状词语,从唐宋一直至近现代仍较为活跃。例如:
某甲则与摩道,阇梨如何?(《祖堂集》卷六)
君知此处花何似?(王安石菩萨蛮》)
贫僧是东土人,不曾认的,你有何冤仇?(《朴通事谚解》卷下)
你这房儿地下的我。茶饭如何?(《老乞大谚解》卷上)
春秋何似?(《朴通事谚解》卷下)
你每且猜他是何等女子?(汪道昆洛水悲》)
先生如南来,就印陈老莲画集何如?(鲁迅《书信集·致郑振铎》)
不过,此时的「如何」、「何等」、「何似」和「何如」等已经有了比较浓重的仿古意味,相关的情状问句大多出自文人之口。
大约自唐代开始,「甚」和「甚(什)么(没)」逐渐取代了「何」的上述用法。以下为早期的一些用例:
井中是甚人呼?(《敦煌变文校注·舜子变》)
单于问:「是甚没人?」(《敦煌变文校注·李陵变文》)
和尚对圣人,说个甚么事?(《祖堂集》卷十三)
供养什么人?(《古尊宿语要·赵州禅师中》)
元据时期、明代往后,「甚么」句大行其道,但大多用于指事物,很少用于指人。《老乞大》和《朴通事》中的所有用例就只指物不指人。例如:
你每日做甚么功课?(《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学甚么文书来?(《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要买甚么货物?(《老乞大谚解》卷下)
你待买甚么本事的马?(《朴通事谚解》卷上)
你要甚么颜色的?(《朴通事谚解》卷中)
客官人们吃甚么茶?(《朴通事谚解》卷下)
明代、清据时期往后,「怎样」、「怎的样」和「怎么样」也可用来询问情状,相关的问句已发展成为现代的一种主流问句。例如:
这几年倒没曾见,不知出落的怎样的了?(《金瓶梅词话》第五十八回)
西门庆因问他:「庄子上收拾怎的样了?」(《金瓶梅词话》第三十五回)
老六,我说老九近来怎么样?(刘半农《扬鞭集·拟拟曲》)
选择问句
选择疑问句也是汉语中起源较早的一种疑问句,从上古一直沿用至今。选择疑问句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具有不同的特点,其发展主要体现在句法结构和选择问标记两个方面。
根据句法形式和疑问标记的情况,假定选择疑问句是由两个选择项(分别以x、y代表)构成的话,则其句法结构大致可区分为以下三类:
(1)前后两个选择项都不使用关联词,只使用句尾语气词(见语气助词词条),句法形式表现为:x+语气词?y+语气词?
(2)前后两个选择项都使用或部分使用关联词,语气词则可用可不用。根据不同情况,此类句又可细分为三个小类,其句法形式分别呈现为
①x+(语气词)?关联词+y+(语气词)?
②关联词+x+(语气词)?关联词+y+(语气词)?
③关联词+x+(语气词)?y+(语气词)?
(3)前后两个选择项都不使用关联词和语气词,全句属于一种无标记的选择疑问句,句法形式表现为:x(?)+y?
选择疑问句的基本句法形式在先秦时就已经成型,之后的变化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关联词的变化,其次是句末语气词的变化。
从先秦至宋代、元据时期、明代、清据时期,选择疑问句的关联词经历了如下变化:「将、抑、且、其」→「则、岂、将、为、为是、为复、为当」→「为、为是、为复、为当、是」「是、还是」。随着使用频率的增高,始于唐末宋初的关联词「是」最终在现代汉语选择疑问句中稳定下来。
语气词则经历了如下的变化:先秦到魏晋南北朝的语气词基本相同,为「乎、与(欤)、邪(耶)、也」;唐五代的选择疑问句较少使用语气词,即有使用也是沿用前代的;宋代与唐五代的情况较为一致;元据时期、明代时主要用「那」;而清据时期主要使用「呢」,辅以「啊、哇、呀」等,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现代的选择疑问句之中。
选择疑问句和正反疑问句历来相互纠缠,但二者其实有着明晰的界限。选择疑问句的预设提供了多个可能的选择,其选择范围具有开放性,选择项之间具有对立、差异、相容等多种语义关系,这就使得全句语义域中预设的可选项数量很不确定。正反疑问句的预设则提供了两个可能的选择,选择的范围具有封闭性,只包含两个命题选项:其中一个是肯定的,另一个是否定的。这两个选择项之间是矛盾的关系,二者是不相容的,回答时或肯定或否定。虽然选择疑问句在发展的过程中曾一度出现过与正反问句式的混同现象,但凭借语言系统的自净功能,这种现象最终还是渐渐消失了。
毋庸置疑,选择疑问句最主要的功能是有疑而问,即真性问。在选择疑问句发展成熟之后,假性问(主要是反问)也随之产生,但始终处于弱势。真性问的目的在于求取信息,要求问有所答,常选择较为单纯的表达方式,结构上具有可比性的选择疑问句一般是真性问句;假性问的目的在于给予信息,表明自己的观点态度,不求回答,在表达上允许有更大的自由度,结构上不可比的选择疑问句大多是假性问句。可见,选择疑问句的句法结构对其语用功能有着不可忽视的制约作用。
选择问句式
依据句法结构和形式标记这两个参数的变化轨迹,选择疑问句的演进史大致划分为两个阶段:上段是先秦两汉至唐五代时期的选择疑问句,下段是九世纪至十九世纪时期的选择疑问句。
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和唐五代的选择疑问句的基本句式是相同的,只是句中所用的关联词和语气词随时代而有所变化。下面就按以上两类标记对选
择疑问句进行分类讨论。
(1).x+语气词?y+语气词?
先秦两汉时期,选择疑问句的分句末尾通常使用语气词「乎」、「与(欤)」、「邪(耶)」。例如:
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论语·子罕》)
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论语·先进》)
孟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将曰: 『敬叔父。』」(《孟子·告子上》)
滕,小国也,间于齐楚。事齐乎?事楚乎?(《孟子·梁惠王下》)
有楚大夫于此,欲其子之齐语也,则使齐人传诸?使楚人传诸?(《孟子·滕文公下》)
属之于子乎?属之于我乎?(《史记·孙子吴起列传》)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庄子·齐物论》)
所为立王者,为社稷邪?为王立王邪?(《战国策·齐策六》)
魏晋南北朝基本沿用了上述语气词,但使用频率有所降低,相关的选择疑问句自然也就随之诚少。例如:
战不利,为贼所伤。诸君视有头佳乎?无头佳乎?(《搜神记》卷十一)
是耶?非耶?立而望之。(《搜神记》卷二)
其年数则错,未知邢史失其数哪?将年代久远,注记者传而有谬也?(《搜神记》卷八)
少孤,尝诣野王,主人妻夜产,俄而闻车马之声,相问曰:「男也?女也?」(《搜神记》卷九)
唐五代之后,这一类选择疑问句续有沿用,但多见于文雅的对白之中,并且出现的频率大为降低,明显具有仿古的意味。其时的语气词也大致限定为「耶(邪)」一个。例如:
有人行众行耶?无人行众行耶?(《祖堂集》卷二十)
彼风鸣耶?铜铃鸣耶?(《祖堂集》卷二)
(2).(关联词)+x+(语气词)?(关联词)+y+(语气词)?
先秦两汉时期,这一类选择疑问句相对多见。常用的关联词有「抑(意)」、「将」、「且」、「其」、「宁」、「宁其」、「其宁」等,其中有的是配套使用,有的则是单用。各小句的句末大多用「乎」、「与(欤)」、「邪(耶)」、「也」等语气词加以呼应。例如:
岂女为之与?意鲍为之与?(《墨子·明鬼》)
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孟子·滕文公下》)
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桮棬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为桮棬也?(《孟子·告子上》)
人生受命于天乎?将受命于户邪?(《史记·孟尝君列传》)
王以天下为尊秦乎?且尊齐乎?(《战国策·齐策四》)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庄子·逍遥游》)
子以秦为将救韩乎?其不乎?(《战国策·韩策二》)
人之情,宁朝人乎?宁朝于人也?(《战国策·赵策四》)
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乎?(《庄子·秋水》)
君宁死而又死乎?其宁生而又生乎?(《吕氏春秋·贵信》)
吾宁悃悃款款,朴以忠乎?将送往劳来,斯无穷乎?(《楚辞·卜居》)
魏晋南北朝时期,此类选择疑问句仍大量存在。根据关联词的使用情况,这类句式又可细分为两种。较常见的一种是前后分句中都出现关联词的句子。例如:
不知乎为琼之别名,为别有伍乎也?(《三国志·魏书·董二袁刘传》)
宏曰:「卿为欲朕和亲,为欲不和?」(《南齐书·宗室》)
又咨:「为有横见,为无横见?」(萧统《令旨解二谛义》)
又咨:「俗谛之有,为实为虚?」(萧统《令旨解二谛义》)
助教顾良戏之曰:「汝既姓何,是荷叶之荷,为是河水之河?」应声答曰:「先生姓顾,是眷顾之顾,是新故之故?」(《隋书·何妥传》)
另一种是前后分句中只有一个使用关联词的句子,文献中相对少见。例如:
湘宫寺慧兴咨曰:「凡夫之感,为当但于真有迷,于俗亦迷?」(萧统《令旨解二谛义》)
又咨:「未审一得无相,并忘万有,为不悉忘?」(萧统《令旨解二谛义》)
我知杨俊与卿本末耳。今听卿,是无我也。卿宁无俊邪?无我邪?(《三国志·魏书·和常杨杜赵裴传》)
和上古相比,这一时期的选择疑问句出现了两点新变化:其一是句中出现了新的关联词如「为」、「为复」、「为是」、「为当」等,以上诸例可以为证;其二是各分句从起初必用语气词逐渐过渡到弃用语气词,口语中尤为如此。据考察,《世说新语》中有三例选择疑问句均未用语气词。例如:
王江州夫人语谢過曰:「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世说新语·贤媛》)
不知桓公德衰,为复后生可畏?(《世说新语·排调》)
此为茶?为茗?(《世说新语·纰漏》)
唐五代时期,此类选择疑问句得以继续沿用,禅宗语录和敦煌变文中都有不少相关用例。其中较为常见的句式为「关联词+x+(语气词)?关联词+y+(语气词)?」。例如:
入定者为有心入定哪?为无心心入定耶?(《祖堂集》卷三)
山人所住是雌山,是雄山?(《祖堂集》卷三)
沙门行与行李处是一是二?(《祖堂集》卷十六)
众人又问:「是僧?是俗?」(神会《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
远法师问:「为是比量见?为是现量见?」(神会《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
今日见我归家,床上卧不起,为复是邻里相争?为复天行时气?(《敦煌变文校注·舜子变》)
更有小事,合具上闻,将军为当要贫道身?为当要贫道业?(《敦煌变文校注·庐山远公话》)
此是白庄家生厮儿?为复别处买来?(《敦煌变文校注·庐山远公话》)
为当堕于地狱,为复向饿鬼之途?(《敦煌变文校注·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
我今问汝,譬如皇太子受王位时,为太子一身受于王位,为复国界一一受也?(《祖堂集》卷三)
为是将生灭灭?为是将灭灭生?为是生能自灭生?为是灭能自灭灭?(唐神会《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
为当命化零落?为当身化黄泉,命从风化?为当逐乐不归?(《敦煌变文校注·秋胡变文》)
从上述用例看,此期选择问句前后项并用关联词的现象十分普遍。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是,此时已出现了含多个选择项的问句,如上引最后两例。
相比之下,关联词单用的两种句式「x+(语气词)?关联词+y+(语气词)?」和「关联词+x(语气词)?y+(语气词)?」的用例在唐五代之际是较为少见的。例如:
入来者是南人?北人?(神会《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
古人还扶入门,不扶入门?(《祖堂集》卷十一)
病者唯公一个,为复尽皆如然?(《敦煌变文校注·八相变》)
只划得这个,还划得那个摩?(《祖堂集》卷四)
只如著不得,还著得摩?(《祖堂集》卷十一)
只这个,为当别更有?(《祖堂集》卷十四)
秀才唯独一身,还别有眷属不?(《祖堂集》卷十五)
和前期相比,唐五代的此类选择疑问句也获得了两点新发展:一是产生了新的关联词如「还」、「是」等;二是语气词的使用频率急剧降低,由常用转为罕用。
(3).x(?)+y?
