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气集
宋代车若水所著典籍
宋车若水撰。若水字清臣,号玉峰山民,黄岩人。此书据其从子惟一跋,盖成於咸淳甲戌,因病脚气,作书自娱,故名曰《脚气集》。书中论孟子集义章一条,下有细字夹注云,此二章是癸酉八月所书,今录於此。则馀皆是冬所著也。
书籍简介
其论《诗》,攻小序;论《春秋》、主夏正;论《礼记》,掊击汉儒,皆坚持门户之见。论《周礼》冬官,讥俞廷椿断定拨置,其说甚正,然必证以周官尚存三百五十,谓冬官不亡,则仍留柯尚迁等割裂之根。论《诗》三百篇为汉儒所伪讬,与王柏之说相同。论《礼记》之畏压溺,以畏为疫气传染,尤为杜撰。其论史谓诸葛亮之劝取刘璋为申明大义,其论文谓李邕诸碑文不成文,理不成理,亦皆乖剌。然如论《周礼》载师乃园尘之征,非田赋之制,驳苏洵说之误,论春秋蔑之盟,主程子盟誓结信,先王不禁之说,及宋人盟于宿,主公羊以及为与之说,宰咺归赙。主直书天王而是非自见之说,均有裨经义。於朱子《四书集注》服膺甚至,惟谓《大学》格物难以训至,当从玉篇旧训,作比方思量之义。谓《论语》惟求则非邦也与以後,皆圣人之言,稍立异同,然大旨不殊。又谓诗集传当於纲领之後列诸家名氏,使之有传,此书不比《论》、《孟》,自和鸣挚别以下皆是取诸家见成言语,若不得前人先有此训,诗亦懵然,亦为公论。其他论蔡琰《十八拍》之伪,论白居易《长恨歌》非臣子立言之体,论《文中子》鼓荡之什为妄,论钱塘非吴境,不得有子胥之潮,论子胥鞭尸为大逆,论王羲之帖不宣字,皆凿然有理。论击壤为以杖击地,论应劭注《汉书》误以夏姬为丹姬,皆足以备一说。论杜鹃生子百鸟巢一条,虽未必果确,亦足以广异闻也。----出《四库总目提要
选文
“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此告子求不动心之法,自以为善也。孟子则不然,“不得于言,必求于心,有得于心,不求于气”,终而至“诐淫邪遁”,开口便觉,则告子之“不得于言,勿求于心”者,不足道矣。行之既熟,浑身是理,理充而气浩然,视告子之区区护此气而不敢动者,又不足言矣。是道也,要紧在必有事与勿忘上工夫自到,又不可责近效,所谓大假着力不得者也。大假着力,则气壹动志前,功不保矣。“勿正”是为常有事者言也。“勿助”是为勿忘者言也。“揠苗”为己耘苗者言也,不曾耘苗,苗草相乱,将见草长而苗不存,又何苗之可揠乎?告子不肯做,必有事与勿忘,功夫只愿勿正勿助。其曰“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是欲勿正勿助也;其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是不曾有事勿忘也。不知集义,呆然但欲勿动此气,此后世释氏之不动心,非儒者之不动心也。孟子谓其“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此是其勿正勿助之意,未为全不是,但以义为外不曾于知格上下工夫,不得于言未尝求之于心。不思义理,在心却待于应接处,听道理,见成自从外来,所谓“彼长而我长之”,里面全无一事,是欲义自外来袭而取之也。既无集义,不知自反,直与不直,区区求保此气,亦难矣。如此则不但人之“蔽陷离穷”不可得而知,而我之“诐淫邪遁”,亦不自觉矣。[此二章是癸酉八月所书。今录于此]。
濓溪不言知格,径说定之以仁义,中正而主静。已上皆知格也。厥章厥微,匪灵弗莹,其知格也。至矣。定之仁义,中正,则着实;主静则立本,其知格也。至矣。
四子言志,夫子自先定四子之次第矣。子路率尔而对,夫子亦知其必然矣。据次第而问,始及于晰也。伊川先生云“子路之志,亚于曾点”,葢其所言,虽不让,却是真实,此意千古未有人说。人见夫子哂子路,便道子路不如诸子。朱文公谓“求赤皆退让,却因见子路被哂后如此,到底子路是真”,斯言尤为着明。[可使有勇,是作其忠义之气]。
友人王贲,字蕴文,今之隠君子也。今亡矣。其曰““惟求则非邦也与”以后,皆圣人之言,非曾晰之问”。此语确然可信,曽晰不应如此问。其问无味。
古云“虎狼知父子”。只有母子,无父子也。兽知母而不知父。父亦不能知子。但其母见从他身上出来,自惜。
《六月》“王于出征,以匡王国。。。。。。。王于出征,以佐天子”。“于”曰“也”,王命也。左传载“椘自克庸以来,其君讨国人而训之于,民生之不易于,胜之不可保”,即此“于”字。“三十里”则是语助。
自汉髙祖自为新乐,于是二南雅颂不复有人习,惟一制民能知雅音而不通其义,古音浸亡。魏武平刘表,得汉雅乐,即惟知《鹿鸣、驺虞、伐檀、文王》四篇,明帝太和末,又亡其三,惟鹿鸣尚存,至晋而鹿鸣亡矣。只有文在方册中,无其声矣。文中子援琴鼓《荡之什》,葢妄言也。
太宰以九軄任万民,无一人游手,无一人失业。
中也,飬不中;才也,养不才。故“人乐有贤父兄也”。此父兄便是前軰长上。
高祖不读书。其歌云“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又云“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尚焉所施”。陈后主是做文章人,其辞云“秋风动竹烟水惊波几人樵径何处山河今时日月宿昔绮罗天长路逺地久云多”,亡国之音与兴国自别。
曽子曰“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便与颜子不同。颜子自反而缩也不往。
刘漫塘云。向在金陵,亲见小民有行院之说。且如有卖炊饼者自别处来,未有其地与资,而一城卖饼诸家便与借市,某送炊具,某贷面料,百需皆裕,谓之护引行院,无一毫忌心,此等风俗可爱。
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不独是将尧舜来证性善,正是将尧舜望天下之人。其曰“世子疑吾言乎?”又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是世子,是慊愧,了不敢望尧舜,故有是说。
《礼运》首章载孔子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至于“大道既隠,天下为家。……始以城郭沟池为固。礼义为纪”。禹汤以后六君子皆由于此。不知自有天地,便有五行,便有礼义,鸿蒙之世,人未甚觉知。伏羲尧舜有作天叙,天秩始焕然于天地之间,后来六君子因脩而用之,岂曰“大道既隠,方将礼义出来用”,且与城郭沟池并言?离礼义以言道,是老子之言也。大古之世,生民如野鹿,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则诚有之。而谓“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皆作一个笼统,则亦未必然。
夫子之“得邦家,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绥之斯来,动之斯和”,便是尧舜气势。生者得其所以生,死者得其所以死,便是尧舜之民。荣者,生之理也;哀者,死之理也。
赵几道说“诚无为,几善恶”,作一图,上写一诚字,直落写个善字,偏旁一丝写个恶字,以恶是诚之庶孽,善是宗嫡。友人沈可亨疑之以问。“此疑甚善”,几道自谓“可胜胡氏同体异用之说”。不知其尤非也。且如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当其未发,只是至善。至于发时,始有中节与不中节。中节者,是不走,作这中。不中节者,是走,作这中,却不是这中。先生个中节,旋生个不中节。如水之清,有以浊之,不是当初带得这浊来,若是庶孽,须亦从他身上出,不枉屈。
“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是圣人之言。“祀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非圣人之言,是后人发明。因而,遂以为圣人之言耳。二王后,安得有郊?周既改物,禹汤便不配天。若说后来有僣,则祀用夷礼,渐习鄙陋。宋以《桑林》享晋侯。桑林,殷天子之乐。荀莹以为非礼之罪,犹有鬼神,宋宜当之。见得是宋自僣。又见得宋不当僣。又见得非宋所常用。祀宋之郊,无明文。[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既丧师后,如何又配?]
