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什塔卡拉查之战( Battle of the Defile,Tashtakaracha Pass)是指
倭马亚王朝和
突骑施之间的战争,时间为公元731年。
乱入的新来者
早在公元7世纪后期,获得
阿拉伯帝国大权的
伍麦叶王朝,就开始不断派兵东进。虽然只是帝国各战线中的次要方向,却给原本已进入繁盛的
河中等地以重大打击。
阿拉伯人也成为自公元前的
马其顿军队后,又一个企图以步兵征服
中亚的世界强权。
面对处于战力鼎盛阶段的
阿拉伯士兵,分散在各城市的
粟特守军显得举足无措。前者不仅有重步兵力量,还有大批可以发射重型箭头的步行射手。在从前
波斯帝国手中获得了大量马匹后,这些沙漠部族的战场机动力也大为加强。再算上众多主动或被动投靠新主人的波斯军队,构成了让河中列国都忌惮无比的毁灭性力量。
只是在
伍麦叶王朝的早期,阿拉伯人还未下决心拿下河中。他们经常以
呼罗珊地区的
木鹿城为基地,定期劫掠粟特城市。不仅在攻克的城镇内大肆劫掠,还会向沿途商队与服软的君主敲诈贡赋。所以在
穆斯林入侵的前期,
河中等地虽然遭到很大损失,但还可以保持最后的独立属性。不同绿洲城市间的固有矛盾,也让
粟特人也很难迅速结成反抗同盟。
公元715年,伍麦叶军队开始在
撒马尔罕等大城市里驻扎。他们完全以征服者的姿态来对待本地人,并向
拜火教徒与
佛教徒收取宗教税,以便维持自己的军费支出。这就迫使商业贵族们开始寻求外力支援,并联系了控制
七河流域的西突厥联盟--
突骑施。后者从第二年开始,频频出兵南下,
河中各地的反阿拉伯暴动也此起彼伏。
地缘上的老冤家
虽然
粟特人也知道
阿拉伯征服者不是
波斯人,但从地缘政治的本能来看,伍麦叶王朝就在扮演中世纪前期的
萨珊帝国。这种来自呼罗珊方向的强权,一直是
河中居民所厌恶和唾弃的对象。所以,只要还有阿拉伯军队驻留木鹿,就免不了同
粟特人发生冲突。
出兵协助起义的
突厥人,其实与河中的粟特人同气连枝。作为典型的草原联盟,他们也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堵在贸易伙伴的必经之路上。在萨珊王朝时期,他们就帮助河中商团抵御
波斯帝国的进攻,并不惜直接与对方正面冲突。如今在的阿拉伯东方驻军,不过是换了名字的老对手。何况在阿拉伯人总督手下,不乏主动合作的波斯贵族。很多人即便保持原有信仰,也会为了利益而为新主人指点迷津。
至于扮演入侵者角色的伍麦叶王朝,或许在主观上没有特别针对谁的意思。但已经习惯世界征服者身份的他们,不会甘愿放弃任何唾手可得的肥肉。许多派驻东方的军队成员,也逐渐有了地方情节,自动扮演起曾经的波斯角色。在前朝残余势力的协助下,很自然的将河中视为自己必须控制的重地。
然而,仅仅依靠在几个城市内的驻军,根本不可能控制中亚。在公元724年的远征
费尔干纳失败(
渴水日战争)后,阿拉伯人已成为困守绿洲孤岛的被包围者。他们一度希望取消宗教税来笼络城市平民,却又因为没有其他可靠的财政收入而再次作罢。恶劣的局势在之后继续发酵,迫使远在大马士革的宫廷来亲自干预。
武装上任
公元730年,时任哈里发的
希沙姆一世,下令让原
信德总督拉赫曼-穆尔里去河中任职。这意味着他必须从南方的
印度河流域出发,先穿过险峻的
兴都库什山,再度过
阿姆河才能到任。加上首府撒马尔罕的周围已完全失控,穆尔里就必须有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保护。
