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元好问作品,该诗评论了诗人
谢灵运、陈师道。前两句赞美
谢灵运的诗歌风格。
谢灵运是晋、宋之际的著名诗人。此诗要旨在于说明文学创作的时代性,而并非贬低李杜诗篇的杰出成就。惟有创新,才能领时代之风骚。他的大量山水诗打破了东晋以来玄学诗的统治,描绘了江南的自然景色
论诗其一
池塘春草谢家春,
可怜无补费精神!
“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是他《
登池上楼》的名句,写诗人在楼上向下眺望,只见池塘长出一片青青的春草,园林的柳条泛青,连禽鸟的叫声也变得更加动听了。诗人把春天的色彩和声音,写得清新可喜。诗人用“池塘春草”四字,生动地再现了谢诗的境界。并从文学史发展的角度,指出
谢灵运所创造出来的境界是诗家的春天,他的
五言诗,千秋万代永存新意。“新”即清新,这也是
元好问评诗的一个标准。后两句是对陈师道不描写现实、只是闭门觅句的创作方法的尖锐批评。诗人借用
黄庭坚、
王安石的诗句,以非常风趣的口吻说:“快去传我的话,告诉
陈正字,不要闭门苦吟,他太可怜了,这不仅不能弥补诗的贫乏,还白白浪费精力。”宗廷辅说,
陈师道的诗“纯以拗朴取胜。‘池塘生春草’何等自然。”可见前两句称颂
谢灵运的诗自然、清新,是为了反衬陈师道的诗雕琢、陈腐。
元好问的《论诗》,观点新颖,立论精当,形式活泼,语言锋锐,无论是论诗的宗旨和论诗的形式,都给后世以很大的影响。
论诗其二
晕碧裁红点缀[zhuì]匀,
一回拈出一回新。
鸳鸯绣出从教看,
说的是刺绣的能工巧匠渲染碧绦、裁剪
朱红,把绣品点缀得均匀得体、
光彩照人。可以将绣成的鸳鸯交给人们去观赏,但不会把那枚能绣出五光十色、
仪态万千的金针传授给别人。诗人以此作喻,暗示写诗的真谛也是难以传授与人的。
论诗其三
万古文章有坦途,纵横谁似玉川卢?
“纵横”一词在
杜诗“凌云健笔意纵横”(《
戏为六绝句》)和
戴复古“笔端有力意纵横”(《论诗十绝》)中,都是褒义。在《论诗三十首》中共出现四次。只有“灯前山鬼泪纵横”(其十六)一句以纵横来形容诗歌境界,略带贬义。另两次“纵横诗笔见高情”(其五)、“纵横正有凌云笔”(其二十一),以“纵横”来形容诗笔特点,均无贬义。“纵横谁似玉川卢”,为什么就一定是批评之词?卢仝诗虽险怪,但未必越出“坦途”,
朱熹不是说他的诗“句语虽险怪,意思亦自混成”(《
朱子语类》卷一百四十)吗?元好问本人对其代表作《
月蚀诗》也无否定之意。他在《洛阳卫良臣以星图见贶漫赋三首为谢》中,直接表示要“借用
卢仝《月蚀诗》”来答谢友人(卷十三),在名作《壬辰十二月车驾东狩后即事五首》中,毫不忌讳地化用其中“地上虮虱臣仝”一语,成为“虮虱空悲地上臣”这一触目惊心的诗句(卷八),在《送弋唐佐还平阳》诗中,又化用卢仝另一代表作《
与马异结交诗》中的诗句,以“千古黄金矿中泪,不独卢仝与马异”两句来形容朋友友谊(卷五)。因此,说元好问完全否定
卢仝险怪诗风,值得怀疑。
元好问初学诗时有“要奇古,不要
鬼画符”(卷五十四《诗文自警》)的规矩,可以与该诗互参。“奇古”与“
鬼画符”之间,实际上只是一步之遥,肯定奇古,防备鬼画符,本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所以,这首论诗绝句不妨看作是批评“今人”及“儿辈”由
卢仝的“纵横”演变而成的“
鬼画符”式的诗歌。
后两句批评当时的诗人,以“
真书”(楷书)比喻“正体”,以“
鬼画符”比喻“
伪体”,在措辞上是有轻重区别的。“
真书不入今人眼”是批评“今人”不以风雅正体为典范,未能创作出符合雅道的诗歌,“儿辈从教
鬼画符”则进了一步,批评“儿辈”所作已不是诗了,就好像书法,“今人”所作虽非“真书”,但还可能是书法一体,还是字,而“儿辈”所涂已不是字了,只是鬼画符。“今人”、“儿辈”究竟指谁,人们多未细究,联系当时诗坛,当指
李纯甫及其追随者。
李纯甫师法
卢仝、
李贺,“诗不出卢仝、李贺”,“多喜奇怪”,“好作险句怪语”(《
