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的小说有着异常浓烈的北国气息,即所谓的“胡天胡地胡骚”,其笔下散发着浓烈草气的大草甸子、浩浩荡荡的乌苏里江和松花江、荒放苦寒的莽莽雪原与苍苍森林对我这个居留江南的人来说无疑是极有魅力的“地方色彩”和“异域情调”;但是,阿成的笔触虽然涉及于此而又并不仅止于此,他在展现东北特有的自然景观的同时更加重视自然环境中人的生活方式,也更重视自然对于人的铸造力量。这样,阿成的小说便表现出较为深厚的文化意蕴,也使他的小说成为了相当典型的东北文化小说。
说到文化,尤其是说到地域文化小说,我们自然会考虑到其中的风俗文化,不错,阿成在某种意义上是以风俗文化小说驰名文坛的,其成名作《年关六赋》便淋漓尽致地书写了哈尔滨地区的年节风俗。另外,他在《蘑菇气》、《小酒馆》、《往事三咏》中所表现的东北人的家居与吃食,他的《文艺世家》中关于崩子戏和《放河灯》、《纸美人》中关于东北民间祭奠风俗的描写,特别是《蟒珠河》等小说中有关东北鄂伦春人、赫哲人以及萨满的狩猎、颂祷和信仰的写照都表现了阿成相当杰出的“风俗画”绘写才能。比如《蘑菇气》里的一干人等对于狗肉的贪馋以及其中“二哥”的杀狗场面、老邱的饕餮之相就有相当浓烈的东北味道,虽然是“口之于味,
有同嗜焉”,但是不同地域的人们在吃食方面仍然是各有禁忌也各有所好的,这也构成了地域文化之中吃食文化的基本差异,像东北人的好吃狗肉,即于我辈,也是有所不解的,其它如烤蛤蟆、烤蚂蚱等等,更是令人诧异了。
从阿成的创作来看,将其视为中国当代最为杰出的风俗画小说作家之一应该是不会有错的,然而阿成的文学身份显然又不止于此,他似乎并不满足于对于东北民风的“奇观性”描绘,而是将笔力穿透风俗的表象着力刻写文化北国的民众灵魂,“文学是人学”,不管理论批评界对此时风时雨地推崇还是贬斥,反正阿成的小说写作是恪守此道的。对于阿成的坚持,我在内心里充满敬意,因为无论怎么说,地域文化(包括东北文化)的内在精髓还是要由这一地域的民众精神及民间生存才能得以体现,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在阿成的小说中结识了命运各异的芸芸众生。
差不多是世居东北、近乎“土著”的东北人是阿成刻画最多的人物形象,他们也最为突出地体现了东北人的人格特征,其中尤以生活在荒寒峻酷的自然环境中的山民、渔民和猎人形象表现得更加明显。从人与自然之同的关系来看,人在一方面自然能在某种程度上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改造自然,但在另一方面,自然又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来铸造人格与人性,东北人的独异民性自然也导因于东北特有的自然环境,阿成的《盐碱滩》、《小酒馆》、《蟒珠河》、《天堂雅话》、《放河灯》、《蘑菇气》、《鱼风》和《胡天胡地胡骚》便很突出地表现了这一点。东北自古出豪杰,从传说之中的关东响马、绿林好汉,到抗日英雄杨靖宇、赵尚志和赵一曼,莫不表现出令人钦敬的豪强刚烈与慷慨侠义。东北人的这一民性表现在另一方面,便是令人惊心动魄的残忍和野蛮,这也就是东北出英雄,但也出土匪的道理。像《胡天胡地胡骚》中的杀人和《蘑菇气》中的杀狗读来真是让人心惊肉跳:“土匪之一走过来,端起利亚维奇的下巴,仔细看,说真是奇死嘞,是蓝颜色儿的眼珠哩,剜一只玩玩。‘嗖’,抽出匕首,利落地‘圈’下一只。”(《胡天胡地胡骚》)
阿成 男,原名王阿成,生于1949年,山东博平人。曾当过司机、工厂干部、编辑。著有长篇小说《马尸的冬雨》、《扭捏》、《咀嚼罪恶》等,中短篇小说集《年关六赋》、《胡天胡地胡骚》等,随笔集《哈尔滨人》、《春风自在扬花》、《胡地风流》等,英文版小说集《良娼》,法文版小说集《空坟》等。其中《年关六赋》获1987—1988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良娼》获1991年东北三省优秀作品奖,《东北人,东北人》获1992年黑龙江政府文艺大奖。创作以短篇为主,还有《精神》、《运气》、《赵一曼女士》、《风流慷慨过流年》等多篇小说。现在哈尔滨《小说林》编辑部任职,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