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竹刻是中国传统竹雕艺术的重要艺术流派之一,与
嘉定派并驾齐驱,成为中国竹雕艺术的双璧。
简介
明代中期,与
嘉定竹刻同时崛起的还有金陵(今南京)竹刻。嘉定竹刻以深刻见长,金陵竹刻则以浅刻和略刻取胜。金陵竹刻则以浅刻和略刻取胜。金陵竹刻的代表人物主要有:李耀,字文甫。据史载:“其善雕扇骨,所镌花草皆玲珑有致,亦能刻牙章,为文徵明长子三桥捉刀。”濮澄,字仲谦,生于万历十年(1585年)。他的竹刻,善于根据竹的形态,随形施刻,利用竹的盘根错节,以不事刀斧为奇,经手略刮磨,勾勒数刀,便与凡异。
金陵竹刻
竹刻艺术在明末的兴盛还与当时的社会审美风气有一定关系。明代中后期,社会风尚一反明初的“非世家不架高堂,衣饰器皿不敢奢侈”的“简朴”风尚,社会生活逐渐奢靡,缙绅士大夫“导奢导淫”,绣户雕栋,花石园林,原本古雅简朴的竹器,也开始精雕细琢,成为他们爱不释手的案头文玩。流风所及,普通市民也莫不“群相蹈之”。这在客观上推动了竹刻艺术的发展。
明清时期,竹雕艺术尤以朱鹤所创的嘉定派和濮仲谦所创的金陵派最为突出,两派并驾齐驱,成为中国竹刻艺术史的双璧。
嘉定竹派为明嘉靖、隆庆(1522-1572)年间朱鹤所创,他擅长诗文书画,艺术造诣极深;通古篆,得缪篆不传之密,所以在其竹雕设计、制作中,常以笔法融于刀法之中,所制笔筒、香筒、臂搁、佛像等,或朴茂质拙,或精妙细致,多以“洼隆浅深”,刻五六层的镂空深刻透雕并行制作而成。在他看来,竹刻如不透雕、深雕,就不成其为雕刻。与精雕细镂、刻意求工的嘉定竹派迥然不同,金陵竹派则以浅刻、简刻风格著称于世,这种技法雕镂不深而层次不减,表面略加刮磨,寥寥数笔却意境深远。同时,金陵竹派对圆雕运用颇为讲究,材质选择甚严,雕刻时善于因形取势,不多作人工修饰而古朴淡雅。金陵派擅长竹刻书法,使中国的传统竹刻平添了浓郁的文人气息。这都是金陵竹派的艺术魅力所在,为其主要特征的具体表现。
创始人物
然而,金陵竹派自濮澄创立后,得其亲授或直接受其影响者较少。濮氏之后,仅潘西风、方絜成就最为卓著,名声显赫,被后人视为金陵派竹刻艺术承传的两大支柱。他们以用刀很浅的浮雕技法为主,随形施刻,自然成器,格调高雅。
金陵竹派创始人濮澄(1582-?年),字仲谦,金陵人,主要活动于万历、崇祯年间。他刻竹以浅刻为主,线面结合,与嘉定派竹刻“高、深、透”的风格迥异,刻出的景物颇具中国画的笔情墨趣。他擅长竹根雕,往往能熟练根据竹材的自然形态,以简洁的刀法,略施雕凿,随形施刻,自然成器,匠心独运,以自然天趣见胜。明末张岱(1597-1679年)《陶庵梦忆》卷一专门有濮仲谦雕刻的记载:“南京濮仲谦,古貌古心,鬻鬻若无能者,然其技艺之巧,夺天工焉。其竹器,一帚、一刷,竹寸耳,勾勒数刀,价以两计。然其所以自喜者,又必用竹之盘根错节,以不事刀斧为奇,则是经其手略刮磨之,而遂得重价,真不可解也。仲谦名噪甚,得其一款,物辄腾贵。三山街润泽于仲谦之手者数十人焉,而仲谦赤贫自如也。于友人座间见有佳竹、佳犀,辄自为之。意偶不属,虽势劫之、利啖之,终不可得。”清初学者宋荔裳在《竹罂草堂歌》中赞誉濮仲谦“大璞不斫”、“轮囷盘屈”、“匠心奇创”,也说仲谦能略施刀凿以见自然之趣。刘銮《五石瓠》称之为“水磨器”。他用这种技法刻制扇股、酒杯、笔筒、臂搁之类器物,古雅可爱,妙绝一时,受世人喜爱。
