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尖的先生也酷爱读书,在两个与书为伍的人家里,一进门,客厅的醒目位置上便是一排浩浩荡荡的书墙。但毛尖说,书还是放不下,指指桌下两个纸箱,“还有很多打着包没有拆开呢,很多人到我家里看见就问,你们是不是要搬家啊。我都很不好意思,说我们刚搬来,人家问多久了呀,我更不好意思,说已经一年半了。刚结婚那阵,人家跟我们说,你们怎么像私奔一样,两个人东西就堆在一起,也没好好理理,现在还是,永远都处在私奔阶段。”
在那么多书中要找本书无疑是个大麻烦,不过这不归毛尖操心,“原来我们住在
天钥桥路的时候书还是有分类的,搬到新房子之前,我老公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到时你要什么书,我马上找给你。但现在又乱了。”她看看那排书墙,摇摇头,嘻嘻笑着,“我那个书房更乱”。她把我们领进去,大概十来平方米的地方,书塞得漫天漫地,架子上放不下,就堆在地上,地上堆满了就竖向发展,于是书就像爬山虎一样节节上延,捡书的时候必须上蹿下跳,而毛尖显然对“整理”这件事没有任何奢望。放任书房里的书恣肆地蔓延开来,“我老公是上海人,有时看不过去,就会帮我理。但他现在就很绝望,觉得没什么希望收拾好了。”
除了整理书,毛尖的丈夫如今还要负责购置书,“结婚前我和他各买各的,结婚后我发现我买的书他都会买,所以现在书就归他买,他上班在书城嘛,我要看什么书就让他带回来。所以现在我好像搞得很庸俗,一天到晚只知道买衣服,连书店也不逛。”毛尖开玩笑般地自嘲。
不买书,不
理书,于是,毛尖就一心一意地看书,她愿意很随意地看书,读的书也杂,在看一个作家的书时,有时会突然延伸到相关的其他书去。“其实我觉得看书不是
一条线追踪,常常会散发到外面去。比如我看
弗吉尼亚·伍尔芙的书时就会突然去看她一个朋友的书,然后再回过头去读。有时看到别人书里提到一本书,我就会
很好奇的,去找来读读,这慢慢变成一个阅读的方式。”她放松地坐在沙发上谈自己的阅读观,这个姿势很
孩子气。
“以前在香港读书的时候,我会在网上买书,现在觉得麻烦,运费贵,时间又长。所以我也会托朋友买书进来,我还是蛮喜欢看传记的,于是一些海外的传记,人家告诉我,我就托人买进来。”她有一架子的各式传记。
杂食动物的毛尖,很少向自己的学生开书单,“我以前觉得学生大量散读是很好的事,但现在觉得真的要求泛读的话,他们就会都去读通俗的,比如《哈里·波特》,指望他们看完后去看
狄更斯,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我总归想他们读完后往前走走哦,但结果他们都往下走,去看更加通俗好读的。所以我上课时就要求他们读一点和专业有关的书,不太可能把我的书单给他们,我觉得挺难的。”她对现在学生的现况是颇有些沮丧的,觉得似乎都不怎么看书的,“我问学生看什么,一般都只
看杂志,很少看书,当然他们很坦诚,但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我们以前即使不看也会说几个出来,撒个谎,因为会觉得不看书很丢脸的。”停了一会儿,她笑嘻嘻地告诉我们,“我有段时间做助教,学生交作业的时候,旁边就画一个漫画,我觉得他那么认真的样子,就也不好意把分数打得很低。”
非常好玩的是毛尖夫妻两个对书的观念截然不同。毛尖在书的态度上简直大方得令人诧异,“我什么书都可以外借,没什么特别宝贝的。既没有什么特别珍贵的书,也不那么珍爱书。上次有位老先生送了我一本
张爱玲第一版的小说,我们
华师大的
陈子善老师当时就觉得眼红,不过他也没问我要,可能觉得不好意思。但我真觉得没什么关系的,没有什么不能送人的。”毛尖的脸上带着些许得意的狡黠,言外之意是陈子善没开口,开了口就给了,所以问题不在她身上。
在毛尖的先生把书一
本本往家里带的同时,而毛尖则一批批地把书往外扔,她宣称要把沙发底下两排书都扔掉,“太烦了,对我儿子的安全造成很大的威胁,所以我就想把它们统统都扔掉。我是很喜欢扔书的。没有收藏意识,我觉得挺烦的。我爸爸以前家里很多书,床下都是
人民文学,所以我从小就有一种阴影,我想我长大以后一定不过这种日子,结果还是过上了这种日子。真是你在哪里出生就在哪里生活。”
但毛尖的先生对书也有着抵死的坚守态度,毛尖觉得他的书实在太多了,并且特别不能理解,“又不会去做研究的,他买只是觉得它在文学上蛮重要的,他说以后万一会看,那我说你以后万一会看的时候去买啊,这书肯定有的。但他就觉得
先买下来踏实。”然后又转而很宽慰地说:“其实结婚以后已经好多了,我们捐掉了不少书,乡村小学建图书馆,好多书就送出去了。”“但我每次把书扔出去,他就要再看一遍,又扣下很多,像个贪吏一样。”她哈哈笑着。
毛尖是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上海作协理事、上海
电影评论协会副会长,她的研究涉及20世纪
中国文学和电影、世界电影、英美文学,著有《非常罪,非常美:毛尖电影笔记》《
当世界向右的时候》《
慢慢微笑》《没有你不行,有你也不行》《乱来》《这些年》《例外》《有一只老虎在浴室》《
一直不松手》《
永远和三秒半》《
我们不懂电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