春秋时,吴越分界自在今日嘉兴之境。春秋于越败呉于槜里。槜里,乃越地,正嘉兴也。钱塘江,乃是越地。吴投子胥于江,何曽是钱塘,今乃谓“潮头为子胥怒潮”,呉山祀子胥正不安。王荆公碑亦说错。五代僧钱塘诗云“到江呉地尽,隔岸越山多”,不知略至。
曾子曰“慎终追逺,民德归厚矣”。集注云“终者,人之所易忽”。亲终之时,苦痛哀迷,则于必诚必信,勿之有悔焉者。必有精神不到,照管不及者矣。此忽,非轻忽之忽,乃椘辞荒忽之忽。当此之时,须当加谨,无一毫可悔,是谓谨终。
黒水逾河而至于南海。济逾河而溢于荥。后世都无异论,是有此理。
《禹贡》载“四海九州,无限路程”。不误一字。孟子说两句,便有一句误,“排淮泗而注之江”,当时淮不曽通江,后来呉王开邗沟,然后通江。纪载与议论不同。议论得实,固好。若误,些少不以文害辞,主意不在此句。纪载则不可。
天下有贵物,乃不如贱者。只如眼前,海莱(菜?)以紫菜为贵,海藻次之。海藻所谓大菜也,苔为下。紫菜爽口,乃发百病。大菜,病人可食。苔之好者,真胜前两菜,且无渣滓。夲草谓其能消食也。贵公子只是吃贵物。
伊川先生云“春秋所书,事同则辞同,然有事同而辞异者,葢各有义,非可例拘也”。直至言也。此说自卫州吁发。
“葢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此章正与“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同意,圣人此说甚多。“不知而作”与诗人“吾岂不知而作”不同,乃是“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之意。其言曰“固有圣人天纵,从容中道,不待知而作,我不到此地位也。我只是学而知之。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择其善者而识之,所以能有所得,我非生知,知之次也”。此意甚分明,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不复又下,择字多见而识之。不复又下,择其善者,四字自是作文之法。“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脩也”。不必更说道字,古人文字如此甚多。
《周礼·冬官》不亡,散在诸官之中,而地官尤多。自“编帙散乱”,俗儒补缉,不得其说,不识《周礼》所谓“天官、地官”者是如何,遂以田野诸軄并附地官,如此则“冯相、保章挈壶”之类皆可附天官耶?金叔明作《周礼十疑十答》,用意勤甚。予遂授以俞氏《复古编》。复古编者,葢著冬官不亡,将《周礼》旧本再一证[一本作正]之。叔明得之甚喜。董华翁又辨复古编之不可凭。此是忠厚,不欲轻动古书之意。予后来会叔明,云“复古编甚是”。某又与之考,有一证据甚佳“《周官》三百六十,今已存三百五十,只亡其十,岂可谓冬官亡也”。此说痛快,但冬官之不亡,只可说数句,证以地官,使人自晓自推足矣。俞氏,乃断定拨置,此在天官,此在地官,此在某官,以二千余载以下之几(凡?)夫,而妄意圣人之述,作其不审如此,葢其浅浅之为人,偶得此说,喜不自持,不觉成此。其为此说之累多矣。
惟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蔡书传以为建寅之月,张主一《春秋传》引《书序》:一月戊午以为建子之月。
程子《春秋传》“春,王正月。正月非春。假天时以立义”。此说至正。张主一乃以为非,却又云“天统建子之月,阳气潜萌于黄钟之宫。此天之所以为天,而万物之所由生也”。独不谓之天统之春乎?正不必如此巧说!
汉时,士大夫奏事宫中,要便入来,只是不到后庭,所以公孙弘燕见武帝或时不冠。又,不冠不见汲黯,此犹是《周礼》古意。自武帝以宦者典章奏,而士大夫遂疏,后来门禁森严,全隔绝矣。于是亲宦官宫妾之时多,亲士大夫之时少。
诗“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荼苦,菜也。《周礼》“掌荼以供丧事,取其苦也”。东坡诗云“周诗记苦荼,茗饮出近世”,乃以今之茶为荼茶。今人以清头目。自唐以来,上下好之,细民亦日数碗,岂是荼也。茶之麄者,为茗。
“夫子失鲁司寇,将之荆。先之以子夏,申之以冉有”。读此使人失笑。丧欲速贫,死欲速朽,不成说话。死不欲速朽,亦不成说话。
周礼乱失,既以司空土地之事属地官,且并掌染;角人羽人掌葛诸軄,皆强附之。若果如此,其褺掌邦教也。又甚矣,尚可为之说。曰“富而教之”,此何为者耶?