先秦两汉时期的选择疑问句是必带关联词或语气词等标记的。从目及文献看,无标记的选择疑问句大约始于魏晋南北朝。例如:
孤往者尝为邺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世说新语·政事》)
老、庄与圣教同异?(《世说新语·文学》)
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览之凄然,增伉俪之重。(《世说新语·文学》)
兄今在天上,福多,苦多?(《古小说钩沉·幽明录》)
今年男婚多,女嫁多?(《宋书·殷景仁传》)
唐五代时期,这一类型的选择疑问句较多分布于禅宗语录敦煌变文,一般见于直接对话之中。例如:
帝又问:「尊师饮户大小?」(《敦煌变文校注·叶净能诗》)
即公一个死?世间亦复如然?(《敦煌变文校注·八相变》)
如人驾车,车若不行,打车即是?打牛却是?(《祖堂集》卷三)
夜来还有悟底摩?乞个消息。不悟底摩?乞个消息。悟底是,不悟底是?(《祖堂集》卷十一)
从西川到这里,黄三郎如今在西川?在洪州?(《祖堂集》卷十四)
越州观察使差人问师:「依禅住持?依律住持?」(《祖堂集》卷十五)
上引第一例的句式为「xy?」,属于紧缩式选择问句。此类用例在唐五代之前较为罕见,宋代往后则有所增多。
这一时期处于选择疑问句由古代向现代过渡的关键阶段,现代选择疑问句的基本类型及其形式标记大致定型于此期。为了精准把握这一时期选择疑问句的发展状况,王建军重点考察了《近代汉语语法资料(宋代卷)》(以下简称《宋代卷》)、《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以下简称《元杂剧》)、《老乞大谚解》、《水浒传》、《西游记》、《儿女英雄传》等文献,并对其中的选择疑问句做了穷尽式统计。
(1).关联词、语气词同现的选择疑问句
关联词、语气词都出现的选择疑问句在《宋代卷》、《老乞大谚解》、《西游记》、《水浒传》、《儿女英雄传》中所占的比例很大。根据句中关联词的使用情况,此类选择疑问句又可分为以下三种小类:
A类句:x+(语气词)?关联词+y+(语气词)?
A类句总共十五例,关联词只出现于后一个选择项之前,而语气词可有可无。例如:
两国相重,书状往还,写得真楷是厚意?为复写得慈笔是厚意?(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五)
密使人访之:昨日之战,王师北来邪?为复燕人南攻也?(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八)
杨官人也做一个旗鼓,道:「部头,一合使,是两合使?」(《清平山堂话本·杨温拦路虎传》)
武松制过脸来道:「你要死,却是要活?」(《水浒传》第二十六回)
长大,也是矮小?有须的,也是无须的?(《水浒传》第四十回)
张社长大笑道:「押司真个,也是作耍?」(《水浒传》第三十五回)
今晚便杀出去好?却捱到来朝去好?(《水浒传》第七十七回)
有度牒是无度牒?拿他上来取供。(《西游记》第三十九回)
这妖精在山前住,是山后住?(《西游记》第四十回)
八戒道:「师父在里边受罪里?绑着是捆着?要蒸是要煮?」(《西游记》第八十二回)
客人吃饭哪,还等人啊?(《儿女英雄传》第四回)
难道我说我姆「宝头儿」,还是说我姓「女」不成?(《儿女英雄传》第五回)
你老人家既没吃饭,此刻为甚么不吃呢?还是身上不大舒服呀?(《儿女英雄传》第二十一回)
以上各例所用的关联词有「为复」、「却是」、「却」、「是」、「也是」、「还」、「还是」等,所用的语气词有「耶」、「也」、「哪」、「呢」、「啊」等。相比之下,使用语气词的句子仅四例,远不如关联词那么普遍。
B类句:关联词+x+(语气词)?y+(语气词)?
B类句共检得二十六例,所用的关联词有「是」、「还」、「却」、「或」、「还是」,其中二十一例用「是」。使用语气词的用例仅七例:其中五例用「那」,分别见于《老乞大谚解》和《元杂剧》;另两例分别用「吗」、「呢」,见于《儿女英雄传》。例如:
如《论语》说「学而时习之」,公且自看,平日是曾去学,不曾去学?(《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一)
且道「廓然」与「不识」,是一般两般?(圆悟《碧岩录》卷一)
您端的是姑舅也那叔伯也那两姨?(关汉卿《拜月亭》第三折)
大哥,这是冬天那春天?(张国宾《相国寺公孙汗衫记》第一折)
那下书的是同买卖新伴当?元茶酒旧相知?(孟汉卿《张鼎智勘魔合罗》第四折)
你这般学汉儿文书阿可,是你自意里学来,你的爷娘教你学来?(《老乞大谚解》卷上)
武松道:「哥哥如何是怨我,想我?」(《水浒传》第二十四回)
你们却要长做夫妻,短做夫妻?(《水浒传》第二十五回)
行者道:「亲是父党?母党?」(《西游记》第七十七回)
你是真刁钻儿,假刁钻儿?(《西游记》第八十九回)
骡夫究竞是步行的、骑了牲口去的?(《儿女英雄传》第四回)
还是本地用、远路用?(《儿女英雄传》第九回)
知道你此去咱们是一个月两个月才见?(《儿女英雄传》第十七回)
还是姐姐自己会算命阿,会合婚呢?(《儿女英雄传》第二十六回)
C类句:关联词+x+(语气词)?关联词+y+(语气词)?
C类句最多,共有五十例,具体又可分为三种不同的情形。第一种是以关联词「是」为标记的句子。句中的「是」几乎成为一个专职化选择问标记,不仅可单独用于选择疑问句的前后分句,并且还经常与「惟复」、「却是」搭配使用。相关的句式有:「是……是……」、「是……惟复……」、「是……却是……」。例如:
且容问天池神堂到了是北朝地土,是南朝地土?(沈括《乙卯入国奏请》)
且道与达磨道底,是同是别?(圆悟《碧岩录》卷一)
你是江南人?是自家人?(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二百四十二)
所谓穷理,不知是反己而求之于心,惟复是逐物而求于物?(《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一)
这三个火伴,是你亲眷那,是相合来的?(《老乞大谚解》卷上)
不知你是人是鬼?(《水浒传》第二十三回)
酒家,这馒头是人肉的?是狗肉的?(《水浒传》第二十七回)
动问老爷:「一路上是吃素?是吃荤?我们好去办饭。」(《西游记》第三十六回)
晦气,晦气!不知是闷气煮,又不知是出气蒸里。(《西游记》第七十七回)
吴先生,我等还是软取,却是硬取?(《水浒传》第十六回)
那先生笑道:「你真个是孙悟空,却是假名托姓者?」(《西游记》第五十三回)
这也不知是他自己憋出这股子横劲来了,也不知是两媳妇儿把个懒驴子逼得上了磨了?(《儿女英雄传》第三十七回)
另一种是以关联词「」、「还是」为选择标记的句子。在实际语句中,「还」通常与「只是」、「」搭配,「还是」通常与「是」、「只是」、「却是」搭配。相关的句式有:「还……还……」、「只……还……」、「只是……还……」、「还是……还是……」、「还是……只是……」、「还是……是……」、「是……还是……」、「还是……却是……」。例如:
只如无阴阳地,还有迁变也无?(妙源《虚堂和尚语录》卷一)
兴圣今日亦下手盖屋,只是未纳官赋,还与古人有相见分么?(妙源《虚堂和尚语录》卷一)
只管在尘俗里而羁,还曾见四端头面,还不曾见四端头面?(《朱子语类》卷一面二十一)
圣贤还是元与自家一般,还是有两般?(《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一)
官人还是要待客,只是自消遣?(《水浒传》第三十九回)
其间有两个胆量大的和尚道:「老爷,你们在禅堂里已经烧死了,如今又来讨袈裟,端的还是人,是鬼?」(《西游记》第十六回)
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与人为奴好?(《西游记》第五十三回)
还是初犯,却是二犯,三犯?(《西游记》第九十七回)
他还是河员送礼,还是「看坟的打抽丰」来了?(《儿女英雄传》第二回)
姑娘,你这称呼,是九十的「十」字,还是金石的「石」字?(《儿女英雄传》第八回)
第三种是以其他关联词语为标记的句子。相关的句式有「或为……或为……」、「或是……也……」、「却是……却是……」、「却……却……」等。例如:
今后通好,不知或为兄弟?或为叔侄?或为知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十五)
你见我府里那个门子,却是多少年纪?或是黑瘦,也白净肥胖?(《水浒传》第四十回)
你三个却是要吃刀板面?却是要吃馄饨?(《水浒传》第三十七回)
足下却要沽酒,却要买肉?(《水浒传》第四十九回)
通过对《宋代卷》、《元杂剧》、《老乞大谚解》、《西游记》、《水浒传》、《儿女英雄传》中相关选择疑问句的穷尽统计,王建军发现如下事实:前后分句都出现关联词句子在三类选择疑问句中数量颇多,能进入选择疑问句中的关联词种类繁多,并且通常需搭配使用,句式数量总体呈递减趋势,有不少句式先后遭到淘汰,能贯穿始终的似乎只有「是……是……」式。下表中的数据当可说明之。
需要指出的是,关联词、语气词都出现的选择疑问句的句式极为灵活,其选择项有时可以不限于两项。例如:
今后通好,不知或为兄弟?或为叔侄?或为知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十五)
要什么肉食下酒,或鹅、猪、羊、牛肉?(《水浒传》第三十九回)
礼毕,不敢仰视,只管暗念诵道:「是鬼,是怪?……是雷公,夜叉?……」(《西游记》第九十三回)
惟独你管的这项地里有低洼地哟,是别人管的地里没种棉花哟,还是今年的雨水大,单在你管的那几块地里了呢?(《儿女英雄传》第三十六回)
(2).关联词、语气词均无的选择疑问句
此类选择疑问句即「x(?)+y?」句。在目及的六种文献中,这种无标记的选择疑问句只有二十五例,不仅数量少,而且分布不均。不过,此类句一直呈上升的势头:宋代的用例很少,元据时期的用例数目略多,明代、清据时期的用例则进一步增多。例如:
到这里,唤作驴则是?唤作马则是?唤作祖师则是?(圆悟碧岩录》卷一)
只见茶博士叫道:「官人,吃茶吃汤?」(《清平山堂话本·杨温拦路虎传》)
