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赋》是东晋文学家郭璞创作的一篇赋。此赋首先叙述长江的发源地及其流程，接着写江流所经之郡县城邑、山岭平原、汇总的大小河流、接连的湖泊薮泽，然后记叙了长江两岸的鸟兽草木、稻麦果实、神仙灵怪、历史传说，最后描绘了江面上往来如梭或渔或商的舟船。全赋遣词用字颇具功力，描绘具体特色事物时多巧构形似之言，颇具兴味，以自然、历史、现实、传说的艺术升华创造出一条博大、壮美、神奇的长江。

江赋

咨五才之并用，实水德之灵长1。惟岷山之导江，初发源乎滥觞2。聿经始于洛沬，拢万川乎巴梁3。冲巫峡以迅激，跻江津而起涨4。极泓量而海运，状滔天以淼茫5。揔括汉泗，兼包淮湘6。并吞沅澧，汲引沮漳7。源二分于崌崃，流九派乎浔阳8。鼓洪涛于赤岸，沦余波乎柴桑9。网络群流，商搉涓浍10。表神委于江都，混流宗而东会11。注五湖以漫漭，灌三江而漰沛12。滈汗六州之域，经营炎景之外13。所以作限于华裔，壮天地之崄介14。呼吸万里，吐纳灵潮15。自然往复，或夕或朝16。激逸势以前驱，乃鼓怒而作涛17。

峨嵋为泉阳之揭，玉垒作东别之标18。衡霍磊落以连镇，巫庐嵬崛而比峤19。协灵通气，濆薄相陶20。流风蒸雷，腾虹扬霄21。出信阳而长迈，淙大壑与沃焦22。若乃巴东之峡，夏后疏凿23。绝岸万丈，壁立赮驳24。虎牙嵥竖以屹崒，荆门閟竦而盘礴25。圆渊九回以悬腾，湓流雷呴而电激26。骇浪暴洒，惊波飞薄27。迅澓增浇，涌湍叠跃28。砯岩鼓作，漰湱泶灂29。㵗㶔𤃫𣸎，溃濩泧漷30。潏湟淴泱，㶖㴸㶒瀹31。漩澴荥瀯，渨㵽濆瀑32。溭淢浕涢，龙鳞结络33。碧沙溃沲而往来，巨石硉矹以前却34。潜演之所汩淈，奔溜之所磢错35。厓隒为之泐嵃，碕岭为之岩崿36。幽涧积阻，礐硌菪确37。

若乃曾潭之府，灵湖之渊38。澄澹汪洸，瀇滉囦泫39。泓汯浻澋，涒邻㘤㔂40。混澣灦涣，流映扬焆41。溟漭渺沔，汗汗沺沺42。察之无象，寻之无边43。气滃渤以雾杳，时郁律其如烟44。类肧浑之未凝，象太极之构天45。长波浃渫，峻湍崔嵬46。盘涡谷转，凌涛山颓47。阳侯砐硪以岸起，洪澜蜿演而云回48。垽沦溛瀤，乍浥乍堆49。豃如地裂，豁若天开50。触曲涯以萦浇，骇崩浪而相礧51。鼓㕉窟以漰浡，乃湓湧而驾隈52。

鱼则江豚海狶，叔鲔王鳣，䱻鰊𩺭鲉，鲮鳐鯩鲢53。或鹿觡象鼻，或虎状龙颜54。鳞甲鏙错，焕烂锦斑55。扬鬐掉尾，喷浪飞唌；排流呼哈，随波游延；或曝采以晃渊，或吓鳃乎岩间56。介鲸乘涛以出入，鯼𩶆顺时而往还57。尔其水物怪错，则有潜鹄鱼牛，虎蛟钩蛇58。蜦䗚鲎蝞，鲼𪓛𪓬𪓹；王珧海月，土肉石华59。三蝬𧉈江，鹦螺蜁蜗；琐蛣腹蟹，水母目虾60。紫蚢如渠，洪蚶专车61。琼蚌晞曜以莹珠，石𧉧应节而扬葩；蜛蠩森衰以垂翘，玄蛎磈螺而碨䃁；或泛潋于潮波，或混沦乎泥沙62。若乃龙鲤一角，奇鸧九头63。有鳖三足，有龟六眸64。赪蟞胏跃而吐玑，文魮磬鸣以孕璆65。䖺䗤拂翼而掣耀，神蜧蝹蜦以沉游66。𩣡马腾波以嘘蹀，水兕雷咆乎阳侯67。

