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诗章》是诗人沈苇诗歌作品的结集。诗人用灵动飘逸的笔触及脚下那片神奇的西部大地,把对新疆热土的无比深情与彻悟浸透笔端,把他步履多年的边地世界囊括在“诗”与“章”之间。敏锐的洞察力、强烈的感知力和通透的彻悟力,完成了诗人对边地世界的理性认知。从最初的“荒原”感到最终的“家园”感,诗人完成了自我诗命的寻根之旅。
从某种意义上讲,地理上的放逐仅仅是“放逐”最简单的一种形式。诗人沈苇从江南水乡来到大漠边疆,似乎是一种被迫的自我放逐。当细腻柔婉的前身面对粗粝狂放之境时,无穷的格格不入总是在人们的预料之中。而现实中的诗人沈苇却如谦谦君子一般,儒雅中带着火一般的刚烈,他没有选择放弃,更没有选择媚世,一份真诚的人格把诗人灵魂深处的微纹点缀在他关于新疆的诗章中。诗人稳健而坚定的脚步,“向西!一块红布、两盏灯笼带路/……向西!一群白羊从山顶滚落/……向西!脸上昼夜交替/一半是冰,一半是火,中间是咬紧的牙/……”执意而决绝的信心,使得诗人最终获得灵魂的升华:“向西!昆仑诸神举起荒路巨子/啜饮他并造就他”(《向西》)。诗人在跨越时空的纵深时,于横向里所失去的,又总会从纵深处赢得了安慰,得与失之间蕴涵着令人敬畏的点滴哲思,即使是“荒原”换个角度看也是一片富饶,“雨水落进了沙漠/阳光落进了沙漠/大雪落进了沙漠,一年尽了/春夏秋冬,时间的四只鞋子/穿旧了,落进了沙漠/飞鸟落进了沙漠/云朵落进了沙漠/空酒杯落进了沙漠,盛宴散了/一本天书,被众神读完了/散开,落进了沙漠/……”(《沙漠的丰收》)
诗人眼中的新疆不是陌生的、冷酷的、而是温情的、纯朴的,正是这种令人感动的情怀,融进诗人每一片心的扉叶。如旅者一般的诗人挥洒自如,纵情于新疆的山山水水,如脉搏一般激动不已、起起伏伏,遥远而浪漫关于新疆的想象尽显在诗人的笔端。尽管“隔着一座绵延千里的天山”,那里看似一片浩瀚杳渺的荒野。诗人却以莫大的情怀对脚下的土地寄予了深情,大地之上的“乌鲁木齐”如同一张可给远方而来的旅者得以休憩的“床”,任由旅者“在床上睡去,醒来的”(《一张名叫乌鲁木齐的床》),久违的归属感激荡在诗人的胸间。陌生的异域,旅者没有丝毫戒备和出于生命本能的排斥,反是一种默默的感动。被世间尘封了数百乃至数千年的
博格达峰,看似冰冷而肃穆,却饱含着一段段令人遐想万千的神话记忆,“漫游的穆天子”把远古的想象带到了人们的眼前。他也恰似一位多情的男子,希冀着以一封封的“信札”向“西王母”表达由衷的虔诚与浓浓的爱意,“为了方向中野蛮的芳香/为了西王母妩媚的痛”(《博格达信札》)正翘首以待。喀什噶尔,给人一种遥不企及的飘渺,而那里却世世代代屹立着一位伟大的智者:
玉素甫·哈斯·哈吉甫,把历史“翻到十一世纪幽蓝的一页”。喀什噶尔的深蕴与神奇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世人的眼前,人们从此不再茫然,“正如小径交叉的喀喇汗花园”到处洋溢着“慷慨的百花交换各自的芬芳”(《喀什噶尔》)。
面对两个截然不同的生存环境,诗人没有刻意去渲染个中的差异性,总在努力寻求一种共通的可能性,让情感的陡然变化能有个舒缓的斜坡,他不能“太久地沉湎于自己/一只早春的云雀提醒我的孤陋和无知/让我闻一闻嫩草的气息/摸一摸婴儿的笑脸吧/……/马车载来一群年轻的乡村鼓手/他们四溢的激情,火热的目光……/我要扑向他们的旋律/追随他们歌中的骏马、勇士/要拆除一身的墙、瓦、门、窗/我站立的地方变得丰盛广大/世界是我苏醒的身体的一部分”(《苏醒》),焕然一新的姿态把诗人从“局外人”中拯救出来,带回脚下火一般炙热的大地。从此,诗人的情感越来越泛滥,“在沉寂和安详中度过一些时日之后/在游历了沙漠并拥有一张沙漠的床榻之后——/你是一座干燥的四面漏风的葡萄晾房/而心依然挂在体外,任凭风吹日晒/像一件苦行僧的袈裟,破烂不堪/会的,会有一件新的袈裟,一颗新的心/……/你感到存在一个可能的边境/一座中国的长城,一堵耶路撒冷的哭墙/哭吧,坍塌吧,墙——/泪水浮起石头、砖块,像浮起轻盈的羽毛/一个可能的边境也可能是不存在的/……/呼啸的马头像一把斧子/将你一劈为二:克制的,不克制的”(《克制的,不克制的》)。自由、深情的真切书写,把沈苇对“第二故乡”的感觉与认知表现的淋漓尽致,正是有了由衷的体验与彻悟,凸显出诗人身上两种气质、两种情怀的完美交融。
沈苇,诗人,一级作家。1965年生于浙江湖州,大学毕业后进疆。新疆文联《西部》文学杂志总编,新疆作协专业作家,中国作协诗歌创作委员会委员。著有诗集《
沈苇诗选》《沈苇的诗》(维汉双语版)、《
我的尘土我的坦途》《
在瞬间逗留》等7部,散文集《
新疆词典》《
植物传奇》等5部,评论集《
正午的诗神》等2部,另有编著和舞台艺术作品多部。多次参加国际诗歌节。获鲁迅文学奖、刘丽安诗歌奖、柔刚诗歌奖、十月文学奖、花地文学榜年度诗歌金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李白诗歌奖提名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