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川》是中国当代作家
迟子建创作的短篇小说,首次发表于《
收获》1994年第5期。
内容简介
当地人们讲,大约每年的秋冬季节有一种叫“泪鱼”的鱼种哭着喊着从逝川的上游下来,家家户户的男人们都要网上几十条、上百条放进事先盛满水的木盆里,女人们在跟前祈祷般地念叨“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好了,别哭了……”泪鱼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的纷纷止哭,闲情逸致地游来游去。第二天拂晓,人们把盆中的泪鱼倒入逝川,让它们快快乐乐地向下游游去。阿甲村人捕捞泪鱼不是为了食用和出售,而是为了单纯放生,后来这成了当地人为全家祈福的一种固定仪式,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染上了一层宗教般的虔诚情调,只要到了捕捞季节凡事都要给它让路。吉喜已是78岁的孤独老渔妇,长得干瘦而背驼,全不见姑娘时的丰腴挺拔。她跟人家一样每年也要亲自网上几十条泪鱼然后全部放生,她无需为他人祈福,只为自个能够硬硬朗朗地活着。吉喜曾经是阿甲村最漂亮、最能干的女子,她有个相好叫胡会,也是当地最有名的猎手和捕鱼能手。在人们的眼里,他们是天上一对儿,地上一双儿,当事人也对此确信不疑。二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准夫妻阶段,就差一个仪式和众人的祝福。可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胡会以吉喜太能干为由竟然违背当初的铮铮誓言,摇身一变成了毫无姿色和持家能力的彩珠的新郎官。吉喜为此哭成了现实中的“泪鱼”,她无法理解女人能干也是一种罪过。此时的阿甲村人却无法像安慰泪鱼那样安抚她那颗已破碎的心,留给她的是陪伴逝川的流水一天天苍老的不幸命运。过了三十岁,吉喜依然唱着,男人们也依旧“吉喜吉喜”地围着她;过了四十岁,她毅然改头换面频繁地出入应生的孕妇家。78岁的老吉喜这一次是偏巧为胡会的孙子胡刀的媳妇爱莲接生,由于难产一直持续到半夜时分,等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到逝川时为时已晚,再也网不到泪鱼了。吉喜无奈地听着人家放生泪鱼的入水声,看着人家一家老小回家的身影,慢慢地起身也要打道回府,却意外地发现自家的木盆里十几条泪鱼在自由自在地游着。这显然是作家的温情笔法,逝川上的泪鱼没有捕到,却收获了阿甲村的“泪鱼”。吉喜多么希望自己的人生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充满吉祥快乐,可她心中的空缺依旧是那段有始无终的爱恋:“胡会,你果然看到重孙子了。不过这胡家的血脉不是由吉喜传播下去的”。阿甲村村民给泪鱼放生虽然是为家人祈福的一种仪式,其中却包含了先民最初的原始生态意识——关爱大自然的其他生灵就是关爱人类自己。
人物介绍
吉喜
吉喜,似有吉祥欢喜之意,这种意味的名字只应来自民间,朴素、平实却又诗意不媚俗,可见作者对吉喜是饱含喜爱与期待之情的,希望她能为苦难的受众带来福音。但作者并没有被这种强烈的理想情感所左右,吉喜还是以一位“干瘦而驼背”的老渔妇形象出场的。其次,作者笔锋一转,时光倒流回五十年前,吉喜是一个丰腴挺拔有着高高鼻梁和鲜艳嘴唇的姑娘,文中这样写道:“她发髻高绾,明眸皓齿,夏天总是穿着曳地的灰布长裙,吃起生鱼来是那么惹人喜爱。”再看吉喜所居住之地——逝川旁边的小木屋,不难发现这样一位得天地之灵气的女子实在应是“自然之子”。再次从吉喜传奇的爱情故事和最终的人生选择上,可以得知这是一位美丽能干、爱憎分明、上善若水的理想化人物,即便如此,苦难还是贯穿其一生。中年后的吉喜选择为阿甲村的渔妇接生,以延续生命;老年的吉喜虽叹息胡家的血脉不是由自己传下来,看到所爱之人的画像烧化的那刻,仍泪流双颊,面对捕鱼还是接生,最终选择了为自己所爱之人奉献最后一点力量……这种以爱的奉献为准则的生存方式,实应是“神灵”的行径,是母性的情怀。文中有这样一处细节描写:“吉喜这时看见胡会从逝川的上游走来。他远远蠕动的形象恍若一只蚂蚁,而渐近时则如一只笨拙的青蛙,走到近前就是一只摇着尾巴的可爱的叭儿狗了。”从蚂蚁到青蛙再到叭儿狗,读者可以看出吉喜是以一位母亲的心理去观望自己的爱人的,因此觉得分外可爱。直到最后胡会的形象变成“吃人的老虎”,吉喜都一直沉浸在这种母性的温暖关怀中。面对自己的爱人,她天真地以一种母亲的身份自居,无私地奉献着、损耗着自己的母爱,这种心理也正是她一生悲剧命运的根源。