我怎肯有上梢无下梢?(纪君祥《赵氏弧儿》楔子)
他是面皮黑面皮黄?有髭须无髭须?(孟汉卿《张鼎智勘魔合罗》第四折)
曾知得布价高低么?(《老乞大谚解》卷上)
京里吃食贵贱?(《老乞大谚解》卷上)
且唤本营差拨并牌头来问,这人来时有风,近日却才风?(《水浒传》第三十九回)
行者合学道:「不知文洗,武洗?」(《西游记》第四十六回)
你们听听,有理无理?(《儿女英雄传》第九回)
这种无标记的选择疑问句基本出现于对话之中,一般采取并行的格式,前后选择项处于对立关系,大部分用例采用紧缩形式,如上述用例中的「高低」、「贵贱」、「有理无理」等。这种类型的选择疑问句的选择项在形式上比较简单,语义上的对立很明显。
(3).只使用语气词的选择疑问句
此类选择问句包括「x+语气词? y?」、「x? y+语气词?」和「x+语气词? y+语气词?」等三种句式,在十世纪至十九世纪的用例并不多。在目及文献中,前后选择项只有一个使用语气词的句子共有四例,前后选择项都使用语气词的句子只有一例。具体如下:
客人们,热吃那凉吃?(《老乞大谚解》卷上)
这契写时,一总写么,分开着写?(《老乞大谚解》卷下)
虚灸那实灸?(《朴通事谚解》卷上)
我到底算姐姐聘的,算和尚聘的呀?(《儿女英雄传》第二十六回)
你要南京的那,杭州的那,苏州的那?(《老乞大谚解》卷下)
应该说,此期的选择疑问句已经发展成熟,其句法格局和句类标记与现代的选择疑问句并无二致。与前代相比,此期关联词的标记作用日益强化,而语气词的标记作用日渐衰落。
选择问标记
选择疑问句的句法形式在先秦两汉就已经基本定型,即一股由两个分句并列组成,各分句再辅以必要的疑问语气词和关联词。
对选择疑问句而言,关联词和语气词不仅是常规标记,甚至在很多时候还是必备标记。在从先秦两汉到九世纪~十九世纪的发展过程中,这些标记既有沿用,又有变化,期间经历了由多到少、由少到多再由多到少的曲折过程。
在先秦两汉的选择问句中,分句常见的句末疑问语气词有「乎」、「邪(耶)」、「与(欤)」等。「乎」起纯粹传疑的作用,「邪(耶)」、「与(欤)」起要求证实的作用。
用在两个分句之间的关联词语有「抑(意)」、「将」、「且」、「其」、「妄其(忘其)」、「宁(宁其/其宁)」。其中,「其」、「宁」、「宁其」、「其宁」是表示揣测义的副词
一般说来,选择疑问句的两个分句在意义上是互相比较、前后照应的。在这样的语境中,「其」、「宁」逐渐发生了性能变异,带上了连词的性质。
「抑(意)」、「将」、「且」、「安其(忘其)」作为连词,是这一时期最常用的选择问标记。它们把两个分句并联在一起,构成了选择疑问句的基本句式。这一时期主要的选择问句式有「……乎(意)……乎」、「……诸……诸(乎)」、「……乎……也」、「……乎……邪」、「……乎?抑……与?」、「……与?抑(意)……与」、「……邪(意)……邪」等。
魏晋南北朝时期,选择疑问句中出现了新的关联词「为」、「为是」、「为当」、「为复」,先秦两汉的选择问标记随之逐步退出。「」在先秦时期即已用作判断词,成为选择问标记正是其判断用法的引申。「是」在5世纪的时候完成了由指代词形容词判断词语法化进程,成为5世纪之后最主要的判断词。
为是」的诞生并进入选择疑问句既离不开「为」、「是」的相容性,也离不开判断用法的相关性。「为是」之所以用在选择疑问句中,是以其判断作用为基础的,之后才随着语境的变化而具有了判断连接的双重作用。
为当」也是具有判断和连接双重作用的词。「 『当』是一个论量宜适可否是非的词,用到表示选择、交替的复句中,就可以成为选择连词。」「 『为当』的 『当』,论量的意味仍可看出,和 『为是』的 『是』作用也约略相当。」
与「为是」、「为当」不同的是,「为复」是只有连接作用的选择问标记,「复」只是个词尾而已。试比较:
远法师问:「为是比量见?为是现量见?」和上答:「比量见。」(神会《菩提达摩南宗定是非论》)
远公曰:「更有小事,合具上闻,将军为当要贫道身?为当要贫道业?」(《敦煌变文校注·庐山远公话》)
今且问汝,无情之物,为在三界内,为在三界外?为复是心,为复不是心?(《祖堂集》卷三)
或问:「所谓穷理,不知是反己而求之于心,推复是逐物而求于物?」(《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一)
在上举最后两例中,「为复」和「是」同时出现,起判断作用的是「是」,「为复」只具有连词的性质。这些选择问标记可以单用在一个分句中,也可以成对出现在前后两个分句中。
此期主要的选择问句式有「为……(也/耶)为……(乎/耶)」、「……为复……」、「……为是……」、「为是……为是……」、「为当……为当……」等。这一时期,用在选择问句末尾的语气词大致是承继前代而来,但使用频率较上古明显偏低。
唐五代时期,「为」、「为是」、「为当」、「为复」这几个选择问连词实现了专职化,并逐渐形成了如下几个鲜明的特色:成对使用多,单个使用少;单用时见于前一分句多,用于后一分句少;不配语气词的情况多,配合语气词的情况少。
此外,此期还诞生了两个新的选择问连词:「还」、「是」。此期主要的选择问句式有「(为)……为……」、「(为当)……为当……」、「……为……」、「……为当……」、「(为复)……为复……」、「(为是)……为是……」、「为复……为复……」、「……为复……」、「……为是……」、「是……是……」、「还……?……」、「……还……」、「为复……为……为复……」等。无标记选择疑问句的数量在此期有所增加,但多见于禅宗语录。与前期相比,此期选择疑问句的句末更少使用语气词。
宋代的选择问句几乎全盘继承了唐五代的关联词如「为」、「为是」、「为当」、「为复」、「还」、「是」等。「还」本身在句中具有加强语气的作用,在与「为当」、「为复」并用之后,受这些选择问标记的影响而产生关联作用。「还是」作为正式的选择问标记大约成于南宋时期。
「还」进入选择问之后,开始逐渐取代「为复」,最终使唐五代的「为复是」化身为「还是」这一形式标记。关联词「是」在此期不仅得到高频使用,并且相关句式已跟现代选择疑问句完全接轨。
此期主要的选择问句式有:「(是)……是……」、「或为……或为……」、「……为复……」、「是……还是……」、「还……还……」。与唐五代的情况一样,这一时期的选择问句也很少使用语气词。宋代无标记选择疑问句的数量进一步增多,并且分布范围有所扩大。
元据时期、明代的选择问标记也大体沿袭前一时代而来。常用的关联词包括「是」、「还是」、「却」、「却是」、「只是」、「或是」。相关的选择问句式则有「是……是……」、「还是……只是……」、「是……却是……」、「却……却……」、「却是……或是……」等,以「是……是……」、「还是…还是…」最为多用。至于语气词,元据时期新出现了「那」,明代新出现了「哩」,前者的使用率要远远高出后者。
清据时期选择疑问句的句式和选择问标记都已经与现代非常接近,同时语气词的使用频率大为增加,而且几乎固定在「呢」上。与前期相比,此期无标记的选择疑问句的使用率明显降低。
清据时期最常用的选择问标记包括「还」、「是」、「还是」,另有「或是」、「可是」作为辅助性标记。此期选择问的常规句式有「是……是……」、「还是……还是……」、「是……还是……」等,其中又以「是……是……」的使用率最高。
总之,九世纪至十九世纪是选择疑问句由近代向现代过渡的关键阶段。下表中的相关统计数据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近现代选择疑问句之间的对应性和衔接性。
由上表可以看出,不用关联词和单用关联词的选择问句都经历了一个由少到多再由多到少的历程,而关联词连用的选择问句呈逐步增多的趋势,这种势头一直保持到现代汉语。
上文的大量实例显示,不带语气词的选择疑问句一般都是简单句子形式,带语气词的选择疑同句往往是结构形式复杂、序列较长的句子。长句子必然需要有语气上的停顿,而语气的停顿离不开语气词的使用,这正是选择问句中语气词使用由少到多的原因。在所有的语气词中,「呢」可渭一枝独秀,这一点也与现代汉语的选择疑问句高度吻合。
近代的选择疑问句还出现了复合化的倾向,即由两个分句组成的选择疑问句紧缩为单句式。这一倾向最早可追溯到唐五代,但普遍使用还是宋代往后的事。例如:
沙门行与行李处是一是二?(《祖堂集》卷十六)
曾知得布价高低么?(《老乞大谚解》卷上)
京里吃食贵贱?(《老乞大谚解》卷上)
上例显示,这一类句子大多比较简短,谓语多为判断语或形容词语。至于语气词,有时候会出现在前一项之后。例如:
客人们,热吃那凉吃?(《老乞大谚解》卷上)
如果选择项是两项以上的,不论选择项的构成是简单还是复杂,通常都要用分句来加以表达。例如:
你要南京的那,杭州的那,苏州的那?(《老乞大谚解》卷下)
姑娘,你这称呼,是九十的「十」字,还是金石的「石」字?(《儿女英雄传》第八回)
惟独你管的这项地里有低洼地哟,是别人管的地里没种棉花哟,还是今年的雨水大,单在你管的那几块地里了呢?(《儿女英雄传》第三十六回)
选择项
根据不同的标准,选择疑问句中的选择项之间可以划分出不同的关系。这些关系大致可以从结构语义两个方面进行解析。
在句法结构中,构成句子的各个单位是按一定的结构层次和结构关系组织起来的,通常具有两个句法形式S1和S2。如果它们的长度相同、包含的词或词类相同、词的排列顺序相同、层次构造相同、相对应的语法形式的功能相同,那么可以将S1和S2看成是狭义同构;如果S2是S1的扩展式,而且S2的直接成分都是S1里的相对应的直接成分的扩展式,那么S1与S2就属于广义同构。
在选择疑同句中,各选择项在结构上如果属于狭义同构或广义同构,那么选择项在结构上就是可比的;反之,则结构不可比。选择项属于狭义同构的选择疑问句相对多见。例如:
唤作驴则是?唤作马则是?唤作祖师则是?(宋圆悟《碧岩录》卷一)
那厮身材长共短?肌骨瘦和肥?(孟汉卿《张鼎智勘魔合罗》第四折)
你的马是家生的那,元买的?(《老乞大谚解》卷下)
你们却要长做夫妻,短做夫妻?(《水浒传》第二十五回)
行者道:「亲是父党?母党?」(《西游记》第七十七回)
不知是惹的花香,是粘的人气?(《儿女英雄传》二十八回)
选择项属于广义同构的选择疑问句较为少见。例如:
这我舍侄还是自在为王好,还是与人为奴好?(《西游记》第五十三回)
他还是河员送礼,还是「看坟的打抽丰」来了?(《儿女英雄传》第二回)