归潜志》卷八),现存诗歌可以为证,显然未以风雅正体为准的,属于“真书
不入今人眼”之列,但他毕竟不失为一名家,其作品尚不至于“
鬼画符”,而其追随者沿袭险怪一途,走得更远,不免走火入魔。受他指点的青年诗人
李经(字天英)就是一例。李经作诗力求创新出奇,元好问说他“作诗极刻苦,如欲绝去翰墨蹊径间者”,有时不免过分,致使部分诗歌“不可晓”(《
中州集》卷五)。
赵秉文一针见血地说,他的诗歌“不过长吉、
卢仝合而为一”,并引了几首“可晓”的诗歌作证,其中有“天厩
玉山禾”、“霜苦老秋碧”之类颇近
李贺、卢仝的诗句,已经呈现出怪异难晓的面目。那些令
赵秉文“殊不可晓”、元好问也“不可晓”的诗作又当如何?想必是误入歧途,赵秉文说是“吹萧学凤,时有
枭音”(《滏水文集》卷十九《答李天英书》),大概也就是元好问所指斥的“
鬼画符”了。
论诗其四
切切秋虫万古情,灯前山鬼泪纵横。
鉴湖春好无人赋,夹岸桃花锦浪生。
该诗并未明言所评对象,宗廷辅《古今论诗绝句》断言它“当指长吉”,郭绍虞《元好问论诗三十首小笺》也认为宗氏所说“近是”,但用语谨慎,似有所疑。其他学者大多坚信不二。今细寻诗意,以此诗单指李贺,不够的当。李贺诗歌幽晦冷艳,将“切切秋虫万古情,灯前山鬼泪纵横”两句,验诸李贺诗作,确有不少似此境界的诗句,常见征引的有:秋野明,秋风白,塘水渍渍虫渍渍。云根苔藓山上石,冷红泣露娇啼色。荒畦九月稻叉牙,蛰萤低飞陇径斜。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南山田中行》桐风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谁看青简一篇书,不遣花粉虫空蠹。思牵今夜肠应直,雨冷香魂吊书客。秋坟鬼唱鲍家诗,恨血千年土中碧。──《
秋来》孀妾怨长夜,独客梦归家。傍檐虫缉丝,向壁灯垂花。──《河南省试十二月乐词·八月》海神山鬼来坐中,纸钱 鸣旋风。──《
神弦》以上材料,于“灯前山鬼泪纵横”一句较为贴切,李贺好言鬼,此句非他莫属,而“切切秋虫万古情”似非李贺独特之处。元好问之前,从未有人如此形容李贺诗歌,它是否别有所指?在唐诗中,最切合“切切秋虫万古情”一语的诗人当是孟郊。孟郊以穷愁苦吟著称,其诗恰如“切切秋虫”,秋虫也是其诗中经常出现的物象,如:远客夜衣薄,厌眠待鸡鸣。一床空月色,四壁秋虫声。──《西斋养病夜怀多感因呈上叔子云》孤骨夜难卧,吟虫相唧唧。老泣无涕 ,秋露为滴沥。──《
秋怀》之一虫苦贪夜色,鸟危巢星辉。孀娥理故丝,孤哭抽余噫.──《秋怀》之三老病多异虑,朝夕非一心。商虫哭衰运,繁响不可寻。──《秋怀》之七孟郊不仅爱写秋虫,而且以秋虫自喻:“幽幽草根虫,生意如我微”(《
秋虫》之四)、“客子昼呻吟,徒为虫鸟音”(《
病中吟》)。也就是说,孟郊其人其诗皆如“切切秋虫”。韩愈在《送孟东野序》中阐释“不平则鸣”说,用了“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等比喻,其中“以虫鸣秋”虽未实指孟郊,但对后来的秋虫之喻也许有一定的启示意义。至宋代,关于孟郊诗似秋虫的评价越来越多、越来越明确。欧阳修《读李太白集》曰:下视区区郊与岛,萤飞露湿吟秋草。苏轼《
读孟郊诗二首》之一曰:夜读孟郊诗,细字如牛毛……何苦将两耳,听此寒虫号。郑厚《艺圃折中》(《说郛》卷三十一,涵芬楼本)曰:李谪仙,诗中之龙也,矫矫焉不受约束……孟东野则秋虫草根,白乐天则春莺柳阴,皆造化之一妙。王若虚《滹南诗话》卷上曰:郊寒白俗,诗人类鄙薄之,然郑厚评诗,荆公苏黄辈曾不比数,而云乐天如柳阴春莺,东野如草根秋虫,皆造化中一妙,何哉?哀乐之真,发乎情性,此诗之正理也。严羽《沧浪诗话·诗评》曰:李杜数公,如金翅擘海,香象渡河,下视郊岛辈,直虫吟草间耳。上引材料中,欧、苏二家最为著名,“吟秋草”、“寒虫号”已与“切切秋虫”之语相近,郑厚之论最为明了,王若虚予以征引,说明其论于金国亦广为人知,严羽后出,其言可证秋虫之喻实际上是孟郊诗的定评。对此,元好问不会不知,在此情况下,他用这一比喻,只能是沿袭前人旧说,借以评价孟郊,不可能别出心裁,以此来论李贺。