很快,一支7000人的伍麦叶军队开始奉命北上。除了新总督和驻扎北印度的阿拉伯人,军中也不乏被征服民族的辅助军、担任差役的奴隶和士兵们的家眷。因此,这支部队的实际战斗人员,比面上的数字要来得更少。他们在渡过阿姆河后,立刻遭到了四处巡弋的
突骑施人攻击。依靠阿拉伯人的顽强防御和菁英武士们策马反击,新任河中总督算是在任上获得了首次军事胜利。
此后,他又获得了哈里发派遣来的
呼罗珊驻军增援,开始重新攻略各主要城市。依靠数量优势和挑拨矛盾,伍麦叶军队不仅帮撒马尔罕解围,还重新控制了更北方的重镇
布哈拉。直到改年冬季,他才带着主力军返回呼罗珊休整。同时,约有30000名各族士兵被分配到不同城镇内驻屯,以防突厥人的冬季突袭。
作为
突骑施联盟的领袖,
苏禄可汗却不愿意将自己的保护区拱手相让。他在来年开春就集结了数万部族骑兵,浩浩荡荡地开始南下反攻。不仅获得了
撒马尔罕周围的粟特人支持,还有来自
费尔干纳和
塔什干的盟军协助。这迫使穆尔里在无法集结更多部队的情况下,匆匆由呼罗珊北上,准备将包围首府的突厥骑兵消灭。
喋血关口
起初,穆尔里的部队约有30000多人。除了阿拉伯本族部队,还有波斯辅助部队和一些已经投靠伍麦叶当局的河中贵族。但在重返河中后,他发现突骑施人就已经开始了坚壁清野战略。这些草原战士不仅在沿途填埋水井,还会摧毁草场和果园,让大规模行动变得困难重重。
因此,穆尔里决定改道,迂回走四周陡峭的塔什塔卡拉查山口(Tashtakaracha Pass),避开突骑施人的战略堵截。但在长达2公里的山谷内,行军纵队很容易被伏兵所重创。所以在总督宣布自己的计划后,很多长期驻扎河中的士兵与粟特附庸,纷纷表示强烈反对。一些人索性开溜,更有甚者投奔到突厥那边,将阿拉伯军队的情况告知了突骑施人。但穆尔里心意已决,还是继续率领剩下的28000人进抵山口位置。出于谨慎考虑,他让全军在进入关口前扎营,准备进一步观察局势变化。
得到消息的苏禄可汗,立刻解除了对撒马尔罕的围困,率军赶来阻止对方入关。当发现对手依然停留在距离山谷入口尚远的位置后,突厥人没有选择守株待兔,而是全军通过塔什塔卡拉查,发起了草原式的骑兵突袭。
由于全军正在吃饭,阿拉伯人对这次攻击有些措手不及。担任骑兵的菁英武士,立刻上马迎战,为需要时间结阵的步兵争取时间。但突厥骑射手却不与他们直接碰撞,而是调头向后逃窜,引得阿拉伯人险些掉入己方重骑兵的伏击圈。随后,为伍麦叶军队担任辅助部队的波斯骑兵也被击退,造成了整个阿拉伯大军的前卫分队溃败。占据数量和士气优势的突厥人,一路追着对手,冲到了伍麦叶主力军的临时营地跟前。在那里,他们看到了已经组成严密方阵的阿拉伯步兵。
靠着骑兵同行们的努力,此时的阿拉伯步兵已经完成了战前部署。无论是来自
叙利亚地区的西方部落,还是来自
两河流域的东方部落,都由身披锁子甲的重装战士担任第一线部队。前者使用类似
拜占庭军队的圆盾结阵,用2-3米的长矛组成骑兵不敢轻易硬闯的枪林。后者则用东方式的矩形盾牌列阵,手持1-2米的标枪迎击。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众多负责火力掩护的弓箭手。靠近叙利亚地区的士兵,会使用发射重型箭头的单体弓。接近两河区域的士兵,则习惯使用波斯式的轻型复合弓。总督和他的披甲亲卫队,一同骑马居于步兵战线的后方压阵。先前败退的骑兵,也回到日常的两翼靠后位置。
面对这样的密集队列,突厥重骑兵迅速折返,脱离对方的弓箭射程。大量的轻骑兵重返一线,迅速射出几波密集箭矢。不少人开始从两翼迂回,打击缺乏密集队形保护的伍麦叶骑兵。但阿拉伯军队的各族骑兵也大都配有弓箭,可以在原地展开反击。部分阿拉伯重骑兵甚至主动下马,以重步兵的方式作战。