当然,还有一些选择疑问句的各选项之间结构差异较大,不存在可比性。例如:
今晚便杀出去好?却捱到来朝去好?(《水浒传》第七十七回)
不知是给甚么强盗作眼线的,莫不竟是个大盗,从京城里就跟了下来?(《儿女英雄传》第五回)
还是我这话嘱咐多余了?还是你是我的嬷嬷爹,众人只管交齐了,你交的齐不齐就下得去呢?(《儿女英雄传》第三十六回)
如前所述,选择项之间的语义关系对立差异相容三种。对立关系的情况较为复杂,差异关系和相容关系的情况略显简单。
对立关系又分为正反型、反义型、颠倒型和语境型四小类。选择疑问句的前后两项一为肯定、一为否定的即正反型的选择项。否定项通常用「不」、「没」等否定词作标志。例如:
是会了拈归一壁,是不会了拈归一壁?(《朱子语类》卷一百一十八)
我问师父咱:与的是?不与的是?(马致远《马丹阳三度任风子》第二折)
贼们怎知你有钱没钱?(《老乞大谚解》卷上)
到底是要他呢,还是不要他呢?(《儿女英雄传》第二十三回)
反义型的选择项是指前后项中各有一个词语在语义上处于对立,从而构成一种不相容的选择。例如:
且道某甲手中雀儿是死耶,是活耶?(圆悟《碧岩录》卷一)
髭须无髭须?(孟汉卿《张鼎智勘魔合罗》第四折)
近房远房?(武汉臣《散家财天赐老生儿》楔子)
曾知得布价高低么?(《老乞大谚解》卷上)
吴先生,我等是软取,却是硬取?(《水浒传》第十六回)
度牒是无度牒?拿他上来取供。(《西游记》第三十九回)
你们听听,有理无理?(《儿女英雄传》第三十四回)
从上面用例可以看出,这种反义型的选择项多由形容词动词充任,如例中的「近」和「远」、「高」和「低」、「有」和「无」等。
颠倒型的选择项是指前后两项用的词语基本相同而语序颠倒,从而形成语义上的对立。以下为王建军搜寻到的唯一用例:
妙啊!妙啊!还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西游记》第十七回)
语境型的选择项是指前后项本身并不形成对立,但问话人要求答话人只取其一,从而因语境的临时限制作用而构成对立。例如:
所谓穷理,不知是反己求之于心,推复是逐物而求于物?(《朱子语类》卷一百二十一)
您端的是姑舅也那叔伯也那两姨?(关汉卿《拜月亭》楔子)
这三个火伴,是你亲眷那,是相合来的?(《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三个却是要吃刀板面?却是要吃馄饨?(《水浒传》第三十七回)
你这小师父,还是自幼出家的?还是中年出家的?(《西游记》第九回)
大人,先到公馆?先到河院?(《儿女英雄传》第十三回)
差异关系的选择项是指前后选择项并不形成截然对立,仅表现出一定的差异,多是同类并列。这种差异是通过句中相同项的存在、相异项的比较而显示出来的。例如:
颍又云:「且容问天池神堂到了是北朝地土,是南朝地土?」(沈括《乙卯入国奏请》)
他是面皮黑面皮黄?(孟汉脚《张鼎智勘魔合罗》第四折)
这契写时,一总写么,分开着写?(《老乞大谚解》卷下)
且唤本营差拔并牌头来问,这人来时有风,近日却才风?(《水浒传》第三十九回)
二人俱停当了,却问:「怎么供献?还是捆了去,是绑了去?蒸熟了去,是刹碎了去?」(《西游记》第四十七回)
我倒底算姐姐聘的,算和尚聘的呀?(《儿女英雄传》第二十六回)
相容关系的选择项是指两个选择项都具有可能性,彼此不形成对立,不表现差异。答案可能是其中一项,也可能是两项。例如:
今后通好,不知或为兄弟?或为叔侄?或为知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十五)
我怎肯有上梢无下梢?(纪君祥《赵氏孤儿》第三折)
要什么肉食下酒,或鹅、猪、羊、牛肉?(《水浒传》第三十九回)
你却有龟作卜?有著作筮?(《西游记》第三十七回)
还是姐姐自己会算命啊,会合婚呢?(《儿女英雄传》第二十六回)
不难发现,上述三种语义关系的对比强弱程度是各不相同的。就总体而言,对立关系、差异关系、相容关系在对比性方面呈现的是一种由强到弱的态势。
是非问句
是非问句是汉语疑问句的初始类型,当然也是基本类型。
特指问句选择问句不同的是,是非问句除了语气词外,整个句子表现为一种非疑问形式。
从应答方式看,是非问句也与其他疑问句有明显的差别。它的应答形式是限定性的,或肯定,或否定,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视为一种特殊的选择——是非选择。据此,邵敬敏认为:「我们不妨把所有的疑问句都看成是一种 『选择』。作为选择,可以有两种:一种为是非选择,一种是特指选择。」
按照邵氏的观点,我们可以引申出有关疑问句的一些新认识:特指问句注重的是不定项的无限选择,选择问句注重的是特定多项(两项以上)的有限选择,是非问句注重的是特定单项的必然选择。
如前所述,是非问句的疑问点呈散状分布,全句是对整个命题进行发问。
就疑问度而言,是非问句存在两种较为极端的情形:一种是疑问度略次于特指问句的是非问句,即一般是非问句;一种是疑问度接近于反问句的是非问句,即测度问句。徐杰、张林林《疑问程度和疑问句式》把这两类句子的疑问度分别量化为80%和40%。
从历史发展角度看,是非问句的句法构造古今并没有太大的差异。对是非问句而言,疑问语气成分始终是其成句不可或缺的依赖条件。因此,无语气标记的是非问句一直处于边缘化的境地,历代表现虽有起伏,但终未摆脱非主流的地位。显然,考察是非问句的发展变化应将重点置于句子的疑问手段以及构成该手段的语言要素的变迁上。与其他疑问句不同的是,是非问句的发展变化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其一,语气副词的规范。
在一般是非句中,语气副词主要起强化疑问语气的作用,不是必有手段,因而使用并不普遍。上古用于一般是非问句的语气副词似乎只见一个「其」,中古则新生出「颇」、「宁」等,近代又增加了「还」、「曾」和「可」几个,但流传至今的似乎只有「还」和「可」两个。
对测度问句而言,语气副词是必有手段,所以历代用于测度问句的语气副词数量不少:上古有「其」、「岂」、「殆」、「得无」、「得微」、「得非」、「得毋」、「无乃」等,中古又新生出「将」、「将非」、「将无」、「将不」等,近代再增添「敢」、「怕」、「莫不」、「莫非」、「莫是」等。不过,流传至今的测度语气副词同样甚为寥寥。
其二,疑问语气词的替换。
上中古时期,用于一般是非问句中的疑问语气词主要有「乎」、「也」、「邪(耶)」和「欤(与)」等几个。从近代开始,随着语气词系统的更新,「么」和「那」成为一般是非问句中两个专用的语气词。
综上,是非问句尽管离不开疑问语气成分,但涉及的语言要素十分有限,基本不存在剧变的情形。这一状况表明:从古到今的是非问句在构成形式和构成要素方面都享有足够的共性,从而维持了整体格局的基本稳定。
一般是非问句
在一般是非问句中,疑问语气的表达主要通过两种方式:一是依靠疑问语调,二是借助表语气的词语。疑问语调是任何是非问句的必备元素,而表语气的词语可视需要而定。
根据表达方式的差异,一般是非问句可以分为三类:
其一,以疑问语气词为标记的句子;
其二,以疑问副词为标记的句子;
其三,不带任何标记的句子。
下面就分别对这三类句子的历史进程加以描写。
上古时期,出现于一般是非问句中的疑问语气词主要有「乎」和「欤(与)」两个,「也」则偶有使用。例如:
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论语·乡党》)
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孟子·梁惠王下》)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论语·为政》)
二世问左右:「此乃鹿也?」(《史记·李斯列传》)
是鲁孔丘与?(《论语·微子》)
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孟子·梁惠王上》)
中古时期,情况略有变化:「(与)」基本停用,「乎」、「也」和「邪(耶)」则成为一般是非问句中的三个常用语气词。例如:
今日戏乐乎?(《世说新语·言语》)
流可枕,石可漱乎?(《世说新语·排调》)
阿梁,卿忘我耶?(《洛阳伽蓝记·城西》)
汝欲作仙人也?(吉迦夜、昙曜泽《杂宝藏经》卷六)
人问:「痛邪?」(《世说新语·德行》)
庾谓曰:「君亦复来邪?」(《世说新语·言语》)
从近代开始,由于语气词系统的更新,「么」和「那」一跃成为一般是非问句中两个专用的语气词。
孙锡信汉语历史语法要略》认为,从魏晋南北朝往后,疑问句出现了一种新的趋势:「句子的语气越来越多地运用语调或副词来表达,而不依赖于语气词的使用。」但《老乞大谚解》和《朴通事谚解》中的一般是非问句情形并非如此,由语气词「么」和「那」构成的句子在所有是非问句中占据着非常强势的地位。下面不妨分作说明。
(1)「么」字句
语气词「么」来源于语气词「无」,早期作「磨」、「摩」。吴福祥吴《敦煌变文语法研究》认为:「 『么』的产生过程肇端于反复问句 『VP-neg』式中否定词的虚化以及由此造成的 『VP-neg』式的分化,其时间可追溯到后汉。」(注:VP是动词性短语Verbal Phrase的缩写,neg是否定negative的缩写)
「么」在唐代完成虚化,尽管它脱胎于反复问句,却适用于多种疑问句。不过,多数「么」字句都表现为是非问句。卢烈红在穷尽考察了《古尊宿语要》中的「么」字疑问句后指出:「《语要》中 『么』用得很多,共359次,绝大多数用于是非问句,少数用于测度问句、反洁问句,用于反复问句的有1例。」以下为唐宋文献中的一些用例:
南斋宿雨后,仍许重来么?(贾岛《王侍御南原庄》)
锦衣公子见,垂鞭立马,肠断知磨?(《敦煌曲子词·凤归云》)
逢着儿,儿布施;逢着女,女布施;逢着妻,妻布施。得罪磨?(《敦煌变文校注·不知名变文(二)》)
保福曰:「和尚还为人摩?」(《祖堂集》卷四)
今日决疑僧在么?(《古尊宿语要·大愚禅师》)
在《老乞大》和《朴通事》中,绝大多数是非问句的格局都是「P+VP+么」。例如:
里头也有顽的么?(《老乞大谚解》卷上)
到你那地面里,也有些利钱么?(《老乞大谚解》卷上)
大哥,你这羊卖么?(《老乞大谚解》卷下)
