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4年初,为了报复伊阿基格斯人在马科曼尼人战争中对罗马统治下的达契亚地区的掠夺行为,罗马皇帝
马可·奥勒留将行辕由卡努恩图姆移往西尔米乌姆。那里靠近
匈牙利平原上的伊阿基格斯人游牧区。伊阿基格斯人及其盟友军队见状入侵了罗马帝国的潘诺尼亚行省,罗马军队和前者于多瑙河冰封时在河面上大战一场,最终伊阿基格斯人及其盟友军队大部被歼灭。
北方的骑兵强国
一般人都认为,罗马军团遇到过的强大骑兵对手,唯有西亚和两河流域的
帕提亚帝国而已。但实际上,那些看似威风凛凛的精锐铁甲骑兵,远不止阿萨西斯王朝一家独有。
在当时,分布于匈牙利平原至南俄草原的
萨尔马提亚各部落联盟,也分别组建了类似上述装备、规模不等的
骑兵菁英部队。其中分布最西并游牧于
蒂萨河流域的一支伊阿基格斯人,同样就拥有一支强大的甲骑具装。在马科曼尼战争(
马科曼尼人战争)中,正是他们与罗马步兵的狭路相逢,才碰撞出一场骑步兵间非同寻常的战役。
这场战斗之所以如此与众不同,是因为它的战场发生在冬季结冰的多瑙河面上。众所周知,冰块的摩擦系数远低于普通地面。所以生物体在冰面上行动时,远不如地上那样举止自如。倘若将其当作战场,则士兵的一些基本技战术动作都会因此变形。不仅导致战斗力的下降,也进而增大战役过程中的不确定性。因此,许多世界历史上著名的强大军队都对冰面交锋近而远之。即使强如罗马人,也十分忌惮。
作为尚未装备马镫的萨尔马提亚骑士,似乎应该对冰面较量更加避之唯恐不及。因为骑兵在战斗时的动作复杂性更甚步兵一筹。但与人们想象的不同,伊阿基格斯人在漫长的迁徙过程中,逐渐适应了多瑙河中游地区冬季酷寒的气候环境,并发展出一套能够驾驭冰面战斗的马术本领。他们甚至耗费精力,挑选能够在冰河上行动更自如的战马。只为将它们专门训练为能够在冰面上飞奔的坐骑。
毫无疑问,凭借上述的手段,伊阿基格斯人及其近亲罗克萨拉尼人,几乎成为统治冰封期多瑙河的王者。只要河对岸的罗马边境出现防御不力的迹象,嗅觉灵敏的游牧骑兵就如履平地般蜂拥穿过结冰的河面,抢劫富裕的罗马行省。罗马历史学者
塔西佗就曾记载,在公元69年爆发的四帝之乱中,就有9000名罗克萨拉尼骑兵乘罗马人内战之机,从冰封的多瑙河下游入侵
默西亚行省。只是他们恰好撞上了奉命从
叙利亚调往罗马的第三“高利卡”军团,最终悉数被歼。
不仅如此,或许是与帕提亚人亲缘关系较近的原因,伊阿基格斯骑兵同样擅长追击、回撤、设伏等游牧经典战术。他们从不与对手正面对抗,而是经常将敌人引诱到有利地形后才聚而歼之。这种战略正是罗马人最忌惮的。
而且,由于起源
游牧民族的关系,伊阿基格斯人对外交往显得极其自私自利。在罗马人看来,他们表里不一、时叛时附。比如在图拉真入侵达契亚时,能作为盟友出工出力。但在战争结束后立即为争夺战利品而翻脸相向。因此,对罗马人而言,这些游牧蛮族是远比日耳曼人狡诈而头疼的存在。
冰河陷阱
公元167年的马科曼尼战争爆发之初,伊阿基格斯人就曾协助反叛的
马科曼尼人和夸狄人,系统地劫掠在达契亚的罗马殖民地,仅虏获人口就高达十万。因此,当罗马人战胜了为祸最烈的马科曼尼人和夸狄人以后,这支萨尔马提亚部族就成了他们接下来要着重报复的目标。
公元174年初,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将行辕由卡努恩图姆移往西尔米乌姆。那里靠近匈牙利平原上的伊阿基格斯人游牧区,是很好的对游牧蛮族作战的后勤基地。哲学家皇帝此举显然有对后者宣战的意图。
然而伊阿基格斯人绝不肯坐以待毙,他们自负战力强大,竟然主动向帝国军团发起了挑战。几乎与皇帝转移行辕同时,一支精锐的蛮族骑兵穿越冰封的多瑙河面,侵入
潘诺尼亚行省。这种行为立即招致了罗马军团的反击,双方很快就进入激烈的直接对抗阶段。
和以往的惯例一样,伊阿基格斯骑兵在发现敌人追踪而至的时,迅速撤到冰封的多瑙河面上,企图诱导罗马军队,进入这片对他们而言再熟悉不过的战场。
虽然与帕提亚骑兵装备相差无几,但萨尔马提亚人的作战方式与后者有显著不同。帕提亚人在决战前首先依靠骑射手消耗敌人的实力,最后才让铁甲骑兵冲锋解决疲惫不堪的对手。萨尔马提亚人则更喜欢以持枪猛冲的模式,干脆利落地驱散被包围的敌方步兵。