苏禄可汗的部队便稍稍后撤,在完成重组后继续上前挑战,以三面合围之势加以强攻。如果有需要再次折返,和突骑施结盟的粟特武士便会接替上前。他们身披远胜大部分突厥部落兵的重甲,尝试冲破伍麦叶人的盾牌阵。在这样的持续环攻下,一些不熟悉此类情况的阿拉伯分队开始动摇。
穆尔里立刻下马,走入全军的中心位置。以此向众人表示,自己会与士兵同生共死,绝不会因占据不利而临阵脱逃。在他的激励下,那些不同意这条行军路线的部落领袖,虽然在嘴上不停嘲讽,却也督促属下坚持到底。
趁着突厥与粟特人进攻的间隙,阿拉伯军中的奴隶们会上前进行快速作业。他们迅速用铁锹和铲子挖掘出防御壕沟,并将挖出来的土也堆成胸墙。由于没有盾牌和其他护具,这些人在突厥骑兵的复合弓火力前特别脆弱。不少人就这样被杀死在全军的最前沿位置。但正是他们的努力,让伍麦叶军队的正面防御更加稳固。疲惫不堪的突厥人,终于在几小时的尝试后,选择暂避锋芒。
第二天,突骑施与粟特联军再次开始围攻,战况也如前一日般紧张胶着。在发现正面强攻无果后,苏禄可汗索性让重骑兵到二线位置休息,只派轻骑兵继续包围袭扰。尤其是防御最为薄弱的辎重队伍,遭到了中亚复合弓的大量杀伤。穆尔里也意识到,如果不打破这种僵局,全军都会在补给消耗完毕后出现不支惨状。因此,他也向撒马尔罕的守军发出求援信,要求他们立刻赶来助战。
惨痛的胜利
接到总督的命令后,留在撒马尔罕的伍麦叶军队开始大量出动。但其中真正的阿拉伯人依然只是少数,除了粟特辅助军外,很多人都是临时上阵的奴隶。但他们的出现,的确将突骑施人的注意力从前线吸引过来。
为了收拾这支伍麦叶部队,熟悉本地情况的粟特流亡者向突骑施建议,纵火焚烧干旱草原。结果,在风势的帮助下,阿拉伯人惨遭火舌的侵袭。同时,为了尽快与对手交战,阿拉伯武士们放弃了稳健的步战,集体上马轰击突厥骑兵。结果,在遭到数量占优的突厥-粟特骑兵反击后,发现自己的退路也被大火所阻挡。最后,除了有1000人逃出生天,其余万名士兵和奴仆都被突骑施消灭。
利用城市守军的自杀性攻击,穆尔里成功将突厥人从自己这边吸引开,全军迅速从另一个方向靠近撒马尔罕。但考虑到对方骑兵可能随时返回,伍麦叶人也不急着迅速抵达,而是经常停下观察局势。当突骑施军队再次出现于自己眼前,残酷的战斗又接连发生了三天。为了保护脆弱的辎重车队和家眷,穆尔里发动军中的奴隶也上阵杀敌。在战后获得自由之身的保证下,伍麦叶军奴们使用最简陋的武器上场,用毛毯等织物充当临时护具。最后才逼退了精疲力尽的突厥骑兵,顺利进入撒马尔罕。
尽管解除了城市危机,但穆里尔的军队却伤亡惨重。各族部队与奴隶、家眷,死伤多达20000多人,几乎是突骑施-粟特联军伤亡的一倍以上。在之后的四个月里,伍麦叶人都只能留在城市中休整,慢慢补充受损的兵力。到公元731年的11月,穆里尔还北上击退了围攻布哈拉的突骑施军队。然而,他已经意识到河中是一片难以据守的地方,决心将大部分部队再撤回
呼罗珊待命。因此在这年冬季,作为首府的撒马尔罕都只有800名伍麦叶守军留守。在之后的几年里,阿拉伯人也再次失去了对河中的控制。
这一战的惨胜还给伍麦叶王朝本身带来了负面影响。包括损失惨重的撒马尔罕分队在内,许多阿拉伯士兵来自靠近两河流域的东部地区。他们一直对叙利亚等地的西部同胞,保有敌意与偏见。在他们撤回呼罗珊后,就拒绝再次去往前线。后来推翻伍麦叶王朝的早期
阿拔斯王朝军队,就以这些人作为主心骨。伍麦叶人自己也不得不更加倚重波斯贵族,从呼罗珊等地招募波斯士兵。
至于河中本身,也因为这场战役而加剧损失。他们不得不开始寻求其他盟友,并因此接近大唐的西域驻军。为他们付出巨大代价的突骑施人,也在在736年被唐朝北庭都护
盖嘉运击破之后,很快从地区霸主的位置上被人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