明日太医来问:「你好些个么?」(《老乞大谚解》卷下)
如今却早有卖的拳杏么?(《朴通事谚解》卷上)
圣旨领了么?(《朴通事谚解》卷上)
各样帐房、室车、蓆筐、马槽都壮么?(《朴通事谚解》卷中)
你有好珊瑚么?(《朴通事谚解》卷下)
哥,你们再也敢和我打毯么?(《朴通事谚解》卷下)
只有在语境的有效支持下,少量是非问句的句法格局才可以直接表现为「VP+么」。例如:
外后日来取,准的么?(《朴通事谚解》卷中)
没保人中么?(《朴通事谚解》卷中)
与你一两银子卖么?(《朴通事谚解》卷下)
我不曾知道来,出殡也么?(《朴通事谚解》卷下)
明代至清据时期,「么」由于音变逐渐被「吗」所取代,此状况一直延续至今。例如:
李光普道:「可是你藏在里边的吗?」(天然痴叟《石点头·唐玄宗恩赐纩衣缘》)
如今说是没有查抄,你们知道吗?(《红楼梦》第一O六回)
这是相公吗?(《歧路灯》第一回)
如今就去,好吗?(白瑞临《白姓官话·二十六丁表》)
(2)「那」字句
「那」作为疑问语气词较早出现于魏晋之际,但真正流行开来是在唐五代。在此过程中,「那」的语用功能似乎一直维持不变。曹广顺《近代汉语助词》认为:「作为疑问语气词,它可能主要用于是非疑问句中。」根据他的考察,除了偶尔的反问用法外,「那」在《祖堂集》中的基本用途是作是非问句的语气词。
曹氏举证的如下用例颇具说服力:
公是韩伯休那?乃不二价乎?(《后汉书·韩康传》)
谁知彭泽意,更觅步兵那?(唐王绩《赠学仙者》)
或时见僧入门来,云:「患颠那?作摩?」(《祖堂集》卷三)
是你诸人患颠那?作摩?(《祖堂集》卷四)
宋代、元据时期,「那」的用法有所拓展,除了是非问句外,也经常用在特指问句、选择问句和反问句中。分别列举数例如下:
提刑云:「寺在上头那?」涟云:「是。」(《古尊宿语要·道吾禅师》)
师曰:「学得底那?」曰:「拈不出。」(《景德传灯录》卷十九)
妇人惊对曰:「谁道那?」(洪迈夷坚志·乙志》卷二十)
不拣是谁,休入去者。入去的人不怕那?(《元典章》卷五)
这妮子慌忙则甚那?(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一)
你寻思闷那不闷?(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一)
知他如今是死那活那?(关汉卿《拜月亭》第三折)
师云:「你要哑却老僧口那?」(守诠《应庵昙华禅师语录》卷一)
有真命皇帝,咱兄弟厮守,只不好那?(《博望烧屯》第三折)
曹广顺对《元刊杂剧三十种》和《关汉卿戏剧集》两部资料所做的统计显示:「其中 『那』用在是非、反诘和特指、选择问句中的数量大致相等。」《老乞大》和《朴通事》二书中的「那」字句大体沿袭了前代的特点,但已明显露出衰微的迹象:特指问句中不见一例,选择问句、反问句和是非问句中均所见寥寥。拿是非问句来说,两书中「那」的相关用例统共四例。例如:
那杂货铺儿是你的那?(《老气大谚解》卷上)
咱们后头不修理那?(《老气大谚解》卷下)
你家里没猫儿那?(《朴通事谚解》卷中)
黄豆来大的、血,点也似好颜色圆净的,价钱大,你要那?(《朴通事谚解》卷下)
自问世以来,「那」表疑问的功能一直完全被「么」所覆盖,由此直接导致了它的最终衰亡。各种相关语料都一再证实:明代以后,随着「么(吗)」的走强,疑问语气词「那」就很少在是非问句中现形了,直至最终退出。
上中古尽管不乏语气副词,但由语气副词构成的是非问句在上古和中古都不太多见。例如:
赵孟曰:「吾子其曷归?」(《左传·昭公元年》)
吴王颇知学乎?(《三国志·吴书·吴主传》注引《吴书》)
颇有见我儿乎?(东晋伽提婆译《增壹阿含经·利养品第十三》)
卿国有颜子,宁知之乎?(《世说新语·德行》注引《典略》)
上例中的「其」、「颇」、「宁」都是语气副词,用在疑问句中起强化疑问语气的作用。其中,「颇」、「宁」为中古新生的语气副词。
直至近代,类似的句子也所见不多。《老乞大》和《朴通事》中仅各有一例:
哥哥曾知得京里马价如何?(《老乞大谚解》卷上)
挥使,你曾到西湖景来么?(《朴通事谚解》卷上)
例中的语气副词「曾」同样起到强化疑问语气的作用,功能比较接近现代汉语的语气副词「可」。不过,二书中的用例还是略有差别:《老乞大谚解》中的「曾」与疑问代词「如何」配合使用,疑问语气比较直接;《朴通事谚解》中的「曾」则与语气词「么」配合使用,疑问语气相对和缓
从时间上看,「曾」可能是唐五代以后新生的一个疑问语气副词,敦煌变文中一无所见。与《老乞大》和《朴通事》中的用例有所不同的是,前期的「曾」用于是非问句时,句末通常配以「无」或「否」等语气词。例如:
法师曾知两回死处无?(《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入大梵天王宫第三》)
汝若是九度见黄河清,曾知天上地府事否?(《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入大梵天王宫第三》)
不知相公曾有钧旨,分付你排办采楼,招纳驸马也?(《张协状元》第二十五出)
另外,现代是非问句中使用的语气副词「还」、「可」也可能是晚唐以来的产物,同样用例不多。例如:
问言诸将:「还识此阵?」(《敦煌变文校注·韩擒虎话本》)
客官,这一间僧房可干净?(《昊天塔孟良盗骨》第四折)
你丈夫说有钱若干、粟若干、钱若干在你家,可有么?(《二刻拍案惊奇》卷十三)
无标记的问句即不具备疑问形式而表达疑问意义的句子。
除了选择问句外,是非问句也可以只凭自身疑问语调而不必求助于其他疑问成分来表达疑问。尽管从理论上讲,无标记问句在形式上最为简约,应该成为疑问句中的先行者,但文献中的实际状况并非如此。
与无标记的选择问句一样,无标记的是非问句也始于魏晋南北朝。就此,柳士镇魏晋南北朝历史语法》指出:「魏晋南北朝时期,疑问句有两点值得注意的变化。一是出现了一些不用疑问词语的疑问句,这在较为接近口语的载籍中表现尤其明显,因为口语常常可以借助语境、语调来表示疑问……」无标记问句由于形式简约、对语境依赖过分,在文献中分布有限。
不论在中古或是近代的文献里,无标记是非问句都堪称稀缺,不少文献如《论语》、《孟子》、《庄子》甚至未有一见。从《史记》开始,无标记是非问句的情况有所改观,中古则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在此略举数例:
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践朕位?(《史记·五帝本纪》)
帝从容问曰:「卿在门下,初不闻有所献替?」(《世说新语·纰漏》)
王曰:「佛有要决?」(《六度集经》卷三)
或问扬雄曰:「吾子少而好赋?」(《颜氏家训·文章》)
王问大臣:「卿极得信心?」(鸠摩罗什译《大庄严论经》卷八)
无标记是非问句虚弱不振的状况一直延续到了近代,有时甚至不限语体和文体。《老乞大》和《朴通事》作为完全的对话体作品,无标记是非问句同样不多见。王建军从二书中仅检得如下两例:
这的是真陕西地面里来的?(《朴通事谚解》卷上)
明日来管回换?(《朴通事谚解》卷中)
无标记是非问句在历代文献以及现实口语中的分布状况再次表明:疑问语气成分始终是疑问句重要的依赖条件。
测度问句
测度问句的产生略晚于一般是非问句。张玉金《西周汉语语法研究》指出:「在西周汉语的语料中,可见到询问句、反问句,但未见到测度问句。」由此可推断,测度问句大致应为东周春秋战国始有的产物。
上古和中古时期,测度问句的运用十分普遍,主要依赖句中语气副词「其」、「岂」、「殆」、「得无」、「得微」、「得非」、「得毋」、「无乃」和句末语气词「邪(耶)」、「乎」来生成。例如: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庄子·逍遥游》)
长卿赋不似从人间来,其神化所至邪?(扬雄答桓谭书》)
王送知莹曰:「子其怨我乎?」(《左传·成公三年》)
此天祥也。子孙其兴乎?(《搜神记》卷九)
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庄子·外物》)
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将军岂愿见之乎?(《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
吾闻圣人不相,殆先生乎?(《史记·范雕蔡泽列传》)
今无故服之,殆有应乎?(《搜种记》卷七)
日食饮得无衰乎?(《战国策·赵策四》)
此君小异,得无是乎?(《世说新语·识鉴》)
堂下得微有疾臣者乎?(《韩非子·内储说下》)
教住莫住,得非此耶?(《搜神记》卷三)
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论语·雍也》)
今复以鼠损人,无乃不可乎?(《世说新语·德行》)
卿欲希嵇、阮邪?(《世说新语·言语》)
如所目,陆为胜邪?(《世说新语·品藻》)
上古的是非问句一般要求语气副词和句末语气词同现,而中古的是非问句可单由句末语气词构成,上引最后二例即是。另外,中古还新生出一批表测度的语气副词,如「将」、「将非」、「将无」、「将不」等。例如:
黄门将有恨于汝邪?(《三国志·吴书·孙亮传》注引《江表传》)
卿太重,将非鬼也?(《搜神记》卷十六)
安石将无伤?(《世说新语·任诞》)
方今宰牧华夏,处杀戮之职,与本操将不乖乎?(《世说新语·政事》)
唐五代之际,表测度的语气副词「莫」、「莫是」、「莫非」、「不应」、「应莫」等相继问世,逐渐取代了先前的「将」、「将无」、「将不」。例如:
净能问长官曰:「夫人莫先疾病否?」(《敦煌变文校注·叶净能诗》)
今日见此生口,莫是应我梦也?(《敦煌变文校注·庐山远公话》)
孩童虽生宫内,以世绝论,莫是鬼魅妖神?(《敦煌变文校注·太子成道变文》)
卿今忽出此言,不应狂妄?(《敦煌变文校注·降魔变文》)
殿上索朕拜舞者,应莫不是人?(《敦煌变文校注·唐太宗入冥记》)
必须指出的是,此期出现的疑问语气副词的调整不是一个孤立的个案,而是类化的产物,其中蕴藏着类型学的意义。联系其他类别的语气副词(肯定类、否定类、强调类、测度类)的演变状况,王建军认为:从中古到近代,汉语的整个语气表达系统发生了根本性和全局性的更迭,这其中除了公认的语气词外,还应当包括语气副词在内。