子服惠伯曰“易不可以占险”,横渠先生曰“易为君子谋,不为小人谋”。事之善恶人之灵,未尝不知其不善之事敢以谋之鬼神,其“假尔太筮有常”之时,亦须嗫嚅。
唐小说载“隋炀帝昏淫狂肆,恍忽见陈后主曰“每忆与张丽华临春馆,作璧月词未终,而韩擒虎兵至,遂至今日。始谓君致治尧舜之上,今日还此佚游,曩时何见罪之深也?””。莫管此说真伪,真是问得好,然晋王广之得帝位,自是造物之所不容。陈后主之鬼依然未识大处。
百物劳动之后须有安息之时,故曰“朝以访问,书(昼?)以听政,夕以脩令,夜以安身”。岂特人哉精神会有倦时。予家侧有鹱鸟来巢,母子相呼,其声喋喋,无夜无书(昼?),何其健也,百鸟皆不然。
妇人纒脚不知起于何时,小儿未四五岁,无罪无辜而使之受无限之苦,纒得小来不知何用。后汉戴良嫁女,练裳布裙[一本作被],竹笥木屐,是不干古人事。或言自唐杨太真起,亦不见出处。
王右军帖多于后结写“不具”,犹言不备也。有时写“不备”。其“不具”,草书似“不一一”,蔡君谟帖并写“不一一”亦不失理,然则专学精到者,亦有误看耶。
《载师》“国宅无征,园廛二十而税一,近郊十一,逺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惟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此太宰九赋之征,一曰邦中之赋,二曰肆郊之赋,三曰邦甸之赋,四曰家削[所教切,家田也。一亦作稍]之赋,五曰邦县之赋,六曰邦都之赋,与关市、山泽、币余,通而为九,而以财贿为敛,与助彻之法迥不相干。而苏老泉乃谓“周自以十一名其实取于民者,自重渐轻而至十一耳”。葢惑于前面以某田任某地,而以为田制也。予尝曰,逺郊四万,并甸稍县都九十六万,井(并?)王畿通百万,井(并?)而九十六万。为十二,是周人废夏商之制,厚取于民,而孟子为妄言矣。葢司徒田制而载师园廛之制也。国之园廛,邦中之赋是也。郊甸削县都之园廛,郊甸稍都之赋是也。《载师》六句相承,上既言国故园廛,不言国。上既言园廛,故甸削县都不言园廛也。其曰“以廛里任国中之地,以场圃任园地”,即此见“国宅无征,园廛二十而税一”,是一句相承。下文皆相承。其曰以某田任某地者,田制定后,方就田之中而起地之税耳。子有辨说,不详载,古人重本抑末,故地税常重,而田租常轻。
文字只管要好,乃有愈改而不如前者。山谷有诗云“花上盈盈人不归,枣下纂纂实已垂。寻思访道鱼千里,葢世功名黍一炊”。又曰“卧冰泣竹慰母饥,天吴紫凤补儿衣。腊雪在时听嘶马,长安城中花片飞”。后来改云“花上盈盈人不归,枣下纂纂实已垂。腊雪在时听嘶马,长安城下花片飞。从师学道鱼千里,葢世成功黍一炊。日日倚门人不见,看尽林乌反哺儿”,乃不如原作。
子胥鞭尸之事是大逆无道。不知者乃以为复雠,乃以为孝。卫人杀子路,送醢于孔子。礼记乱道。
春王正月天统”是“春”之说,予尝以语华翁。华翁亦以为未穏,谓“亦尝疑之”,其书云“集注可取处多,未可以一条伤巧而悉弃之也。“春王正月”,伊川谓假天时以立义,不无可疑。曰假,曰立,是夫子独见援笔以改之也。名曰春秋,毕竟具四时,以春为首。不应如秦史,以冬为首也。若夫子假春以立义,则鲁史旧文宜如何写?《七月》之诗曰“七月、八月、九月皆夏正”,见得殷以前未尝改也。“一之日,二之日,三之日”,皆周正改月之证,多于周书见之,安知周家之历,不以子月为春正月,如春秋之文耶?”华翁此说,亦有思量,但周书“惟三月哉生魄,惟二月既望,在十有二月,惟三月”之类,并不曽以时冠月。《汲冡、竹书》,文字之最古者,虽战国策士诬先王以诱时君,然不可谓非先秦古书也。其书,无月则书年,有月则书月,他是寅正写时为顺,尚且如此,何况建子不是春,乃写个春字,非史氏軄分所敢也。此一字分明是圣人所书。《程子春秋》云“天时正月,王正示人,君当上奉天时,下承王正,明此义则知王与天同大而人道立矣”,此说不可?#91;。若从来有冬字而圣人改为春,则圣人不是。若从来无冬字,圣人假天时立义,其假其立有不可。
“公及邾仪父盟于蔑”。程子曰“⿱誓以结信,出于人情,先王所不禁也。后世屡盟而不信,则罪也。诸侯交相盟誓,乱世之事也”。此语极其完全,是与不是,皆已着明。胡氏传“刑牲歃血,殆不获已。即位之初而汲汲以求焉,恶隠公之私也”,此语已是伤巧。张主一云“书公之及盟,以讥其徇习俗之私而不出[一本有于字]由衷之信”。鲁邾之好,卒不能以久成,尤巧矣。圣人春秋写一句在这里,则物无遁形,如何有许多工夫讥人。圣人固有特笔处,却不在此。只消写一句,是非自见。私意不公也,见。屡盟长乱也,见。好不久成也,见。
《公羊》“及者何?与也”,此说是。“及,犹汲汲也”,便不是。《糓梁》“及者,内为志”亦不是。故刘氏曰“及齐高傒盟、及晋处父盟,岂复“内为志”耶?”