随着小说情节的向前推动,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呈现出来,即美丽渔妇吉喜与捕鱼郎胡会的矛盾。两人明明相爱,天生一对,但胡会为了男人共守的虚荣而娶了各方面都与吉喜相差甚远的彩珠,两人的悲剧命运由此展开。悲剧从古希腊时就有一个基本定律:人跟不可抗拒的命运的冲突,就是你怎么努力,你都不可能挽回天意。吉喜按照自己的理想去努力做一个能干独立的女性,却酿造了她一生的悲剧;过了中年后仍在挣扎,用唱歌的方式与命运抗争,却终究抵不过人为的选择,仍是只有斑驳的树影相伴。这个人性的悲剧使人们发现,它真实存在于人们的身边。作者似乎在向人们讲述一个久远的故事,听完潸然泪下的时刻,蓦然发现每个人都在故事中。这个采摘于民间的爱情故事,有它自己的逻辑和准则,但说明的却是现世的原则,给人们创造了一个“神话世界”,一个映照现实之境的天籁之韵,它似乎从遥远的边界传来,微弱却震颤人心。
作品鉴赏
艺术特色
《逝川》的语言有一种诗歌语言的美感,是一种诗化的语言。这主要体现在自然景物描写上。迟子建对大自然有种天然的亲近和热爱。她用儿童般纯净、率真的心来看待自然,深情抒写自然。迟子建对自然的描写使《逝川》具有优美灵动的意境,几乎每一句写景的语言都是一句独立的诗句:“袅袅的水雾不绝如缕地从河面向两岸的林带蔓延”,用语朴素凝练,“袅袅”“不绝如缕”“蔓延”几个词就成功勾勒出河面雾气氤氲的动态之美;“房屋在雪中就像一颗颗被糖腌制的蜜枣一样”“窗楞发出刮鱼鳞一样的嚓嚓声”比喻新鲜自然又形象生动,充满了北国风光的色彩情调;“晚秋的风在林间狂肆地撕扯失去水分的树叶”“天犹犹豫豫地亮了”“秋天的黄昏使林间落叶有了一种质地沉重的感觉,而隐约的晨霜则使玻璃窗有了新鲜的泪痕”,拟人手法使人和自然默契相通,景物带上人的生命和情绪,轻盈飞扬,其中又暗合作者的人生况味,耐人咀嚼。这些语言凝练、形象,抒情热烈又含蓄低回,恰恰是诗歌语言应有的特质。
《逝川》这部小说中,迟子建发挥了女性独有的敏感,牢牢抓住了生活中那些能唤起特定情感的特征,将自己的情感注入其中,达到了心与物的默契相通。无论是她笔下的比喻还是象征,作者都能匠心独具地将景物的特点和自己的情怀很自然地结合起来,真正做到了寓情于景,借景抒情,情景交融的效果。就拿“泪鱼”、“逝川”这两个意象来说,更是作者情感的化身,它们身上凝聚着作者对人生宇宙的深刻认识。作者借用“泪鱼”、“逝川”之虚,大胆的夸张、变形,进而又在泪鱼之“泪”与吉喜之“歌”之间找到某种联系,使这一虚构向实旨归,最后达到借虚写实,以实诱虚,虚实相生,浑然天成的境界。作者通过虚景给读者留下足够的空白,让读者去慢慢体悟,从而达到了小说表达的含蓄与节制,完成了小说的意境创造,赋予小说诗意的品格,使她的小说充满了浓郁的抒情味。
作品评价
迟子建在《逝川》为我们构建了一个沐浴在神性光辉中的精神世界,书写对生命的终极关怀。人的精神世界本身是复杂的,文学的作用,就在于“以想象的方式超越现实,描绘心灵图景,将虚幻的彼岸世界现实化,形象化,从而实现创作主体与接受主体的自由创造本质,在内在意义上切近人类的终极目标。”迟子建对超自然的神性深信不疑,并坚持只有神性的根基性存在,人的生命才有意义,这样一种对人生的神性关照并没有遭到质疑,相反地,由于人性向上企盼与神性向下眷顾在作品中达到一种和谐、唯美的境界,神性照亮了日常生活,让小说呈现出悲悯、温暖的精神气质。(吉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李秀云评)
作者简介
迟子建,女,1964年生于黑龙江漠河,祖籍山东海阳。现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1983年开始写作,已发表以小说为主的文学作品六百余万字,出版有百部单行本。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
伪满洲国》《
越过云层的晴朗》《
额尔古纳河右岸》《
白雪乌鸦》《
群山之巅》《
烟火漫卷》,中短篇小说《
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逝川》《
清水洗尘》《
雾月牛栏》《
踏着月光的行板》《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等,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
我的世界下雪了》等。曾获得第一、第二、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等文学奖励。作品有英、法、日、意、韩、荷兰文、瑞典文、阿拉伯文、泰文、波兰文等海外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