近代则有新的表测度的语气副词问世,如「敢」、「怕」、「莫不」、「莫非」、「莫是」、「似」等。相关的例句如:
那人敢是个近上的官员?(《宣和遗事》前集)
海中景物与人间敢不同么?(李好古沙门岛张生煮海》第一折)
林冲看了,寻思道:「敢是柴大官人么?」(《水浒传》第九回)
敢端的有这话么?(《水浒传》第二十四回)
怕没治病的心那?(《朴通事谚解》卷中)
莫不死了么?(《朴通事谚解》卷下)
莫非不第了羞归乡里?(《张协状元》第三十出)
你莫是绰号唤做青面兽的?(《水浒传》第十二回)
似不肯家画么?(《朴通事谚解》卷下)
关于「」的初见时间,学界目前略存争议。吴福祥曾在《敦煌变文语法研究》中举了变文里一个与测度语气词「敢」相关的例句:
忽然起立望门问:「阶下干当是鬼神?若是生人须早语……」(《敦煌变文校注·捉季布传文》)
对句中的「干当」,吴福祥作了如下考辨:「例中的 『干当』字当作 『敢当』。 『干』疑是 『敢』的音借字, 『当』是后缀。 『敢当』表达测度询问语气,用法同于现代汉语的 『莫非』, 『敢当是鬼神』意谓「莫非是鬼神』。」由此,我们似乎不难推导出表测度语气的「敢」始于唐代的结论。
张涌泉黄征敦煌变文校注》认为「干当」当作「于当」,通「为当」。基于同一篇目的变文有「敢」本字出现,王建军也觉得「干」作为「敢」的音借字的可能性不大。至此,我们尚无法确认表测度语气的「敢」始于唐代这一事实。
在《老乞大》和《朴通事》中,测度问句主要由语气副词来构成。其中数量最多的是「敢」字句。例如:
这火伴,你敢不会煮了(料)?(《老乞大谚解》卷上)
咱们都去了时,这房子里没人,敢不中?(《老乞大谚解》卷上)
这般时,敢少了你饭?(《老乞大谚解》卷上)
那般着,你敢惯打水?(《老乞大谚解》卷上)
参儿高也,敢是半夜了?(《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敢年纪大?怎么受礼?(《老乞大谚解》卷上)
你脉息浮沉,你敢伤着冷物来?(《老乞大谚解》卷下)
敢是这矬汉吃来?(《朴通事谚解》卷中)
将军你搭去。行者敢死了也?(《朴通事谚解》卷下)
「敢」字测度问句带有问活人十分明显的主观倾向性,疑问度极低,一般不需要听话人作答,尤其当问话人的测度可能与事实相符时。以下即为不作答的用例:
马敢吃了草地?饮去来。(《老乞大谚解》卷上)
有个后生来,这里不见,敢出去了?(《老乞大谚解》卷下)
敢是这矬汉吃来?(《朴通事谚解》卷中)
若测度与事实相违时,则通常需要作答。另外,听活人若试图对测度的结果进行解释或说明,也可选择作答。例如:
那般着,你敢惯打水?
——我不惯打水。(《老乞大谚解》卷上)
这般时,敢少了你饭?
——不妨事,便少时,我再做些个便是。(《老乞大谚解》卷上)
与「敢」字句相比,由语气副词「怕」、「莫不」、「似」构成的测度问句的肯定性明显偏低。
另外,《老乞大》中还有一例以表意愿的助动词」构成的问句,该句在表示测度的同时还兼有反问语气,后接的应答句也证实了这一点。例如:
这们的你要番悔?
——我委实不要。(《老乞大谚解》卷下)
正反问句
正反问句又称反复问句,是一种从肯定否定两个方面对事物进行发问的疑问句类型。
正反问句实际上是要求被问者从肯定项和否定项之中作出选择,因此又经常被视为选择问句的一种特殊类型——「反复选择问句」。正反问句其实就是是非问句选择问句的一种融合形式,因此也可以称之为「是非选择问句」。
在现代汉语中,正反问句的常规结构类型是「V不(没)V」(V是动词verb的缩写)。一般而言,「V不(没)V」这种并列结构只有处于谓语补语位置时,才能表达一种未定信息,才具有疑问的意义和用途。在「V不(没)V」构造中,「V不(没)」为必现成分,而后一个「V」可隐可显。当后「V」隐藏或脱落时,「不(没)」即实际担当起「不(没)V」的角色。
正反问句必须并且只能有两个疑问点,各自代表了两个有待求证的未知信息。这两个信息在句子的信息结构中处于同等地位,并不因结构类型的完整与否而有所改变。正反问句实际上是「二中选一」的问答模式,因此其疑问度与选择问句(尤其是双项选择问句)几乎完全相当。
「V不(没)V」成为现代汉语正反问句的通用类型显然是历史筛选的结果,因为在从上古到近代的数千年间,汉语正反问句一直以多元结构形式存在着。正反问句的历史进程就恰好证明了这一点。
正反问句共有三大基本形式,即「VP-neg」式、「VP-neg-VP」式以及「可VP」式,此外还有诸多变化形式:在「VP-neg」式和「VP-neg-VP」式的否定词前分别插入语气词而形成的「VP-PRT-neg」式和「VP-PRT-neg-VP」式;「VPneg-VP」式分别省略前、后项宾语而构成的「V-neg-VO」和「VO-neg-V」式;由双音节动词的缩略式「AB不A」和「A不AB」构成的正反问句式;「可VP」分别与「VP-neg(么)」和「VP-neg-VP」套用而形成的混合句式「可VP-neg(么)」和「可VP-neg-VP」等。
从整体上看,正反问句的句法类型从古代到近代再到现代,呈现出中间多两头少的趋势,先是由简趋繁,再是由繁趋简。上古和中古是正反问句的萌芽奠基阶段,近代是它的扩展延伸时期,现代则是其规范定型阶段。
若将正反问句的不同类型分开来看,那么在正反问句的整个历史发展过程中,「VP-neg」式出现得最早,曾长期处于主流地位;「VP-neg-VP」式虽出现稍迟,但发展迅速,现已上升为主流句式;「可VP」式不仅最晚出现,并且在使用过程中一直受到较多的限制,在正反问句系统中相对处于弱势地位。
正反问句句法形式的演变与其内部组成要素(如否定词和「VP」)的演变是密切相关的。否定词系统先由简到繁,再由繁到简的转换,「VP」结构的多样化,以及否定词前语气词的使用与否,均会不可避免地引起正反问句在句法形式方面的某些规律性变化。而随着正反问句句法形式的演变,其语义特征和语用功能也会发生相应的变迁。
语义特征上,「VP」性质与结构的改变、否定词系统的调整都会导致正反问句的询问角度和询问范围的变化。就总体而言,各式正反问句的询问角度和询问范围是越来越广泛了。
语用功能上,正反问句一般多用于真性问,其假性问的用法从古至今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的发展历程,呈现出由真性问到假性问的功能扩张趋势。引起这种功能扩张的因素有很多,包括从古至今的语体差异和口语化程度的提高等。另外,正反问句不同的句法形式及语义特征决定了它们在语用功能方面存在着很大的不平衡性。有些句式用于假性问的情况较多,而有些句式较少用于假性问。
上古的正反问句
正反问句在历史上出现得很早。据裘锡圭《关于殷墟卜辞的命辞是否问句的考察》的研究,西周中期五祀卫鼎铭文中就已出现一例「VP不」式问句:「正乃讯厉曰:汝贾田不?」此例说明正反问句见于文献的时间最迟可追溯到西周时期。(注:VP是动词性短语Verbal Phrase的缩写)
先秦文献里的正反问句仅限于「VP-neg」式,位于句末的「neg」(negative的缩写)为称代性否定词(或称否定性代词),称代前面「VP」的否定形式。此期的「neg」似乎只有「)」。
「VP-neg-VP」式正反问句在先秦时期尚未出现,最早用例大约见于秦代的睡虎地竹简,句中的「neg」为一般性否定词。据刘子瑜《汉语反复问句的历史发展》统计的结果,秦简中共有正反问句38例,其中「VP-neg-VP」式(包括其省略式)占32例。例如:
知人通钱而为藏,其主已取线,人后告藏者,藏者论不论?(《睡虎地秦墓竹简·法律问答》)
甲告乙盗牛,今乙贼伤人,非盗牛也,问甲当论不当?(《睡虎地秦墓竹简·法律问答》)
今郡守为廷不为?(《睡虎地秦墓竹简·法律问答》)
吏从事于官府,当坐伍人不当?(《睡虎地秦墓竹简·法律问答》)
不难发现,该式出现的语境仅限于法律条文。除「VP」为单个动词时采用完整式「VP不VP」外,动词(包括助动词)后若带宾语(object),全句总是采用宾语后省的不完整式「VO不V」,这是「VP-neg-VP」句最早使用的一种变式,一直沿用至今。
中古的正反问句
两汉至魏晋南北朝,「VP-neg」式几乎一直是文献中唯一的正反问句式。但此期用于句末的称代否定词要比先秦时丰富得多,除常用的「否(不)」之外,「未」、「非」、「无」等否定词也纷纷进入该式。例如:
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壁,可予不?(《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今欲如是,于古尝有此否?(《汉书·霍光金日弹传》)
君除吏已尽未?(《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
卿家痴叔死未?(《世说新语·赏誉》)
若伯夷叔齐可谓善人者非邪?(《史记·伯夷列传》)
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拟者非邪?(《世说新语·贤媛》)
不知彼有法无?(三国吴支谦《佛说义足经》下)
世间羸瘦,有剧我者无?(慧觉等译《贤愚经》卷一)
不同否定词所生成的「VP-neg」式往往具有不同的语用效能:
「VP否(不)」通常用于询问某种事物或情况是否存在;
「VP非」通常用于询问某种情况是否属实;
「VP未」通常用于询问某种行为是否已经发生或完成;
「VP无」通常用于谓语动词为「有」的句子中,询问某人或某事物存在与否。
除使用各种称代性否定词的「VP-neg」基本形式外,此期还出现少量在「VP」与「neg」之间插入语气词(以「PRT」表示)的变式「VP-PRT-neg」。例如:
今始九月,可尔已不?(杨衔之《洛阳伽蓝记》卷四)
尔乡里作贼如此,合死以不?(《魏书·昭成子孙列传》)
值得注意的是,大约从南北朝开始,「VP-neg」式的句末称代否定词已有部分开始虚化。例如:
眼平未觉恶不?(《世说新语·贤媛》)
伊讵可以形色加人不?(《世说新语·方正》)
按照汉语的句法结构规则和语义组合规则,表示测度的否定词「未」和表示反诘的副词「讵」是不能进入「VP-neg」式正反问句框架的。显然,上例末尾的「不」都已丧失否定功能,并在一定程度上虚化为疑问语气词了。可见,此类句子正处在由正反问句转为是非问句的过度阶段。