一般而言,金陵竹派擅长的毛雕、浅刻属竹面雕刻的阴文类刻法。毛雕最浅,刻痕细如毫发,大多一笔以一刀刻成,刻痕带有毛刺,一般不宜深刻的器物和细部都用此法。浅刻,刻痕很浅,往往需要在高光下才能看清刀痕的一种刻法,为凹刻之最浅者,大都用于臂搁及扇骨。其刀痕不仅有线,而且有面,能刻出书画的笔情墨趣。广义的浅刻也包括阳文类中极浅的浮雕,濮仲谦的浅刻就是如此,以画面和谐丰富,刀法简约圆熟著称。濮仲谦真迹,传世极罕,大抵雕工繁琐而题材庸俗者,多为后人伪刻。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濮仲谦竹根雕松树形小壶,形状奇特,壶身、壶盖和壶底雕成一株苍劲的古松;壶把、壶嘴作两根盘屈的松枝;周身枝繁叶茂,犹如一片树荫,其构思新颖,刀法简练,风格浑朴。而王世襄先生旧藏雪景寒林图臂搁,则为濮仲谦竹刻的典型作品,近景山石坡陀,古木枒槎间茅舍三间;远景山峰耸立,山石以阴文披麻解索皴为之,极简约概括。其布局刀法,于简率中见朴拙之致,耐人寻味。左有程嘉燧(1565-1643年)崇祯十二年题诗。
当然,明末金陵竹派的崛起绝不是一蹴而就的,它的产生还与正德、嘉靖年间的金陵竹刻家李耀有一定的关联。李耀,名昭,字文甫,技艺精湛,对濮仲谦竹刻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说,李耀称得上是金陵竹派的先驱。他擅长象牙印章,以刀代笔绘山水、花鸟,风格简洁明快。明代篆刻大师文彭所作牙章,多出其手。又工扇骨雕刻,所镌花草,皆玲珑有致,声名远播,至清代还有“旧京扇,贵李昭”之说。濮澄刻扇,其实就步李耀后尘。
金陵竹派的艺术特色可以“简朴高雅” 四字概括。 所谓“简朴”,竹材价廉易得,刻成后不须敷色,不须涂油,不须髹漆,刻出即成;甚至取天然形态稍事刮磨成器,以见拙朴简单之趣,归纳地说竹刻材料和处理手法的朴素、简洁。所谓“高”,指竹刻的艺术价值高。正因为竹材价廉易得,故刻者必须殚精竭智,创造多种技法,博采各种题材,度形制器,状态写神,发挥竹材特点,与其他雕刻工艺试比高低、一争短长,所以,从一定意义上讲亦指刻制技艺的高超。所谓“雅”,指的是竹刻艺术品最富书卷气,竹刻工艺由工匠刻制走向文人创作,于是,竹刻追求的情趣有了质的变化——工匠气日益减弱,书卷气逐渐增加,竹刻逐渐成为文人士大夫的案头清供和掌中珍玩。
事实上,竹刻艺术在清代中期发生了一个显著的变化,即出现了一大批造诣极高的竹刻艺术家,其区别于一般工匠之处在于,他们不仅对雕刻技法能运用自如,而且自己本身就是文学修养很高的艺术家,常常亲自参与竹刻制作,对作品的造型和纹饰进行设计,汲取书画艺术的营养,使作品脱去了一般工匠的俗气,更具典雅的文人气质;并由此改变了人们以往视竹木一类雕刻工艺为“奇技淫巧”的观念,把玩名家竹刻逐渐成为一种风雅之事。
乾隆时潘西凤(1736-1795)就是一位典型的文人竹刻家。他成就颇高,将金陵竹派进一步发扬光大。潘西凤是浙江新昌人。视竹如命,酷爱刻竹,十分重视雕刻技法的运用、纹饰题材的选择和造型构图的创新,故有人赞诗云:“老桐与竹结知音,苦竹雕镂若费心。”其竹雕师承濮澄,以浅刻为主,擅长利用竹材天然畸形、卷曲、蚀痕略加雕琢为器而神形兼备,刀法简练精到,绝无率略之处,被郑板桥(1693-1765年)赞之为“濮阳仲谦以后一人”。潘西凤仕途困顿,曾为年羹尧(1679-1726年)幕僚,多所匡助,后有献不纳,即衣而归,以鬻艺为生,曾精选佳竹,摹刻王羲之“十七帖”,尽得其神韵,精妙绝伦,后经书法家翁方纲鉴赏题跋,遂身价倍增,嘉庆间被纳入内府,变为皇家珍宝。所制畸形卷竹臂搁,虫蚀斑痕,宛然在目,似未经人手,而别具天然之趣。铭文款识,著字无多,隽永有味,可见潘西凤刻竹亦有“大璞不斫”的天工之妙。