孟郊常与韩愈并称韩孟,与贾岛并称郊岛,但他还可与李贺并称,他们都穷愁不遇,作诗都好苦吟,诗风都较幽冷,陆龟蒙《书李贺小传》在简短复述李贺苦吟状之后,接着就追记孟郊任溧阳尉时的苦吟之态,已将二人并列,元好问曾“熟读”陆龟蒙的“诗文”(卷三十四《校笠泽丛书后记》),对此应相当了解。因此,元好问由孟郊论及李贺,也是很自然的。将两人并列,正是要批评他们穷愁苦吟等共同点。穷愁本是人生不幸,无可厚非,问题在于如何处穷。元好问的态度非常明确,认为应该是“厄穷而不悯,遗佚而不怨”(卷三十六《杨叔能小亨集引》),象他的知己辛愿、李汾那样,辛愿虽“日事大狼狈”,但“落落自拔,耿耿自信,百穷而不悯,百辱而不沮”,李汾“宁饥寒饿死,终不作寒乞声向人”(《中州集》卷十)。孟郊、李贺显然没有如此泰然,寒乞之声不绝于耳。元好问说孟郊,“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论诗三十首》之十八),在《赠答张教授仲文》(卷四)诗中,又说:“秋灯摇摇风拂拂,夜闻叹声无处觅。疑作金荃怨曲兰畹辞,元是寒虫月中泣。世间刺绣多绝巧,石竹殷红土花碧。穷愁入骨死不销,谁与渠侬洗寒乞?”从中可以看出元好问的取舍。至于苦吟,元好问并不反对,甚至认为是诗歌创作所必需的。他多次说过,“文字以来,诗为难”,并援引杜甫、李贺、王安石、唐庚等人为例,认为后人要在诗歌方面“追配古人”,必须“死生于诗”(卷三十七《陶然集序》,《双溪集序》也有类似言论),说自己的诗歌“我诗初不工,研磨出艰辛”(卷二《答王辅之》),但他反对幽僻凄冷的诗歌境界,即他所说,“要造微,不要鬼窟中觅活计”(卷五十四《诗文自警》)。孟郊诗歌可谓造微,如他所说,“天地入胸臆,吁嗟生风雷。文章得其微,物象由我裁”(《赠郑夫子鲂》),“微然草根响,先被诗情觉”(《纳凉联句》),但他所得不过是秋虫之类幽微之物。李贺也是如此,有些诗篇正是从“鬼窟中觅活计”。孟郊、李贺的这种诗风,与元好问尚壮美、崇自然之旨相背,故元好问讥评之。后两句“鉴湖春好无人赋,夹岸桃花锦浪生”,正如宗廷辅所说,是“就诗境言之”。“夹岸桃花锦浪生”是李白《鹦鹉洲》中的诗句,元好问借此来形容鉴湖(又名镜湖)春色,展现的是与孟郊、李贺迥然不同的开阔明朗、清新鲜活的境界。“无人赋”三字又表明,他的批评对象绝非孟郊、李贺个别诗人,而是以他们为代表的中晚唐贫士文人,特别是与孟郊近似的一些诗人。由此可见,该诗是通过孟郊、李贺来批评中晚唐穷愁苦吟一派诗人,没有盛唐开阔明朗气象,而流于幽僻凄冷。
作者、作品简介
元好问(1190—1257),字裕之,号遗山,世称遗山先生。汉族,山西秀容(今山西忻州)人。
少年时代与其父元德明生活于山西砂河镇滹沱河北。生于金章宗明昌元年(1190年)七月初八,于元宪宗蒙哥七年(1257年)九月初四日,卒于获鹿(在今河北省)寓舍,归葬故乡
系舟山下山村(今
忻县韩岩村)。元好问墓位于忻州市城南五公里韩岩村西北,1962年被评为第一批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区。
兴定进士,历任内乡令、南阳令、尚书省掾、左司都事、行尚书省左司员外郎,金亡不仕。工诗文,在金元之际颇负重望。其诗奇崛而绝雕琢 ,巧缛而不绮丽,形成河汾诗派。晚年致力收集金君臣遗言往事,多为后人纂修《金史》所本。著有《杜诗学》、《东坡诗雅》、《锦畿》、《诗文自警》、《壬辰杂编》、《遗山先生文集》四十卷、《续夷坚志》四卷、《遗山先生新乐府》五卷等,传世有《遗山先生文集》,编有《中州集》,现有清光绪读书山房重刊本《元遗山先生全集》。
他是我国金末元初最有成就的作家和历史学家,文坛盟主,是
宋金对峙时期北方文学的主要代表,又是金元之际在文学上承前启后的桥梁,被尊为“北方文雄”“
一代文宗”。其诗、文、词、曲,各体皆工。诗作成就最高,“丧乱诗”尤为有名;其词为金代一朝之冠,可与两宋名家媲美;其散曲虽传世不多,但当时影响很大,有倡导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