“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写此一句便见“赗诸侯之妾”,毁坏纲常,更不必问其他书法。“天王”,两字春秋,方是此第一句书王室事之不可不书。天王,继天为王,举动如此,言外自可见。《春秋》,只消如此平看。
朝廷禁捕蛙,以其能食蝗也。《周礼》“蝈氏掌去蛙黾。焚牡菊以杀之”。又曰“以其烟被水,则水虫无声”,是恶其声之聒人。有甚害处?似乎前后数官,皆是后来。方术,此处不可晓。林少颖谓,狸歌之愈鼠,鸡助之[阙]也。痿膏之杀鳖,鳖荆之中猬。坏漆以蟹,浣锡以鱼,散血以藕皮,毁金刚以羊角,皆出于自然之理,所谓知实[一作变]化之道,而知神之所为也。然圣人不应为虾蟆声闹,特为置官,周礼此处甚多。
叶水心辟系辞,得“崇高莫大乎富贵”一句,以为奇货,屡屡言之,谓为语言大病。若据说,似亦惑人,崇髙莫大乎富贵,有甚怪异?辨上下,定民志,天大地大王亦大,富贵极于君,崇高莫大于君,初非异说。
禅家之法,只是要人“静定痴守”一句,更不思别路,久而自能通逹。此,吾儒至诚如神之绪余。吾儒公漙,他只是自私。他要不落窠臼,诚是不落窠臼,然亦有可抟摸者。问“如何是佛祖西来意”?曰“庭前柏树子”。此语最好是吾儒一个仁字也。“如何是佛”?曰“干屎撅”,谓“前人往矣。我自当作工夫,说前人什么”,此句与吾儒别有。问“请师安心”,曰“将心来与汝安”。百丈谓沩山曰“汝拨炉中有火否”?沩山拨,云无火。百丈起,深拨得火,云“此不是火”?吾儒亦如此教人,但今听之者,不把作事看,反不如他能信向服行也。然既曰悟道,必当首先悟吾父母是如何三纲五常,身体发肤。七颠八倒,反借吾儒名分之说,与四海五湖无所系著之人捏合交道而自谓“髙于一世”,而人亦以是髙之然。若无朝廷见成饭与吃,见成法与维持,亦定坐禅不成也。
曾子问礼于孔子如此,其细宻如檀弓所载,乃件件不如子游记礼者。但欲尊崇礼家,借曽子之大名而抑之,又借子游之名而入于礼家。且未小敛则裼裘,此是当时之礼,闾巷之人亦能之,何足以誉子游。至于主人,既祖特敬曽子之来,反柩而受吊,虽世俗,亦知其不可也。
程子令人类聚《论语》言仁处玩味,此最切于教人仁,实是难训,看来看去,自晓得可也。“上蔡识痛痒”之语亦切。葢出于程子“痿痹不仁”之意,愚尝讲程子“观鸡雏,可以观人仁”,说得几句,自谓有功于诸儒。
张主一有《春秋集注集传》,予未尝见,忽得本于瑞州守董华翁,葢其刻在瑞州,见惠新本也。病中未及看,偶华翁归自朝,盛称之,方能略看。中间义理自善,但《春秋》一书,质实判断不得,文公论之详矣。除非起孔子出来,如范明友奴再生,说当时之事与所以褒贬,去取之意方得。今作集注,便是要质实判断了。此照《语孟》例不得,《语孟》是说道理,春秋是纪事。且首先句,便难明了,“惠公仲子”,不知“惠公之仲子”耶?或“惠公同仲子”耶?“尹氏卒”,一邉道是妇人,一邉道天子之世卿。诸儒讥世卿之说,自是明训,恐是举烛尚明之论,理自是而事则非也。此自是一说。至于三统之说,予尝以告华翁。华翁亦以为未穏,暨再阅。至“夫人子氏薨”,忽云“不书“葬”者,妇人从君,故君存则葬礼未备,待君薨而合祔也”。夲朝,后虽先崩,必俟合葬于山陵,葢古之遗制,与此说可骇此(比?)看。先儒之言,不分晓而又不晓事也。榖梁云“不书“葬”,夫人之义,从君者也”。程子云“公在,故不书“葬”,于此见夫妇之义矣。此不过所尊有嫌,遂不书葬耳。安得待君薨而合祔也。夲朝。后先崩,必备葬礼而葬,但未归太庙,而神主享于别庙,暨帝崩既葬,然后以神主合归于太庙”,典故甚明,安得如张氏之言也。魏徵谓“太宗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是太宗后之葬,而陵名且定””,张氏何不知之?
明道先生说“今学者,敬而不见得,又不安者,只是心生,亦是太以敬来做事。得重此“恭而无礼,则劳也”。恭者,私为恭之谓也。礼者,非体之礼,是自然底道理也。只恭而不为自然底道理,故不自在也”。人把“礼者,非体之礼”作句,所以都说不得。“礼者,非体之”,是一句。“礼是自然底道理”,是一句。礼者,不是将我身体得出来,乃是自然底道理。才说“体之”则便非自然,便身与礼为二。
平翁先生送乃子温倅清父生日以香一片,写四句其上,云“始于克己,终于舍己。圣学终始,有立卓尔”,永嘉名公多有跋。皆不能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此颜子克己处也;“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此颜子舍己处也。二己不同,私者既尽,八荒洞然,不见人我之异,其始终如此。[跋字下有一予字]。
尧民撃壤,自唐以来,画为图,乃是行坐捧腹牵挽快乐之様。李伯时临本极佳,不见所谓撃壤者。艺经谓“壤,以木为之,前广后锐,长尺四寸阔三寸。将戏,先侧一壤于地,逺二十四歩[一本作三四十歩],以手中壤撃之,中者为上。此戏甚好,比之投壶,尤见为朴质也”。然予谓,此说亦未必然。壤即泥也。以手拭[一本作式]杖撃壤,以为音节而歌。其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真是太平之语,真好文章。“立我烝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更好。
晦翁语录云“呉公济云“逐日应接事物之中,须得一时辰宁静以养卫精神,要使事愈繁而心愈暇,彼不足而我有余”。其言虽出于异说,而试之亦略验,岂周夫子所谓主静者耶?”予谓,此恐未必文公之言。文公云“寂者,无时而不感,感者,无时而不寂”。又何健羡于一时之宁静?一时之宁静又足以方周子之主静耶?然而其说自好,以邢和叔之意,初学得此,岂不甚善。
平翁先生云,有人一子名光,一子名梵,一子名晃,其父逺出不归,光者子,细探其踪迹,知其北往,求之幽燕;梵者子,不细探讨,乃求之南闽;晃者,在家嬉游而已。一日,光者得其父以归,梵者索然而归。光以责梵,晃亦以责梵。光可言也,晃不可言也。梵,虽行路差,尚曾求父也。晃坐于家不曾求父,乃责梵之不善于求父。今之人,未尝求道而空空以议人,何以异此。释氏,行路差,尚曽求道也。
