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情汇纂》所记时间,起自太平军公开造反的上一年即1850年,止于1856年最高层内讧前夕。人物的经历,则上溯到以前种种行止。范围包括重要人物、
官制、军制、礼制、文告、宗教、粮食、各种人员数目、不能归入上列各类的杂载。它反复强调,“叙事从实,不事润饰”,“注意在能悉贼,非欲传文字也。虽文如八家,不知贼情,亦复无取,更恐肆才臆造。”它力求详尽、具体,但并非有闻即录,而是着眼于防伪,对各种材料作了严格的鉴别和筛选。
其中,辑录太平军各种文字甚多,格式文字一律不加改动。文告、印章、服饰、旗帜、战阵等,都有绘图说明。太平军占领南京之初,
圣库里有多少金锭、金叶、金饰,多少银子、银饰,都分别有统计数字,而不是空话形客或者毛估估。关于重要人物即“剧贼姓名”二卷,几乎可以看作是太平军的人事档案。籍贯、职务、经历、性格、社会关系、外表特征,一应俱全。在掌握大量现实情报的基础上,预言“似不久必有内讧之事”,眼光之锐利,判断之准确,令人赞叹。
《贼情汇纂》是供
曾国藩及其主要幕僚、部将知情和查阅的情报的汇集,对湘军打败太平军有不可忽视的作用。有少量人事的记述与事实有出入,这是任何情报、档案、史料都难免的。可惜,它的时间下限只到1856年内讧前为止。大约是国藩也还未能充分认识它的价值,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没有收集到1864年太平军败亡。十九世纪五十年代,有这样全面、具体、准确度很高的情报,实在非常难得。不但是中国情报史上的里程碑,比起几十年后某些庞大的情报机构所搜罗的,包含大量不实、泡沫、垃圾的情报,都足以睥睨傲视。当它的情报功能随战争的结束而消失时,便成了珍贵的历史资料。
没有它,太平军的许多人事、典制、名物,也许到今天人们还根本不知道,也许还在争论不休,也许不时会有“惊人的发现”,也许有不少似是而非的考证被作为权威性的结论。几十年来,中国大陆没有哪一个“
太平天国”史的研究者不看它,敢于公开否定它。但也没有看见过谁公开、恰如其分地肯定它的双重价值——当时的实用价值和事后的史料价值。联系到对太平军史研究中为之文过饰非的、是非颠倒的倾向,展示真相的史料被冷藏,被阉割,被歪曲,都是可以理解的不正常现象。这种情况,在历史研究中并不罕见。由于这部书在中国大陆的尴尬处境,所以一般读者不易见到。
张德坚1853年任湖北抚辕巡捕官,约略如现代省里副处级警官。这年3月,太平军占领南京。他认识到太平军内部情况对
清政府的巨大价值,主动向包括俘虏、难民等各式各样的人搜集。并且随
湖广总督吴文镕到前线视察,还多次化装深入太平军占领区侦察、采访。他不是为了刻书出名或个人宣泄,而是为了向清政府高层官员提供情报,以供决策或指挥作战之用。不久,
吴文镕战败自杀,他愈坚信应当知己知彼。收集情报集成一册,曾送给一些总督、巡抚的衙门,都被收下了,大多还称赞几句,但并未真正重视,有的甚至根本不看。1854年9月,
曾国藩收复武汉,他托人送上去,受到重视。
曾国藩用所缴获的太平军文书核对,他的情报全部符合,于是将全部缴获的文书交他编辑整理。同时,设立采编所,任命他为总纂官,六品衔即补县丞,还有几个人协助编纂、抄写。原来无薪水的人员,每人每月给薪水四两银子,每月总共给经费四十两银子。可知并无庞大机构,也没有丰沛经费。因武汉被太平军再次攻占而迁长沙时,人员更少。有些人将此书说成是奉曾国藩之命才编撰的,并不尽合事实。这些人确实是为了打败太平军,尽心尽力。其中,分纂(编写者)之一,曾被太平军裹胁的童生的程奉璜,本来要在太平军中从事暗杀活动,后来改变主意,用心笼络可利用之人,收集了大量情报,逃离太平军,参加编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