另外,据刘开骅《中古汉语疑问句研究》考察,带测度副词的疑问句末尾的否定词也在此期开始虚化,只不过相关的用例极其少见。这里转引刘氏举到的一个例子:
睒摩迦父时语妇言:「我眼瞤动,将非我孝子睒摩迦有衰患不?」妇复语夫:「我乳亦惕惕而动,将非我子有不祥事不?」(吉迦夜、昙曜译《杂宝藏经》卷一)
该例中的两个问句都使用了测度副词「将非」,而疑问句中测度副词与句末否定词是不允许同现的。据此,可以认为句末的「不」已由否定词虚化为语气词了。
「宁VP不」也是此期常见的一种正反问句。对句末「」的性质问题,学界一直存在争议。
吴福祥《敦煌变文语法研究》认为,「宁」的语义和用法与正反问句「可VP」中的「可」相同,是句子疑问功能的负载者,而「宁VP不」中的「不」也已虚化。
刘开骅《中古汉语「VP-neg」式疑问句句末否定词的虚化问题》认为,「宁」和「可」的性质不完全相同,两者在产生时间和句法功能上都有区别:「」是疑问副词,「」则是疑问语气副词。正反问句中的「宁」只是帮助表达疑问语气,其作用与句末否定词并不矛盾。他列举了两个颇有说服力的例句:
宁能复还不耶?(支娄迦谶译《道行般若经》卷五)
宁知彼时少年不乎?(支曜译《佛说成具光明定意经》)
如果两例中的否定词「不」都已虚化,则很难解释为什么其后还要另加语气词。正如俞理明《从东汉文献看汉代句末否定词的词性》所说:「正是由于 『不』本身不带语气,所以在它的后面可以再加上疑问语气词 『乎』 『邪(耶)』 『哉』等等。」因此,带疑问语气副词「宁」的「VP-neg」式正反问句末尾的否定词并没有虚化,仍然是称代性否定词。
近代的正反问句
「VP-neg」式正反问句在近代获得长足的发展。近代前期则是该式的继承和扩展阶段。此期常用的「VP否」、「VP不」(此期的「VP不」已从「VP否」中分化出来,李思明《正反选择问句中否定词发展初探》作出了如下判断:唐以后不但区分出轻重唇,而且「不」还分别用于反复问句的完全式(即我们所说的完整式)和省略式,因此,除少量仿古性文献中「不」还与「否」通用外,这时其他文献中的「VP不」其实已是「VP不VP」的省略式,「不」已由否定代词蜕变为否定词。)、「VP未」、「VP无」等式大致承前而来,其中以「VP否」、「VP不」最为流行。例如:
军中有火石否?(《敦煌变文校注·李陵变文》)
你张解元出去,浑身燥痒否?(《张协状元》第二十三出)
隔屋唤西家,借问有酒不?(杜甫《夏日李公见访》)
汝是白家儿不?(《祖堂集》卷三)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王维《杂诗》)
使副门来时,黄河冻未?(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五十五)
不惜寄远书,故人今在无?(唐贾岛《寄远》)
陵在蕃中有死色无?(《敦煌变文校注·李陵变文》)
由于基本承袭于前代,「VP否」、「VP不」、「VP未」、「VP无」这些句式的语义功能几乎未变:
「VP否」和「VP不」通常都是用于询问某种事物是否存在或某种情况的然否;
「VP未」则用于询问某种行为是否已经发生或完成;
「VP无」大多用于动词为「有」或「在」的句子中,询问某人或某事物是否存在。
「VP无」偶尔也用于非存在意义的句子中,询问是否具有某种性质或情况。例如:
草树云山如锦绣,素川得及此间无?(李白《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其二》)
更值得关注的是,此期还诞生了「VP不是」、「VP不曾」、「VP没」等新兴句式。例如:
这个是阿谁不是?(《敦煌变文校注·舜子变》)
这个唤作性邪不是?(《朱子语类》卷四)
你曾杀人也不曾?(《清平山堂话本·简贴和尚》)
二哥,儿时有道路也没?(《古今小说·宋四公大闹禁魂张》)
以上诸例中,「VP不是」专用于询问某种情况是否属实或某种判断是否正确,但此期还只是零星出现,尚未在「VP-neg」式中占据重要的一席之地;「VP不曾」与「VP未」的语义功能基本相同,主要用于询问已然的事情;由于否定词「没」和「无」出生相同及演化轨迹相近,二者在正反问句中的分布状况并无二致,只是「没」通常位于动词「有NP」之后,构成「有NP没」式,用于询问某种事物的存在与否。
此期的「VP-neg」式出现了在「neg」之前插入「以」、「已」、「也」等语气词的变式「VP-PRT-neg」,并且逐渐趋于常态。如前所述,此种句式早见于魏晋南北朝,但直到近代前期才得以沿用开来。据吴福祥、赵新等统计,敦煌变文中的「VP-neg」式正反问句共103例,其中「VP-PRT-neg」式有42例,约占41%;另据伍华张美兰等统计,《祖堂集》中的「VP-neg」式正反问句共471例,其中「VP-PRT-neg」式有280例,约占60%。特别是「VP无」句中,「无」前的语气词几乎成为不可或缺的配置。
不过,这些不同的语气词在语义表达和交际功能上并无区别,只是因语体风格和使用习惯形成了各自不同的语法分布:「以」、「已」常用于「不」和「否」之前,「也」则多用于「无」和「未」之前。例如:
但某请假三日,得之已否?(《敦煌变文校注·韩擒虎话本》)
识儿以不?(《敦煌变文校注·秋胡变文》)
前者既言不堪,此园堪住已不?(《敦煌变文校注·降魔变文》)
既是巡营,有号也无?(《敦煌变文校注·汉将王陵变》)
你应到西天也无?(《祖堂集》卷四)
吃饭也未?(《祖堂集》卷四)
东湖水满也未?(《祖堂集》卷十四)
鉴于加不加语气词至多只造成语气上的差异,并不影响整个句式的语义格局和语用功能,所以学界一般将「VP-PRT-neg」视为「VP-neg」的一种变式
「VP-neg」式在近代前期的正反问句系统中一直居主流地位。近代后期,随着句末称代否定词的新旧交替,「VP-neg」式开始进人内部的调整规范阶段。
一方面,「VP否」、「VP不」、「VP未」、「VP无」的使用频率日益走低。根据何瑛《宋代选择问句句式考察》对《近代汉语语法资料汇编·宋代卷》中「VP-neg」式正反问句的统计,「VP否」式共52例,占74.3%,「VP无」式共13例,占18.6%,「VP未」式共5例,占5%。
王建军曾对明朝末年、清据初期小说《醒世姻缘传》中同类格式的正反问句进行了穷尽统计,结果如下:「VP否」式共8例,仅占「VP-neg」式的6%;「VP未」式仅有一例;而「VP无」式一例未见。后来的《红楼梦》和《儿女英雄传》中,「VP不」式只有零星出现,「VP否」式虽用例稍多,但也仅限于官场交际、文人寒暄等特殊用语场合。可见,明代及清据时期,随着「VP不曾」、「VP没」等式的走强,曾经盛行一时的「VP无」、「VP未」、「VP否」和「VP不」等,已悄然从「VP-neg」式框架中退出。
另一方面,「VP不曾(未曾)」、「VP不是」和「VP没」强势崛起。首先是前代后起的「VP不曾(未曾)」式在此期发展迅速,并在各种文献中频繁现身。例如:
奶奶,那寄书的人去了不曾?(关汉卿《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第二折)
行者,酒席完备未曾?(吴昌龄《花间四友东坡梦》第一折)
供养了羹饭不曾?(《金瓶梅词话》第六十七回)
你同和他进去了不曾?(《醒世姻缘传》第十回)
汤好了不曾?(《红楼梦》第三十五回)
应交的官项都有了不曾?(《儿女英雄传》第十二回)
其次,「VP不是」和「VP没」的普及性和使用率虽比不上「VP不曾」,但也处于不断扩张的状态。例如:
这里放着棒槌,拿去使不是?(《金瓶梅词话》第七十二回)
你道是新奇异事不是?(《红楼梦》第二回)
我说我的事都得我们这姑奶奶不是?(《儿女英雄传》第十六回)
你这店里草料都有阿没?(《原本老乞大》)
注子里有酒没?(《水浒传》第二十四回)
我那咎叫你销与老魏的布和线,你给过他了没?(《醒世姻缘传》第四十九回)
与前期相比,「VP不是」的语义功能保持不变,但在语用上呈现出一个新特点,即经常用于假性问,以表达反诘语气。随着「没」由动词虚化为副词,「VP没」已不限于出现在动词「有」构成的「VP」之后,还能用于一般的谓词性成分之后,询问某件事情或某种动作是否已经发生或完成,如上举最后一例。
另外,否定词「没有」开始在近代后期进入「VP-neg」式框架。副词「没有」和「没」一样,也是动词语法化的产物。徐时仪《否定词「没」「没有」的来源和语法化过程》曾详细描述这一演变过程:「与动词 『没』虚化为副词 『没』相似,当 『没有』处在连动式句子中时, 『没有』往往在句中充作次要动词,表示否定,其在句中经常充当状语成分的语法位置导致其词义进一步抽象虚化,其词汇意义亦逐渐虚化为表示否定的副词。」
根据徐时仪的推测,「没有」用为否定副词大约始于南宋,元据时期与明代续有沿用,清据时期才广泛流行。相比之下,「VP没有」式正反问句的出现明显滞后,大约明代才渐次使用开来。例如:
爹曾与了你些辛苦钱儿没有?(《金瓶梅词话》第三十七回)
你爹来没有?(《金瓶梅词话》第七十四回)
宝二爷下来了没有?(《红楼梦》第二十四回)
水月庵中寄居的那些女尼女道,向来你也查考查考过没有?(《红楼梦》第九十三回)
你讲定了幕中的朋友了没有?(《儿女英雄传》第二回)
你来的时候太太动身没有?(《儿女英雄传》第十七回)
以上各例「VP没有」式正反问句与「VP未」和「VP不曾」的语义功能大体相当,都是询问行为、状况是否已然的,但「VP没有」的口语化程度较高,更符合日常表达需要,这正是「VP未」、「VP不曾」在明代及清据时期走向衰落的原因。「VP没有」式在产生之后便获得持续快速的发展,尽管它在明代后期尚未超越「VP不曾」,但清据时期中叶以后已在「VP-eg」式中占据绝对优势。
「VP-PRT-neg」式在近代后期经历了由盛而衰的演变过程。该式在宋代及元据时期使用得十分频繁,语气词「也」、「那」等经常出现在各种否定词前。例如:
昨夜绿窗风雨,问君知也否?(欧阳修《应天长三首之三》)
你认得那小娘子也不?(《清平山堂话本·简帖和尚》)
客长吃点心也未?(《喻世明言·宋四公大闹禁魂张》)
一葫芦够也无?(卢挚《八葫芦》)
老儿,你吃饭也不曾?(《包待制陈州粜米》第三折)
俺家里书信有那没?(《原本老乞大》)