渊客筑室于岩底，鲛人构馆于悬流68。雹布余粮，星离沙镜；青纶竞纠，缛组争映69。紫䓴荧晔以丛被，绿苔鬖髿乎研上，石帆蒙茏以盖屿，萍实时出而漂泳70。其下则金矿丹砾，云精爥银；珕珋璿瑰，水碧潜琘71。鸣石列于阳渚，浮磬肆乎阴滨72。或颎彩轻涟，或焆曜崖邻73。林无不溽，岸无不津74。

其羽族也，则有晨鹄天鸡，鴢鷔鸥䲦75。阳鸟爰翔，于以玄月76。千类万声，自相喧聒77。濯翮疏风，鼓翅𦒑𦐴78。挥弄洒珠，拊拂瀑沫79。集若霞布，散如云豁80。产毻积羽，往来勃碣81。橉杞稹薄于浔涘，栛梿森岭而罗峰82。桃枝筼筜，实繁有丛83。葭蒲云蔓，䙬以兰红84。扬皜毦，擢紫茸，荫潭隩，被长江85。繁蔚芳蓠，隐蔼水松86。涯灌芊萰，潜荟葱茏87。鲮鯥踦𨄅于垠隒，獱獭睒瞲乎厱空；迅蜼临虚以骋巧，孤玃登危而雍容88。夔㸸翘踛于夕阳，鸳雏弄翮乎山东89。因岐成渚，触涧开渠90。漱壑生浦，区别作湖91。磴之以瀿瀷，渫之以尾闾92。标之以翠翳，泛之以游菰93。播匪艺之芒种，挺自然之嘉蔬94。鳞被菱荷，攒布水蓏95。翘茎瀵蕊，濯颖散裹96。随风猗萎，与波潭沲97。流光潜映，景炎霞火98。

其旁则有云梦雷池，彭蠡青草，具区洮滆，朱浐丹漅99。极望数百，沆漾皛溔100。爰有包山洞庭，巴陵地道101。潜达傍通，幽岫窈窕102。金精玉英瑱其里，瑶珠怪石琗其表103。骊虬樛其址，梢云冠其㟽104。海童之所巡游，琴高之所灵矫；水夷倚浪以傲睨，江妃含嚬而矊眇105。抚凌波而凫跃，吸翠霞而夭矫106。若乃宇宙澄寂，八风不翔107。舟子于是搦棹，涉人于是檥榜108。漂飞云，运艅艎；舳舻相属，万里连樯109。泝洄沿流，或渔或商；越交益，投幽浪，竭南极，穷东荒110。尔乃隶雰祲于清旭，觇五两之动静111。长风颹以增扇，广莫䬅而气整112。徐而不䬐，疾而不猛113。鼓帆迅越，䞟涨截浻114。凌波纵柂，电往杳溟115。䨴如晨霞孤征，眇若云翼绝岭116。倏忽数百，千里俄顷117。飞廉无以睎其踪，渠黄不能企其影118。于是芦人渔子，摈落江山，衣则羽褐，食惟蔬鱻119。洊淀为涔，夹潨罗筌120。筒洒连锋，罾䍣比舡121。或挥轮于悬碕，或中濑而横旋122。忽忘夕而宵归，咏采菱以叩舷123。傲自足于一躯，寻风波以穷年124。

