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之犬》是2012年新蕾出版社出版的图书,是动物小说大王
沈石溪写的一篇短篇小说。
猎狗花鹰总是被主人遗弃,虽然它打心眼儿里爱着它的主人们……然而,当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却是勇敢的花鹰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是的,勇敢的花鹰才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这是一条很漂亮的猎狗,黑白相间的毛色,匀称的身段,长长的腿,奔跑起来快疾如风。名字也起得很漂亮,叫花鹰,意思是像鹰一样敏捷勇猛。----花鹰原先的主人是曼广弄寨子的老猎人艾香宰,但自从收养了花鹰,艾香宰家里就祸事不断。----连续出了几桩事,艾香宰全家惶惶然,便从山里请了位巫师来跳神。那巫师一进院子,就指着拴在房柱上的花鹰说:“这条狗身上的阴气很重,会给主人家招灾惹祸。它眼睛里整天淌黑泪呢。”艾香宰当即把花鹰拉过来,撩开它脸颊上的白毛,果然发现在白的毛丛里,藏着几撮短黑毛,断断续续,从眼皮挂到嘴吻。艾香宰的小儿子抡起一根栗木棍就要朝狗鼻梁敲去,被巫师挡住。巫师很郑重地说:“这狗杀不得,谁杀了它,它身上的阴气就像一棵树一样栽在谁家,祸根就扎在谁家,只能是卖掉或者送掉。”纯属迷信。---于是,艾香宰放出口风,谁给十块钱,就可以把花鹰牵走。----我掏了十块钱,把花鹰牵了回来,因为我不相信神神鬼鬼的事,我想,花鹰本来就是一条黑毛白毛混杂的花狗,白脸上有几根黑毛,是很正常的事,什么黑泪----我用金竹在我的小木屋的屋檐下搭了一个狗棚,给花鹰布置了一个新“家”。花鹰对这个新家颇为满意,一会儿钻进去在稻草堆里打几个滚,一会儿蹿出来在我面前使劲摇它的黑尾巴。它和我好像前世有缘似的,几天工夫,就成了心心相印的朋友。----农闲是狩猎的好季节,我带着花鹰上山打野兔。不知怎么搞的,在跳跃一条只有半米宽的小溪时,脚脖子突然扭了一下,崴了,当即肿了起来,疼得不能沾地,拄着拐棍好不容易才回到寨子,敷了半个月的草药才见好转。----我又带着花鹰到老林子里去埋捕兽铁夹,想捉几只肉质细嫩的豪猪,到集市换点零用钱。我刚把捕兽铁夹埋进布满野兽足迹的小路上,铁夹上的插销自动脱离,我躲闪不及,砰的一声,铁杆重重砸下来,砸在我的手背上,手背上立刻蒸起一只乌血馒头,一个月不能捏筷子。连续两次意外,我心里难免发毛。----我想,我应当采取一点防范措施,就用剪子把花鹰白脸上那几小撮黑毛剪了个干净。黑毛倒是没有了,但被剪去的地方露出红色的皮肉,一点一点嵌在雪白的毛丛里,黑泪变成了红泪。红泪,不就是血泪吗?----这时,又发生了一件叫我魂飞魄散的事。那天夜里,沿着昆洛公路回寨子,突然,花鹰咆哮起来,岔进一条小路朝山坡奔去。我以为它发现什么值钱的猎物了,便兴冲冲地跟在后面。天上没有月亮,星光艨胧,能见度很低,我高一脚低一脚走得晕头转向。花鹰突然停止了吠叫,奔回我脚边,它嘴里叼着个什么东西,白白的、圆圆的。----我弯腰从它嘴里接过来,凑到鼻子下一看,差点惊得心脏停止跳动。我捧在手里的是一只
骷髅,我再瞪大眼睛四下一瞧,我正置身在一片乱坟岗里呢,我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扔了骷髅,转身就逃……。——这时,我开始相信,花鹰身上确实裹着一团
阴森森的鬼气。我降价五元想把花鹰处理掉,仍没人肯要,杀又杀不得,卖又卖不脱,只好扔掉。——要想扔掉一条
忠诚的猎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开始,我把屋檐下的狗棚拆了,把花鹰轰出家去,可它仍从篱笆洞钻进来,躺在狗棚的旧址上,气势汹汹地朝我汪汪吠叫,好像在责问我,你干吗要拆掉我的窝?——我用块布蒙住它的眼,借了辆自行车,一口气骑了十几公里,又爬了两座山,扯了根藤子把它拴在荒山沟的一棵小树上,然后不等它咬断脖子上的藤子,我就迅速骑着自行车回家。——但第三天傍晚,我正在水井旁洗脸,猛然听到村口传来一串熟悉的狗叫声。接着,它像球一样滚到我面前,眼里闪烁着久别重逢的惊喜,激动得叫声都有点嘶哑了,拼命朝我怀里扑,伸出长长的舌头,要舔我的脸。——我火冒三丈,飞起一脚朝它的腹部踢去。这一脚踢得很重,嘣的一声,它像只被铲中的足球,哀哀号叫着,滴溜溜滚出去,挣扎了好半天,才勉强站起来,身体朝左侧弯曲成三十度的弧形,怎么也伸不直了,痛苦地在原地旋着圈。显然,我踢断了它的肋骨,我有点于心不忍,可转念一想,不来点毒辣,怎能摆脱它的纠缠?我狠狠心,凶神恶煞地冲过去,抬起脚来装着要再踢它的样子,它夹起尾巴,伤心地呜咽着,逃进竹林去了。——可我想错了,它并没因为我踢断肋骨而离开我,我只要一出门,就会看见它像个幽灵似的出现在我的视界内。它不再敢扑到我的怀里来,也不再敢走到我的面前来,它总是在离我三四十米远的地方,弯曲着身体,贼头贼脑地窥探。——我只要一看它,它就使劲摇尾巴,如泣如诉地汪汪叫,目光充满了委屈,弄得我心烦意乱。我连最后一点怜悯之情都没有了,忍无可忍,滋生了一种想要彻底了结这件事的念头。——那天,我用芭蕉叶包了几坨香茅草烤牛肉,来到寨子后山的百丈崖上。这里悬崖极陡,连猴子都无法攀缘,绝壁上长着一些带刺的紫荆。不用说,花鹰还鬼鬼祟祟地跟在我后面。我用柔和的声调叫道:“花鹰,过来!花鹰,过来!”它毫不戒备地从灌木背后蹿出来,汪汪叫着,跑到我面前,尾巴摇得比纺车还快,眼里一片晶莹的泪花,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这笨蛋,以为我真的要和它重修友情呢。——我掏出一块牛肉,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花鹰兴奋得朝我拿牛肉的手乱扑乱跳。——我躲闪着,慢慢向悬崖边缘移动。我用身体挡住它的视线,摊开手掌,用牛肉在它的鼻吻前逗弄了两下,然后突然将牛肉向悬崖外面抛出去,随即横跨一步,闪出一片空旷。——花鹰纵身一跃,向空中那块
牛肉咬去,它倒是准确地叼住了牛肉,可身体已完全冲出了悬崖。这时,它才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急旋狗腰,想退落到悬崖上来,但已经晚了,它像快掉进水里的石头一样,从悬崖上沉了下去。——老天可以作证,不是我把它推下去的,我对自己说,它是不小心摔下去的,不是谋杀,是意外事故!这样我就没有责任,不用内疚,当然也就不必担心它身上的阴气在它死后会像一棵树一样栽在我身上,扎根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