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阁位于广东梅州
梅城东郊,周溪与梅江汇合之处,正是有着“人文秀区”之称的
攀桂坊,一侧的东山岃上,就是粤东名校广东梅县东山中学。东山中学老校门进去左边,屹立着宏伟的宪梓大礼堂,礼堂正坐落在古老的东山书院背后小坡上,而它所在的位置,曾是一处历史悠久的古迹——东山阁。
东山阁原所在地虽然簇拥着东山书院、状元桥、千佛塔、齐洲寺等众多名胜古迹,本身却鲜为人知。在官方文献中,东山阁仅见于光绪《嘉应州志》卷十七“祠祀”记载中,此条记载也只是简单一笔带过:“东山阁,距城东二里。”将其列在东厢堡范围,对其始建年代、性质、形制等无只言片语的记录。而遍检现存同类方志相关内容,如康熙《程乡县志》卷四“秩祀志·祠院之祭祀(附郭寺庙附)”、卷八“杂志·宫庙庵堂”,乾隆《嘉应州志》卷二“建置部·祠祀”、卷八“杂记部·寺庙”,皆无东山阁的记载。唯有近代王漱薇《梅联最话》提到:“东山阁,在城东东山上,僧寺也。”据以上文献情况可以推断,东山阁作为“祠祀”一类,虽然是一座“僧寺”,但应该并非一般的佛教寺庙,而是与各类祠庙、宫观一样为奉祀神祇、贤哲的地方,有僧人驻守。此类堂阁大多与书院、寺庙藏经供佛有一定关联,东山阁所在的攀桂坊自古就书院、寺庙遍布,如濂溪书院、七贤书院、锦江书院、先贤书院以及后来的东山书院等,又有修慧寺、齐洲寺、慈云阁院等,东山阁与它们有无从属关系或传承关联,暂不可考。
东山阁始建于何时,文献付诸阙如,从王漱薇的《梅联最话》与清末外交家、诗人黄遵宪之父黄雁宾(
黄鸿藻)的《逸农笔记》所记载的一则奇闻中可以看到,东山阁在清初就已存在。原来,清朝雍正庚戌科进士、湖北按察使杨仲兴之父杨濬,相传住宅与东山阁相邻,经常前往与寺中僧人饮茶叙话。寺中有一位司厨僧人(俗称火头僧),此僧“木讷诚朴”,除诵读经书外,平常从不出言,唯喜与杨公交谈。他每餐生火造饭时,必定另外抓开一撮米,以之周济贫困民众,客家话将以手抓物呼作“揶(音同野)”,大家于是称其为“揶米子”,僧人的本名倒不为人知了。杨公与“揶米子”时常交谈,互相敬重,遂心心相印。一天,杨公正在假寐,忽而梦见司厨僧前来造访,正在心喜之时就梦觉而醒,恰巧妻子生下一儿,可怪的是小婴儿左掌蜷曲不伸,继而想起僧人正在病中,忽有所悟,遂急忙前往东山阁查看,果见僧人跌坐于灶前,已然圆寂,而其左手仍握着铁钳。杨公将僧人手掌伸开,而家中婴儿的左掌竟也自然伸开了,此儿就是杨仲兴。于是大家都认定杨仲兴乃东山阁司厨僧转世。
资料显示,
杨仲兴出生于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则上述传奇故事即发生于是年。根据《绍德堂杨氏族谱》记载,杨仲兴曾祖始居住城内鼓楼下(在今仲元西路),祖父杨宏道是一名岁贡生,生有五子:杨灏(字素冶)、杨澊(字文冶)、杨澍(字燮冶)、杨濙(字还冶)、杨濬(字云冶),其中杨灏、杨澊、杨澍、杨濙四兄弟后来移居攀桂坊,建起大屋即“四冶第”。杨濬兄弟“皆擅文名”,杨灏为秀才,