董公遮说汉王一事,人以为汉王得此正大之论,而汉业成于此。按董公言,顺德者昌,逆徳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王放弑其主,天下之贼也。大王宜率三军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则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于是髙祖为义帝发丧,率诸侯兵五十六万讨羽。入彭城,一时响应,什么气势,而高祖入彭城之后,乃收羙人货赂,置酒高会,此是为义帝发丧耶?髙祖不是三王,骨子夲意不是伐罪救民。得董公此说,且做一个题目,既得志便掉了,羊质虎皮,事体便败,项羽大破汉兵,获太公吕后,高祖之狼狈未有如此役也。如此则反是董公误之,其曰“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此是谋利计功之说,诸葛孔明定不如此说。
先主问孔明,谋伸大义于天下,而孔明乃答以“刘璋闇弱,可取”,此是伸大义乎?葢史家阙文,或承袭魏氏私史也。行不义,杀不辜,以为兴国之基,孔明为之哉。刘璋之父,刘焉,汉之贼也。初以益州有天子气,求领益州,此意已可诛。未几有董卓之乱,诸镇皆起兵讨贼。焉亦起兵,不讨贼,遂据益州,杀汉中太守,断蜀道,帝使其子刘璋谕旨,璋不反命,遂留蜀焉。自作乘舆任政。贾龙讨焉,不克。当时黄巾既定,董氏又灭,刘虞死节,曹操未动。汉之亡,刘焉为之首也。焉死而璋产悖逆相承,曹操方挟天子,以令诸侯,止可徐图,未易轻举,孔明欲伸大义,安得舍璋而他务乎?灭刘璋正是为汉讨贼,既讨贼,遂据以为资,以俟驱驰于中原,孔明之规模如此。史不足据也。魏晋之史,皆是魏邉人为之,当时汉家忠臣被他埋没多少。
孔子门人与孟子门人不同。孔子门人只有陈子禽识见卑下,三畨开口,都不成说话。孟子门人都低如公孙丑、万章之徒,有甚难疑答问,枉教孟子应他如此。乐正子克之外尚有充虞。
金国以赵妃亡,葢天意耶。
颜子“问仁”章。程子曰“克己复礼,则事事皆仁。仲弓在邦无怨,在家无怨”。程子亦只就仲弓自说“如求仁得仁,何怨”之意,不干别人事。朱子则曰“一日克己复礼,则天下皆与其仁”。又曰“在家无怨,是一家归仁。在邦无怨,是一邦归仁”。至颜子,则天下归仁。人以吕与叔“八荒洞然,皆入我闼”为非,乃又自载程子事事皆仁之说于集注,毕竟两存自善。愚尝记得《朱子语录》有一假云“克己复礼为仁。言一日克去己私,复还天理,则胸中薫然慈祥恺悌,视天下之物,无一不在吾所爱之中也”。尝题在窗中,今语录寻不见,从弟子刚云“此是初年之说”,然似语录之说,亦不可破,反更安穏,真个一日克己复礼,天下有归仁之理,但就身上推,不务于外,不知文公去取之本意如何。
李邕文章声名在唐甚盛,所谓干将镆鎁谁敢交锋者。予家无李邕集,曽见其自书数碑,乃其自作者,理不成理,文不成文,仅足资笑。其曰“性有习,道有因,止于心,友于照。习也者,坐乎树,居乎山,因也者”,他添两个者字,移撷两句前后,以为奇也。岂不可笑。如此甚多。其形容麓山寺云“化城未真,梵天犹俗,僧家只是广张天也。不如他[一本有而字],所以佛坐其上而天居其下,佛非今人所见,可以愚世俗”。麓山不过是个寺院也。如此广张,岂不为识者所鄙。
大凡得誉过当,适足为累。郑文宝诗云“秋阴漠漠秋云轻,缑氏山头月正明。帝子西飞仙驭逺,不知何处夜吹笙”。夲是好诗,晏元献公题其后云“此诗在处,当有神佛护持”。一誉之过,再看此诗,便索然矣。有甚不可及处?谁不会做?
有子本是好人,挈将起来要当孔子,被曾子说出,便无光了,且添史记许多谤议,至今为笑。前軰曰,君子不欲多取名。自古只有人不知不愠之君子,岂有取名之君子,然若为下等说,亦可以定民志。
梁智藏法师碑,萧几撰序,湘东王绎撰铭。唐述[圣颂],奚拘[一作玽]撰序,吕向撰颂。宗圣宫碑,欧阳询撰序,陈叔逹撰铭。夲朝不曽见出二手者,恐亦有之,謏[先子切,小也]闻未之见也。
先祖赠傅上舍诗,傅上舍数年后来云“被好事者收了”,再求先祖写,先祖不肯。愚亦曾有诗赠人,被其再来求写,便又与写。此是轻不及前軰重厚处。
文章可见兴亡,可见时节,未说道理,且看文气,“大风起兮云飞扬”,兴国之言也。“妖姬脸似花含露”,亡国之音也[音一作文]。
偶歩瓜园,见有恶蜂捕一络纬,上用口咬,下用毒钉,不堪其苦,天地如何得知何所赴诉,为之情怀不佳者数日。
秦桧议和,杀害名将,后人犹以为爱东南。金国迁汴之时,其直学士孙大鼎奏疏明言。天会八年之冬,诸大臣会于黒龙江之柳林相议,谓“宋臣如张浚赵鼎则志在复仇;韩世忠、呉玠则习知兵事。既不可以威取,复构怨之良深,势难先屈”。鲁王曰“惟遣彼臣先归,因示恐胁而使之顺,我佯不从而勉强听之”。忠献王曰“汝言是矣。谁可使者?”忠烈王曰“张孝纯可”。忠献曰“此人在河东失节,人谁不怨,便去如何得位得志,只有桧可用。初言[一作初来说]赵氏得人心,必将有所推立,说张邦昌不为人恱服,不及半年,其言皆验。我喜其人置之军中间,语以利害。桧谓“南自南,北自北”,且许说“某着手时只依这规模”,今只用兵,南亦未必终弱,若纵其归国,必是得志可济吾事”。是时,南人羁困,桧独温足,果至彼得权位而谋始行。废刘琦、韩世忠、张浚、赵鼎、杀岳飞,而南北之势定。忠烈王德之誓书之中,必令不妄易首相,而桧亦阴发宇文虚中之逆,以报德。表里恐喝,一如忠献所料,诛废其喜事之将相,定南疆北界之画,秦桧自谓欺世,不料后日金人自言之《南迁录》甚详。当时胡编脩铨乞斩桧以谢天下,岂为过论,而后世至今有为桧出脱者,可痛也。
赵挺之除门下侍郎,邹浩在贬所有诗云“促膝论心十二年,有时忠愤泪澘然。不闻一事拳拳救,但见三台每每迁。天地岂容将计免,国家能报乃身全。他时会有相逢日,解说何由复自贤”。句句好,至今尚感动人。予不晓音律,觉其声音亦怨。挺之为相,子孙不吃著到今日。至如此诗,千古削不去。陈后山亦奇,特拜祁,遇寒,情愿冻死,不肯着他絮袄。