这种作战方式的差异,是由二者所处地理环境的不同决定的。帕提亚人居住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多为一望无际的沙漠平原,非常适合骑射手迂回发射箭矢。萨尔马提亚人劫掠的多瑙河流域,则多密林河流。弓箭在缺乏回旋余地的环境下,很难发挥应有作用。不过,在罗马人看来,伊阿基格斯骑兵的战术对习惯依托阵型保护的罗马军团步兵,并无太大威胁。因此,皇帝陛下的军队才会放心大胆地前往追击。
但罗马人很快就发现自己步入了敌人精心挑选的陷阱。昔日奔腾不息的多瑙河,河道宽达几百乃至上千米,如今却悉数冻结。看似晶莹剔透的冰面,实则是光滑如镜。阻止了士兵保持基本的战术动作,甚至长久站立都非常困难。而那些面目可憎的蛮族骑士,则持矛跃马等候在不远的地方,准备发动预谋已久的冲锋。
显然,伊阿基格斯人的目的已经得逞。他们自信凭借其冰上霸主的不俗战力,会让对面的步兵将如同大多数手下败将一样,成为自己荣耀簿上的又一个牺牲品。
绝地反击
只是罗马军团的成员,绝非普通水准的士兵。作为当时世界最顶尖的重步兵,他们不仅可以熟练的摆出防御骑兵的密集战阵,还有部队战术灵活多变的优势。虽然己方无法在冰面站稳,罗马士兵却惊讶地发现对方可以如履平地般的策马前行。这些蛮族兵分两路,一路主攻正面,另一路包抄侧翼。
危急时刻,罗马人几乎是立即做出应对之策。只见大军将平时用于防护的大盾牌,全都铺到冰上,一只脚立足于盾面,以此增大冰块与脚跟的摩擦力,防止身体滑倒。与此同时,士兵们从内到外依次排列组成一个可以360°全方位面朝敌人的致密阵,避免了腹背受敌的危险。
类似的形势曾在
卡莱战役中也被罗马步兵使用过。在遭到帕提亚骑兵突袭后,
克拉苏的应对措施几乎完全一致。倘若此时对罗马人实施大量箭矢远程打击,则帝国大军势必承受和卡莱一样的重大压力。
然而,正如上文所述,伊阿基格斯骑士的作战风格更倚重冲锋而非袭扰。罗马人却完全不惧与对方正面相持。于是,游牧骑兵以往决定战斗胜负的杀手锏,此时就成为了他们落败的罪魁祸首。
转瞬之间,萨尔马提亚人就发现自己的冰面作战优势荡然无存。大部分人都陷入了与罗马步兵的正面肉搏。激烈的战斗中,一些罗马士兵抓住了敌人战马的辔头,进而把骑手从马背上拽下来。另一些则抓住攻击者的矛杆和盾牌,拼死力战。更有一支分队,专门用各种兵器猛击马蹄、或者设置绊马索去掀翻对方的坐骑,延缓蛮族骑兵前进的冲击力。
罗马人当然也会在冰面上摔倒。但他们往往聪明地将对手拉着一起倒地,而且经常是把敌人摔到自己的下风,这样他就可以用脚猛踢对方的头。如果某个士兵是面朝下跌倒,就会用牙齿狠咬先摔倒的敌人。缺乏有效防具的伊阿基格斯士兵,完全无力抵抗对手的猛烈攻势,他们引以为傲的冰上作战如今成为自己的噩梦。就和他们的亲族罗克萨拉尼人一样,几乎全军覆没。
战斗结束后,直前还威风凛凛的蛮族骑兵已经成为一地死尸。鲜血染红了结冰的湖面,诺大一支部队只有极少数人侥幸逃生。
和当年的卡莱之战一样,这场爆发于冰河之上的战斗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随着伊阿基格斯人的惨败,蒂萨河流域的霸主再无力抵挡罗马军队的推进。此战之后,伊阿基格斯国王赞提库斯被迫只身前往马可·奥勒留行辕祈求和平。当最终的和平协议签订时,除了交还掳掠的财物和罗马平民外,伊阿基格斯人还失去了原先帝国盟友拥有的多瑙河沿岸10英里之内居住的特权。同时必须交出8000名由名门贵胄子弟组成的骑兵以示诚意。此举显然沉重打击了这一传统游牧势力在蒂萨河流域的威望。
更糟糕的是,多瑙河冰封之战的惨败也终结了昔日主宰在冰面上的技战术优势,同时开启了其霸权的最终消亡过程。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中,伊阿基格斯人威风不再,沦为
哥特人支配的附庸势力。尽管他们作为后者的仆从,仍然时不时会给帝国边境造成麻烦。但再也未能如马科曼尼战争那般深刻影响历史。昔日的冰封王者的气势,似乎也如同这场惨败一起,一去不复返。
对伊阿基格斯人而言,惟一的一点慰藉是
马可·奥勒留将8000名骑兵中的5500人安置在了遥远的不列颠尼亚。他们的任务是为罗马人戍边抵御北方蛮族的侵袭。这些骑兵此后在当地逐渐站稳脚跟。有朝一日,他们将成为传奇人物亚瑟王的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