杨澊为举人,杨澍、杨濙、杨濬都是贡生。杨仲兴出身书香门第,雍正己酉科(1729)广东乡试考中举人,次年即高中雍正庚戌科进士,这种考中举人后旋即荣登进士的十分少有,称为“联捷进士”。杨仲兴后来历任多地知县、知府等职,仕至湖北按察使后改任刑部郎中,诰授中宪大夫,后因病乞归,他在攀桂坊“车园下”的宅第称为“按察第”。按察第与东山阁位置确实不远,根据上述传闻所言杨濬宅与寺邻,则杨濬或许先至车园下建宅落居,后来杨仲兴发迹后才改建为今按察第。杨仲兴为官精力过人,才干卓著,政绩突出,并且著作等身。当时民间认为,东山阁司厨僧“揶米子”这样颇具善心,所以能转世为高官显宦,也有说名人皆由“星精僧”转世的。传闻真实与否,大概虚实参半,而《逸农笔记》与《梅联最话》则记载了杨仲兴为东山阁题写的一副楹联,联云:“观我生进退,证梦觉因缘。”品玩联语,仿佛是对僧人转世奇闻的隐喻。这副楹联,也可谓东山阁这段传奇故事的一个印证。
在清末的战乱中,东山阁迭遭破坏,尤其是
太平军两次攻占嘉应州时。黄雁宾《逸农笔记》记载道,杨仲兴题写的那副楹联,后来被镌刻在东山阁堂中石柱上,至咸丰己未年(1859)太平军翼王石达开部将石镇吉等率军攻占州城时,东山阁的堂屋在兵燹中倾倒。乱后修复时,泥匠误将左右柱位置互换,修复竣工时才发现上下联颠倒,悔亦无及,于是干脆用石灰将原镌刻之联涂抹掩盖,另外复制成木牌对联。六年后的同治乙丑年(1865),太平军康王汪海洋部再陷嘉应州,东山阁的这副木牌对联在此次战乱中不幸遗失,于是后来只能用“千年红纸”重新书写,杨仲兴的笔迹自是荡然无存了。
同、光之后的清季时期,东山阁日渐衰落,其最后的结局,在东山中学的校史中可找到线索。《东山中学二十周年纪念刊》中的“本校二十年来大事记”记载道,“民国”二年(1913)东山中学创办、东山书院成为当时的私立东山中学校舍后,随着办学规模的不断扩大,1921年,“添建东山阁教室一座”,应当是在东山阁一侧新建教室;1924年,“呈准县公署收用东山阁、东山岃斜坡地为校址”;1926年,“拆东山阁,改为篮球场”。可见,进入民国后,衰败的东山阁先是被纳入东山中学校址范围,后被拆除改建为篮球场,至此烟消云散。东中罗传厚老校长说到,学校第五任校长彭精一先生曾介绍,东山阁是东山一带“风水龙脉”所在。彭精一《期颐小集》的相关回忆显示了东山阁拆除前后的一些细节。原来, 1933年东山中学校建校二十周年校庆时,来宾济济,群议建造一座二十周年纪念堂以资纪念,遂往东山岃察看地势以定选址。当时邑人黄荣樵从河对岸水南坝瞭望后,指称东山阁位置形势极佳,在此建筑纪念堂,学校必定兴旺。黄先生的建言得到对风水学颇有研究的校董卢耕父等人的赞成。于是,学校在东山阁原址举行隆重的“廿周年纪念大堂”奠基典礼,设计图样就由时任梅县县长的彭精一负责。该纪念堂于1935年落成,一直沿用至1991年拆除,后来在建校八十周年之际又于纪念堂原址建起宏伟的宪梓大礼堂。
东山阁在拆除后的数十年间更加鲜为人知,但黄荣樵所言似乎得到了应验:廿周年纪念堂建成后,东山中学办学规模迅猛扩大,新中国成立后更是发展成为名闻遐迩的重点中学名校,培养出众多优秀人才。纪念堂旁边岃上同时建起一座“东山第一亭”,当时国文教师杨徽五先生作一联纪其胜云:“小立片时,何妨饭后课余,与偕童冠来风咏;登高一望,勿论雨奇晴好,直把溪山当简篇。”数百年变迁后,东山阁所在灵秀依然。此地面朝周溪、梅江,紧挨东山书院、状元桥,后面绵延着弦歌不绝的东山岃,这个钟灵毓秀的古迹风光,在《梅联最话》收录的清末秀才黄绍庭(字小帆)为东山阁所作的一副长联中有着动人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