诗传一出,读书尽废,真是著书手假。其曰某传,则不掩众人之长矣。要好于前面,纲领以后为列诸家名氏,使之有传,亦是美事。此书不比《论》、《孟》,经大炉鞲,自“和鸣挚别”以下,皆是取之诸家见成言语,若不得前人先有此训,诗亦懵然也。
物理难知。诗曰“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教诲尔子,式榖似之”。直传到汉,扬子云犹曰“类我类我。蜾蠃取螟蛉,产子于其身上,借其膏血以为养蜾蠃”。大螟蛉枯,非变化也。橘逾淮则为枳,亦非也。江南人有接树之法,以橘枝接枳,枳遂为橘,其核不变,再种则复为枳矣,淮北之人不晓此也。以此知古人之言亦有误者。杜陵杜鹃诗云“生子百鸟巢,百鸟不敢亲[一作嗔]。殷勤哺其子,礼若奉至尊”。亦不然。杜鹃,鹞属,枭之徒也,飞入鸟巢,鸟见之而去,于是生子于其巢,鸟归不知是别子也,遂为育之,既长,乃欲啖母。
晦庵既谓《书序》非孔氏作。晦翁既没,其门人后学如蔡西山诸人又皆确然以为是圣人之书。然《康诰》篇分明是误,往往圣人之笔不全矣。西山并以康诰[一有序字]为是,依孔子说。
予向作《世运录》时,曽用晦翁说““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辟,避也。管蔡流言,周公避于东土”,星渚极以为然。予后来思之,居东二年,东征又二年,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其实只二年,其辅成王幼冲之时,亦浅矣。蔡仲之命辟管叔于商,依然“辟”是“法”字。后来《道统录》中分纪,遂依古说。华翁极以为非,遂又为改之。晦翁辨得自明,有益世教,只是算年有些逺,两存之以俟后人。
《春秋传序》先说二帝而上;次说三王;次说三王既一。复作如秦见子丑寅之建正,杜撰起来建亥。汉知三王是忠质文,又求之于忠质文之外,以智力为之,此都是“欲仿古之迹,而私意,妄为者也夫”。子生于周末,以顺天应时之治,不复有二帝,而上不可得而追也。于是作春秋,为百王不易之大法,以三王之道,正后世之人。春秋之法行,则三王之道兴,不必逺追二帝以上,而三王之治,可行于后世,岂不天下太平?其意如此。前说圣王不复作,是说三王。后说圣王不复作,是说,二帝以上。其间所谓“虽欲效古之迹”,不是说效古人之道,只是要效其迹。他有子丑寅,我便有亥。他有忠质文,我便有智力,以具仿效其浅也。如此看,方分晓。不然,不复作者,既不可望仿古之迹者,又不可用是,绝后世于无人也。文章难看。
东坡万言书,前面说时事,尽好。至于厚风俗存纪纲处,便淡薄枯槁。葢其本源处欠,所以如此。
忠信所以进德也。脩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进是进而未已,居是居而不迁,修辞立其诚。且把修辞一件做题目,非礼勿视听言动也。在此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亦在此,言忠信,行笃敬也。在此动容貌,正颜色,出辞,气亦在此。
古者祭天地,皆天子行礼。至唐开元,礼始定自郊天之外,余使有司摄之,后来遂为故事。
格物是穷理,不可易也,而以格为“至”,则有可筹绎者。格于上下,可以训“至”。格物难以训“至”,曰“致知在至物”,非辞也。愚尝谓,格且比方思量之谓,此为是,此为非,此为正,此为邪,此为轻,此为重。今之谚“欲知轻重”,则曰以称格之。此字必有传承。玉篇云“格,至也、量也、度也”。广韵亦然。彼之字义多出于古时经注,“格,至也”,是出尧典注,不知“度也,量也”出在何处。以此训“格”,正与今文合,向曾以告星渚,星渚以面看屋,久之无说。致知在格物,格物在致知之初。
何曽日食万钱,乃子何劭,便日食二万。谚云教奢易,教俭难。
平江,呉国都;嘉兴,越地,相去百四十里。呉王逺逺经略,破楚败齐,而不能退取湖杭,以钱塘为界,岂但夫差之愚,其先世亦疏矣。
“畏厌[乙甲切,通作压,履坏也]溺,三不吊”,只是恶病欲染人,如疫之类。若说有畏而死,则子畏于匡如何说。
自先王之礼不行,人心放恣,被释氏乘虚而入,而冠礼、丧礼、葬礼、祭礼,皆被他将蛮夷之法来夺了。冠礼,如他初削发受戒之类,其叮咛告戒甚严。古时亦能有几个好僧。不比今时,受戒方新,出坛便破也。丧礼,则有所谓七次之说。谓人死后遇第七日,其魄必经由一阴司,受许多苦,至于七七,过七个阴司。又有百日、有三年,皆经阴司。夲是欺罔,愚夫惑其说。遇此时,亦能记得父母,请僧追荐,谓之做功德。做功德了,便做羹饭,谓之七次,羹饭随家丰俭。今读书人既辟佛老,不用其说,而于吾礼之中自不曽尽,朝夕奠无[一作非]奠,朔望无朔望,饮酒食肉,若罔闻知,是夷狄之不若也。葬是顺,火化是逆,今贫民无地可葬,又被他说火化上天,葬礼亦被夺了。施斛一节,既荐祖先,又与祖先,请客而共享之,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葢是理之必然,后世小人,但知自己饥饿,何曽有思亲之心,往往虽有,子孙亦是若敖,如此则施斛请客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失为长厚也。毕竟是一个祭祀,以僧代巫而求逹于鬼神,请父母而又与请客。致死致生之道,容或有是理也。予先室死,曽施斛祭之,友朋来问云“君素不信佛老,何为施斛?”予曰“我自不信,我自施斛”。既而友人吕居中云“郑慥堂先生,亦不信佛老,亦不废斛,曽有所感也。以僧代巫,却要择僧。”
渊明送一仆[今作力]与乃子,助其薪水之劳,而曰彼亦人子也。见得渊明知道王褒《僮约》。无此事,以文为戏。后世虐用其下者,乃以为口实。可叹也。
四恶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出纳之吝比上似轻,何以亦谓之恶?朱子谓“当赏不赏,当罚不罚,亦甚计利害”,看来上三件是阳恶,下一件是柔恶,其害一也。集注引项羽刓印事。项羽妇人之仁,高祖在掌握内不能杀,虽粗暴,只是柔恶,谓之有司堂。堂主人只做得一司一軄之事也。