潘西凤的传世之作不多,以
广东民间工艺博物馆藏竹根雕梅花笔筒最具代表性,造型上粗下细,底部特意安置一随形紫檀木座,以求平稳。笔筒竹材在截取掉原有的须根后,显露出累累疤痕,高低错落,大小不一,形象奇特;这些痕疤经打磨后,在其顶端浅刻雕琢出各式梅花花瓣,形态逼真,匠心独运,朴拙之中透出灵秀之气。其上隶书刻款:“虚其心,坚其节,供我文房,与共朝夕。老桐。”一语双关,更使笔筒频添了几分文人气息。
正如赵汝珍《古玩指南》所言“竹刻者,刻竹也。其作品与书画同,不过以刀代笔,以竹为纸耳。书画之难人所共知,今乃易以刀、竹,其难当更逾书画也。”清代后期,竹人日以视于竹上摹拟书画为能事,竞相效仿,渐成风气,由此盛行于往昔的嘉定竹派之圆雕、高浮雕、透雕技法日趋式微,几成绝响。而与此同时,惯用浅刻的金陵竹派则有起死回生之势,一度重新流行,但也毕竟是强弩之末。道光以后,金陵竹派逐渐销声匿迹,几近失传。当时,金陵竹派传人多以濮仲谦浅刻的“大璞不斫”为旨归,刀法崇尚简率拙朴,以自然天趣和再现书画笔情墨趣为最高追求。他们认为精雕细琢,易露匠气,匠人作品,工巧有余,而天趣不足。在题材上,除画本、小像外,多名家书画,蔬果小品,或自题自刻,尤喜摹刻金石文字,亦体现了文人的偏好。品种以扇骨、臂搁、笔筒、竹杖为主——这些品类也正是文人所喜爱和常用的。
嘉庆、道光年间(1796—1850年),寓居浙江黄岩的安徽歙县人方絜成为金陵竹派的主要支柱。他秉承濮澄遗风,刻竹成果也粲然可观,成为金陵竹派后期的代表人物。方絜,工诗文、善书画、精铁笔,尤擅刻竹,人称“方竹”,阴阳凹凸、勾勒皴擦,心手相得,皆合金陵竹派法度。尤以竹臂搁和竹内黄上用阳文浅浮雕法雕刻人物或肖像最为突出,面部用陷地浅浮雕,其余部分用阴刻,两者配合恰到好处,形神兼备,栩栩如生,人称“绝艺”,论者称其刻法为“陷地浅刻”。当时不少名人都请方絜刻过小像。《前尘梦影录》记载,方絜“为释六舟达受(1791-1858)作庐山行脚图像于臂搁,须眉毕现,而为阮元作八十小像更佳。”方絜所刻山水、花卉、人物和肖像,皆以自己的画作为蓝本,极富个性。他运刀如用笔,善于将笔法之变化,融入刀法之中,显露中国书法所特有的韵味,赢得世人好评。李兰九《西云诗钞》云:“方子诗画兼能事,精于镌刻本余技。岂知翻样出汗青,复擅传神到刻翠”,赞叹之辞溢于言表。上海博物馆藏苏武像臂搁为方絜的代表作,苏武持旌节端坐于地,仪态严肃,衣纹简练,刻法以竹表为地,下刀不深,风格秀雅。
纵观金陵竹派数百年的发展历史中,它从早期的质拙浑朴,发展为中期的典雅多姿,再嬗变为晚期的平浅单一,虽时有变化,但总体风格保持大体一致,在以雕刻再现书画的艺术趋向中,以浅刻、简刻独领风骚,以竹刻之意趣求笔墨之情韵,达到了竹刻与书画艺术的完美结合。但应该指出的是,也正是以雕刻再现书画艺术,造成了竹刻为书画所囿,此也是清代后期金陵竹派趋向单调浅显的症结所在。正如金西厓先生在《竹刻艺术》一书中感叹:“竹刻与书画,尽多相通之处,但雕刻终究是雕刻。雕刻为立体艺术,书画为平面艺术,岂可尽废立体艺术,而代之以平面艺术?故竹刻中书画之意趣若愈多,雕刻之意趣必愈少,竹刻岂能为书画之附庸哉!”这应该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