元据时期以后,「VP-PRT-neg」便渐趋式微。明代虽仍有一些用例,但与前代相比,数量明显减少。清据时期,该式已变得十分罕见,基本沦为一种书面语的遗留格式。例如:
柴大官人在庄上也不?(《水浒传》第二十二回)
有下处也未曾?(《初刻拍案惊奇》第三十四回)
老娘,有饭也未?(《金瓶梅词话》第一百回)
这晴雯姐姐在这里住呢不是?(《红楼梦》第七十七回)
总体说来,「VP-neg」式尽管在近代后期仍不失为重要的正反问句格式,但已不像前期那样在整个正反问句系统中占尽优势。应该说,其使用率的下降与句末称代否定词的虚化之间有一定的关系。
继南北朝之后,「VP-neg」式句末否定词的虚化现象愈加明显,导致句中使用否定副词或测度副词的「VP-neg」式问句迅速增多。由于「否」、「不」、「无」等句末否定词的虚化,「VP-neg」式正反问句中逐渐分化出了一部分表测度反诘是非问句。为了解决「否」、「不」、「无」同形异用的矛盾,语气词「麽(磨、摩)」和「吗」便应运而生。
王力汉语史稿》最先提出语气词「麽(磨、摩)」由正反问句末尾的否定词「无」演变而来,此说已获得学界公认。这一演变过程大致始于唐初,到晚唐五代和宋代达到高潮,此期文献中「莫VP-neg」、「岂VP-neg」、「不/未VP-neg」式虽仍有所见,但数量极为有限。到了元据时期与明代,以上各式基本都被「莫VP一麽」、「岂VP一麽」、「不/未VP一麽」式所替代。这一演变过程所引发的结果之一就是原来句尾为「无」的正反问句式逐渐演变为句尾为「」的是非问句式。
当然,决定「VP-neg」式正反问句在近代后期地位下降的根本原因在于它与其他类型的正反问句之间的竞争。「VP-neg-VP」和「可VP」式正反问句的横空出世打破了「VP-eg」式正反问句一统天下的局面,其使用率自然大为降低。
「VP-neg-VP」式正反问句在秦代的睡虎地竹简中出现之后,在长达千年的时间里近乎绝迹,直到唐代才重新面世。该式在唐五代一直所见不多,发展也较为缓慢。其中的「neg」只用「不」,「VP」基本上以单音节动词或形容词为主,即便是动宾结构,该式也多为后项宾语(object)省略的「VO不V」式。例如:
相忆今如此,相思深不深?(唐王维《赠裴迪》)
吾打汝,痛不痛?(法海六祖坛经》第四十三节)
已下便即讲经,大众听不听?能不能?愿不愿?(《敦煌变文校注·佛说阿弥陀经讲经文》)
但某乙有一交言语,说与夫人,你从不从?(《敦煌变文校注·太子成道经》)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秦简中已有的「V不V」和「VO不V」这两类句式外,此期已能见到完整式「VO不VO」的用例,尽管出现频率不高。例如:
诸上座出手不出手?(《祖堂集》卷十三)
此外,由简单的状中结构(状语+中心语)或动补结构(动词+补语)充当VP的新句式此时也已出现,但都只能用于省略式中。这种省略方式与现代不同,现代一般是从右往左省,而此期是从左往右省。例如:
大雪山南面,有一梵志婆罗门僧,教学八万个徒弟,曾闻不闻?(《敦煌变文校注·不知名变文》)
捉得不得?(《敦煌变文校注·汉将王陵变》)
也许是受「VP-neg」式的类化影响,「VP-neg-VP」式在晚唐五代也出现了在否定词前插入语气词的变式「VP-PRT-neg-VP」,只是用例很少。敦煌变文中仅有以下两例:
蛮奴即是大名将,乍输心生不分,从城外排一大阵,识也不识?(《敦煌变文校注·韩擒虎话本》)
父王闻道太子归宫,造人观占太子喜已不喜?(《敦煌变文校注·太子成道经》)
宋代开始,「VP-neg-VP」式在正反问句系统中的地位稳步上升,到元据时期与明代已呈现出超越「VP-neg」的势头。需要指出的是,除前代常见的完整式和后省式外,此期还开始使用前省式「V不VO」。例如:
游奕姚观察,背嵬王刚、张应、李璋伏不伏?(王明清挥塵录·余话》卷二)
兄弟你认我不认我?(《冻苏秦衣锦还乡》第一折)
学士且躲在人丛里。看他认得认不得?(戴善甫《陶学士醉写风光好》第一折)
我不问你别的,这药死公公是你不是?(关汉卿《窦娥冤》第四折)
是不是我的仙鹤?(宫天挺严子陵垂钓七里滩》第四)
但说范蠡之舟不知终能泛不能?(陆云龙清夜钟》)
上例显示,此期「VP」的构成渐趋复杂,除简单的动词和形容词外,由动宾结构、状中结构和动补结构谓词性短语充当「VP」的现象已比较普遍。
宋代往后,「VP-neg-VP」式中的否定词虽仍以使用「不」为主,但「未」和「没」偶尔也能现形。例如:
问诸将君恩酬未酬?(陈人杰《心园春·我自无忧》)
你果然得了没得?(娥川主人《世无匹》)
「VP未/没VP」的出现势必促使「VP-neg-VP」式在语义上发生分流:在不借助其他表时态词语的前提下,「VP不VP」通常只用来询问一般或将来的情况;新出现的「VP未/没VP」则用于询问过去的某种动作是否已完成或某种状态是否已实现等。
「VP-neg-VP」式在近代的使用率呈持续上升趋势,并逐渐发展成与「VP-neg」式势均力敌的重点句式,直至最终超越「VP-neg」式,成为正反问句的主流句式。据考察,《儒林外史》中的正反问句除「可VP」式外,几乎都是「VP-neg-VP」式;《红楼梦》中,「VP-neg-VP」式与「VP-neg」式之比约为1.3:1;《儿女英雄传》中两式之比竟高达4:1。
近代后期,「VP未VP」差不多已全部归入「VP没VP」中。在实际语境中,完整式「VP没VP」与「VP不VP」使用率最高,后省式「VO不/没V」也较为常见,而前省式「V不/没VO」仍未使用开来。
特别值得关注的是,此期出现了少量以双音节动词的缩略式「AB不A」构成正反问句的用例。例如:
热了水,娘洗澡也不洗?(《金瓶梅词话》第八回)
我有庄事儿来告诉你,你知道不知?(《金瓶梅词话》第二十一回)
今儿出门不出?(《红楼梦》第七十五回)
这种缩略用法尽管在现代汉语中已趋于普遍,但基本都是「A不AB」格式。无论「AB不A」还是「A不AB」,都是受原有正反问句格式的类化影响而产生的平行格式,因此也将它们一律视为「VP-neg-VP」的变式
「VP-PRT-neg-VP」式与「VP-PRT-neg」式在近代的演变过程大致相同。该式在宋代得到很大发展并在元据时期达到鼎盛。该式在宋代与元据时期用作正反问句时,否定项之前普遍使用语气词「也(耶)」或「那」等,有时甚至还有两个语气词连用的情形。例如:
我要和你放对,使一合棒,你敢也不敢?(《清平山堂话本·杨温拦路虎传》)
未知是也不是?(《张协状元》第三十出)
沈元用今在耶不在?(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卷十六)
柳翠的罪过,饶的也饶不的?(李寿卿《月明和尚度柳翠》第三折)
题起那丽姬,怕那不怕?(狄君厚《晋文公火烧介子推》第三折)
顺着这夫妇情,忘了养育恩,你这老爷娘恨也那不恨?(武汉臣散家财天赐老生儿》楔子)
明代与清据时期,「VP-PRT-neg-VP」式虽然仍有一些用例,但衰落迹象已十分明显。从清据时期末到现代,该式日益稀见,直至完全消失。
近代正反问句发生的一个重大变化就是「可VP」式的出现。该式尽管早见于唐代,但直至宋代都未能使用开来。唐宋时期的「可VP」式不仅少见,且文献分布很不均衡,大多数用例只出现在诗词和禅宗文献中。由于尚处在发展初期,其中的「VP」不仅结构简单,而且「V」仅限于极少数动词。例如:
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杜甫《和裴迪》)
可能舍得己身,与我充为高座?(《敦煌变文校注集·妙法莲花经讲经文(一)》)
此草可能惠施小许?(《祖堂集》卷一)
今经数夏,可闻和尚与摩示徒?(《祖堂集》卷十)
朱雀航边今有此,可能摇荡武陵源?(王安石《段氏园亭诗》)
可是忍寒诗更切,故求野路踏琼瑶?(楼钥《环林踏雪》)
元据时期往后,「可VP」式得到了广泛使用。该式频繁出现于元据时期、明代、清据时期的各种文献之中,在清据时期的江淮官话系作品中尤为盛行,堪称正反问句的最主要形式。此时的「VP」已不像前代那样仅限于少数动词,构成复杂,既有动词动词性短语,也有形容词形容词性短语。例如:
可有什么夹带?(纪君祥赵氏孤儿》第一折)
他女儿香君可在里面?(《古本平话小说集·桃花扇》)
不知菩萨可肯依我?(《西游记》第十七回)
妹妹这两天可大好些了?(《红楼梦》第六十四回)
这里可是乐清匡相公家?(《儒林外史》第十九回)
我父亲这一向身子可安?(《儿女英雄传》第十二回)
不仅如此,元据时期还出现了「可VP」式分别与「VP-neg(么)」和「VP-negVP」套用而成的混合句式「可VP-neg(么)」和「可VP-neg-VP」。
「可VP-neg(么)」的用例如:
你叔嫂可和睦么?(孟汉卿《张孔目智勘魔合罗》第四折)
张家管家们可曾吃酒了未?(《二刻拍案惊奇》卷四)
书可写了不曾?(《金瓶梅词话》第六十七回)
你可是东土大王差往西天取经去的么?(《西游记》第十四回)
今日可丢了丑了没有?(《红楼梦》第七十八回)
二位姑奶奶可曾有喜信儿否?(《儿女英雄传》第三十八回)
「可VP-neg-VP」的情况相对复杂一些,可分成完整式「可VP不VP」和省略式「可VO不V」两类。各举三例如下:
这船中救得的,可是不是?(《初刻拍案惊奇》卷五)
可做的来做不来?(《醒世姻缘传》第五十五回)
你可认识他不认识他?(《儿女英雄传》第十五回)
未知老爹可依允不依?(《金瓶梅词话》第六十九回)
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红楼梦》第九回)
只不知姑奶奶可识字不识?(《儿女英雄传》第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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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修订时间:2024-12-19 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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