章雪崖,平江隠君子也。不曽见晦翁而时时有书问道。晦翁答书见存。有时常高声云“世纷如何汨没得,自家可以见其胸中之所存也”。顾斋、胡文淳尝从之。此顾斋说予。每书此句于扇上,人知敬圣贤之言,方可读书。
檀弓曰“有司以几筵舍奠于墓”。左注谓父母形体在此,礼其神也。此,今祀后土之礼也。仪礼不说。
易,六经之祖。河图,易之祖。
魏文侯自请于周为诸侯。田和迁齐,康公又为之请为诸侯。吾以为卜子夏、假干木耻矣。
古者,人鬼不相袭而相得也。后世人求鬼,鬼求人,鬼亦非其鬼矣。
白乐天长恨歌叙事详赡,后人得知当时实事,有功纪录,然以败亡为戏,更无恻怛忧爱之意,身为唐臣,亦当知春秋所以存鲁之法,便是草木,亦将不忍,葢祖父与身皆朝廷长养,不可谓草茅不知朝廷,吾之此说不是不容臣下做此语,但有恻怛忧爱之心,语言自重。
颖考叔取蝥弧以先登,纯孝者如此乎?庄公受许之后,其愧辞如此,许又非其不共戴之雠。
张良,弟死不葬。虽以良之功名不可掩也,史之有功类此也。
“天生烝民,其命靡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其初秉于天者,无不具此良心,而全归者鲜矣,故曰“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使天命之常者,其功乃在人。
“无适也,无莫也,无可无不可也。义之与比,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也”。不独论“仕”、“止”。
谷永云“楚王绝丹姫以成霸功”。应劭注汉书,便撰个丹姫出来。谷永集中乃夏姫也。解注难看如此。
崔浩谓老子非老聃所著。此说可信。
蘧伯玉,信君子矣,不若史鱼之直谏君之言也。
圣人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而荀子曰“盗名不如盗货。田仲、史鳅不如盗也”。然则圣人亦被史鱼瞒了,荀卿无忌惮。
田单宣言令燕军劓齐卒、掘齐人墓,烧死人以激齐军之怒。此当时策士形容田单谋策过当之言。若果如此足以亡齐,决不足以复齐也[一作决不能复齐也]。
章雪崖有诗云“掩关作夏计,长日独清坐。戎葵竞自花,安榴粲成朵。时芳讵容歇,幽赏无不可。微风忽吹来,谅亦深知我”。可以见其胸次。
绍兴间有钱弼者,镇江士人,喜谈兵,能以气运推胜负。绍兴辛巳,金亮入境。弼曰此耶律德光,帝巴气运也,亮果死。又言秦庄襄王甲寅,始皇即位,是岁汉高祖生。成帝宠赵后姤,乱帝无嗣,绥和二年乙卯岁,召定陶恭王之子立之,是为哀帝,改建平元年,是岁光武生。后唐天成元年,洛阳大乱,明年丁亥岁,而夲朝太祖生于洛阳。靖康之变,北敌侵陵,建炎元年丁未,高宗即位于南京,而金人伪立张椘子河北,是岁孝宗生。其言甚历历也。孝宗真应恢复之运,极有志焉,而光尧以艰难之余,爱兵惜民,往往寛之。士大夫习安既久,置之度外。惟一陈同父以书生慷慨议论,乃共骇愕,以为怪人,遂使金国侥幸少延,水旱凶荒渐渐自亡,人事有负于天矣。
北极正乎上,南极正乎下,故日月经星之运,日日而然,时时而然,千万岁而然。天之有静也。春游过东三万里,夏游过南三万里,秋游过西三万里,冬游过北三万里,地之有动也。天主于动,所以有静者,地镇之也。地主乎静,所以动者,天挟之也。天而无静,则无昼夜,地而无动,则无寒暑[此下一有旧今二字]。
心生道也。是总说人物恻隠之心。人之生道也。方是说人。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即是出门,如见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话仲弓可使南面,而樊迟,圣人分付更无两様。南面者,亦当如此。农圃小人,亦当如此。
程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释氏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一假则无矣。愚谓释氏但能存其无用之心,飬其无实之性,却不尽心知性也。
予登筼窗先生门,方逾弱冠。荆溪呉明辅先从筼窗,已登科,声誉甚振,长予十有三年,予系晚进。筼窗一旦于人前见誉过当,同门初不平,久方浃洽相与。作为新様,古文每一篇出,交相谀侫,以为文章有格。归呈,先祖乃不悦。私意谓“先祖八十有余,必是老拙,晓不得文字,顾首顾尾,有间有架,且造语俊爽,皆与老拙不合也”。
既而先祖与筼窗皆即世,吾始思念六经不如此,韩文不如此,欧苏不如此,始知其非。既而见立斋先生,见教尤切。后以所作数篇呈之,忽贻书四五百言,痛说水心之文。是时,立斋已登侍从,其意葢欲痛改旧习不止,如前时之所诲也。予此时文字已自平了,但犹有作文之意,而自家讲习,多为外物所夺,然未尝不自知。先曽有诗呈立斋先生云“童牙苦呫毕,嚼瓜灯烬烂。衡缩高于丘,才作文字看。精微隔几尘,健笔抵流湍。开眼天地燎,始识用书难。千葩惭一实,本根耐岁寒。”先生甚喜,常常吟咏,顾昏懦,不能大激励。葢知世间学问只有一路矣。先生不以文名而论作文之法,极是切至。予后来少作文字而旧习却都忘矣。明辅终身守此一格。初学者,甚向之,更以为好官。职日进賔朋交接,而明辅愈不得以自觉其非可念也。
吴明辅为国录,予偶在京,相见便说其斋居赋“此是尊兄少年之文,可以删去”,明辅颇矜持[一有“此篇”二字],以此言为骇。予告之云“突梯者之无耻兮,逾垣者之为隘要,折衷于两可兮庶吾道,其无悔如此,则是处此身于突梯,逾垣之间,突梯是何等人?”明辅谓予“不看上文”,予云“只四句,连续分晓,何用看上文”。上文云“颜陋巷以扫轨兮轲走死乎车轮”。如此则必有一个是逾垣一个是突梯,明辅无说予意。其后来改之。有传其后来所印《荆溪集》则俨然在第一篇,不易一字,不知其意如何,他不是全晓不得。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文王卦辞“元亨利贞”本只两意:元而亨,利于正而已。今诸卦都是如此。孔子文言自以所见折作四字说,自是一项道理,然非文王繋卦之本意也。孔子到此却又就文王本意作两件说。自乾元发出,豁逹呈露,生意遍满,无不亨通,所谓始而亨也。然皆可见者,气也。须有理主于其中,何尝有不好底生意,葢纯粹至善[一有是字]乾德之本,然干之性情,只是利于正也。干之情性,如此则凡资始于干者,皆如此,是故,人可以为善不可以为恶,葢其夲来情性,只利于正也。
呉潜在经筵曽说“学以聚之,是圣希天,仰观俯察,天学也。问以辨之,是贤希圣,君畴务成之学,人学也”。予尝辨其过,当“学以聚之,即是慱学,问以辨之,即是审问。明辨圣人,问以辨之在贤人。问,便著审;辨,便着明。又著谨思,只争此耳”。圣希天是纯,亦不已。
象山谓“仲弓胜颜回”,葢见圣人所语颜子,大假用力,而语仲弓则似不甚费力,便是仲弓强了。不知颜子有这力得用,故圣人教他用了一切,扫令净洁,免得次第逐件,尽有辛苦。他人无颜子之力,若教他如颜子之用,便是不量力,且当旋旋做去。他日工夫,亦到有力可用之时,一扫净洁之境。三省吾身,是曽子出门如见大賔之时;斯逺鄙倍,是曽子克己复礼之时,但看他力到力未到,易曰“雷在天上,大壮君子,非礼勿履”。此是甚等气势,如何教仲弓便做得。
两赤壁赋,见得东坡浩然之气,是他胸中无累吐出这般语言。却又与孟子浩然不同。孟子集义所生。东坡是庄子来人,学不得,无门路,无阶梯,成者自成,攧者自攧,不比孟子,有绳墨,有积累也。本朝过岭诸贤,虽不怨尤,亦不快活。东坡七千里渡海有是快活,海涛涌汹,则曰“天之未丧斯文也。吾侪必济”。又曰“平生万事足,所欠惟一死”,海外诸诗甚佳。
著论尤奇,其曰“武王非圣人”,自是怪说,而观过知仁,见得此老忠义之气,峻极可畏,虽武王,亦不顾,皆是浩气。刘元城先生云“东坡立朝大节极可观,才意髙广,惟己之是信。在元丰,则不容于元丰,人欲杀之。在元祐,则虽与温公议论,亦有不合处,非随时上下人也”。惟己之是信,是他浩然。
西伯戡黎,窃恐是武王。《诗》中载“文王兵事,如崇如宻,如昆夷”,甚详,不见说黎。《史记》载“武王亦曽为西伯矣”。第康节《经世书》“纣二十年,西伯戡黎。二十三年,文王薨,遂命武王为西伯”,恐康节能推其实,予于《世运录》,亦只依康节也。
桀以三十三年始嬖妺喜。纣以八年始嬖妲己。周幽王以三年始嬖褒姒。既是康节推出。必是实也。
先祖尝言,韩信枉屈诛夷,千古无人与他辨说。愚曽见朱文公语录云“韩信反无证佐”。可谓见破史书,惜乎只说一句便休。不做一件事看与他溅洗。他是个人物,不可教他[一有既字]枉屈死,又枉屈被后世骂。《撃壤集》有十诗,中间两篇云“韩信事刘元不叛,萧何感汉意生疑。当初若听蒯通语,髙祖功名未可知”。又云“韩信恃功前虑寡,汉皇负德尚权安。幽囚必欲擒来斩,固要加诛甚不难”。
大田王老先生讳象祖,字徳甫,尝以文见水心。水心所谓尘垢拭杯案者也。其文简古老健,虽筼窗亦畏之,第于褊,不及筼窗圆活。然非有意不为文,非有味不为句,尤未易及,但所见自僻。尝有诗云“皋夔周公佐中古,萧曹房杜兴汉唐。因时因事修治效,不谈道学亦何妨”。此意到老强项。
予弱冠时,尝投其书,答书有云“文字之趋日靡矣。皇朝文统,大而欧苏曽王,次而黄陈秦晁张,皆卓然名家,辉映千古”。中兴以来,名公巨儒不自名家。张吕朱氏造儒术而非文艺,独水心持作者之权,一时门人,孰非升堂,孰为入室,晚得陈筼窗而授之柄。今筼窗之门亦伙矣。求其可授者,未有也。人才之续,绝天运之盈亏也。斯文之隆,替国家之治乱也。前者夐出,后者貌然,则识者惧矣。乡邦之彦,嘲风露而写光影,借比兴而盗离骚,句吟字链,岂无一得,而与之读檀弓、谈左传、评国语,及太史公、贾谊、扬雄、韩柳、欧苏之作,求其一言之几,于道莫得也。议论甚不是。文章自好。什么文气[气疑作柄],未有可授者也。元云“求其可授者,未有也。”以纸帖其上云“未有可授者也。”今真迹尚存,王行志编其先集,求序于荆溪,改作可授者可数也。葢恐荆溪以为妨也。
东坡每健羡白乐天。乐天如何敢望东坡。东坡大节照映古今。乐天些小升沈,便动色力。
作者简介
车若水(约1209~1275),字清臣,号玉峰,讴韶人。少时师从临海陈耆卿学古文。南宋端平二年(1235),杜范任监察御史归家,车若水听杜议论,悔前所学,发愤攻“大学” ①。后朱熹弟子王柏主讲台州上蔡书院,车执弟子礼。
咸淳五年(1269),撰《重证大学章句》1卷,补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致知”与“格物”之阙。王柏惊喜跃然,称赞“洞照千古之错简。”另著《道统论》,“凡有见於道,有功於圣门者”,皆录于书。王柏作序;“照耀万古,与天地相始终。”车若水认为,自周代亡后,古人的道理渐失,而学者又用圣人的语言掩盖行为。提倡“读《论语》者当观乡党,读《孟子》者当观往事”,不被洋洋圣言所惑。
车若水貌清癯似土民,又口讷;但待人热情,一番道理能使狭隘者开朗,忧郁者舒畅,丑陋者改善。台州知府赵景纬荐举于朝,知府王华甫聘于上蔡书院,崇政殿说书杨文仲受理宗命荐举王柏车若水等18人,右丞相贾似道几次相聘史馆(未赴)。咸淳十年(1274),撰考据名著《脚气集》,还著《玉峰冗稿》10卷、《宇宙纪略》、《世运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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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修订时间:2023-06-23 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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