尔乃域之以盘岩，豁之以洞壑，疏之以沲汜，鼓之以朝夕125。川流之所归凑，云雾之所蒸液126。珍怪之所化产，瑰奇之所窟宅127。纳隐沦之列真，挺异人乎精魄128。播灵润于千里，越岱宗之触石129。及其谲变儵怳，符祥非一130。动应无方，感事而出131。经纪天地，错综人术，妙不可尽之于言，事不可穷之于笔132。若乃岷精垂曜于东井，阳侯遯形乎大波133。奇相得道而宅神，乃协灵爽于湘娥134。骇黄龙之负舟，识伯禹之仰嗟135。壮荆飞之擒蛟，终成气乎太阿136。悍要离之图庆，在中流而推戈137。悲灵均之任石，叹渔父之櫂歌138。想周穆之济师，驱八骏于鼋鼍139。感交甫之丧珮，慜神使之婴罗140。焕大块之流形，混万尽于一科141。保不亏而永固，禀元气于灵和142。考川渎而妙观，实莫著于江河143。

1.咨：感叹词。五才：指金、木，水，火、土。实：确实。 水德：水的德性。灵长：广远绵长。

2.岷（mín）山：山名。导江：指长江之发源。导，疏导，起源。江，专指长江。滥觞（shāng）：指江河之起源，初水极少，只能浮起洒杯。觞，盛有酒的杯。

3.聿（yù）：语助词，用于句首或句中。经始：经由。洛沬（mèi）：洛水和沫水。拢：统括，汇合。

4.巴梁：巴郡和粱州。

5.泓（hóng）量：江水深广的样子。海运：海水翻腾。淼茫：形容水广阔辽远。

6.汉泗：汉水和泗水。淮湘：淮水（今淮河）和湘水（湘江）。

7.沅澧（yuán lǐ）：沅水和澧水（澧河）。汲引：引水。沮漳：沮水和漳水。

8.崌崃（jū lái）：崌山和崃山。九派：九个支流。派，水的支流。浔（xún）阳：浔阳县。

9.鼓：鼓起，掀动。洪涛：浩大的浪涛。赤岸：赤岸山。沦：沦没，淹没。柴桑：古柴桑县。

10.网络：收拢，包容。网，一作“纲”。群流：众水。商搉（què）：统括而容纳之。涓浍（kuài）：小的水流。

11.表：显现。神：神奇，形容江水之深而广。委：水流聚集。江都：地名。混流：汇合众水。宗：尊崇。东会：向东会于海。

12.五湖：太湖的别称。漫漭：水广大无边的样子。三江：指浙江、吴凇江、浦阳江。漰（pēng）沛：波涛相激之声。

13.滈（hào）汗：水长流的样子。六州：指益、梁、荆、江、扬、徐六州。域：地界。经营：周旋往来。炎景：指炎热的南方。

14.作限：成为界限。华：指华夏，中原地区。裔：蛮夷，边远地区。壮：壮伟。崄（xiǎn）介：险阻。

15.呼吸：形容时间过得快。灵潮：潮水。

16.或夕或朝：指潮水的涨落有晚有早。

17.逸势：奔腾的水势。逸，奔腾。鼓怒：鼓动怒潮。怒，指汹涌的潮水。

18.峨嵋：峨嵋山。泉阳：江之别名。揭：标志。玉垒：玉垒山。东别：江之别名。标：标志。

19.衡霍：衡山和霍山。磊落：形容山高大的样子。连镇：山岭相连。镇，一方之主山。巫庐：巫山和庐山。嵬（wéi）崛：形容山高大的样子。比峤（qiáo）：一样高。峤，山尖而高。

20.协：协和。灵：神灵，指山间阴阳变化如神灵一样。通气：流通山川之气。濆（fén）薄：激荡。相陶：指陶冶万物。

21.流风：指山风飘荡。蒸雷：升起雷声。扬霄：飘起浮云。霄，薄云，浮云。

22.信阳：即信陵之阳，因江出古信陵城南。长迈：长行。淙（cóng）：水流聚集。大壑：大海。沃焦：传说中东海南部的一座大山。

23.巴东之峡：指巴东三峡巫峡、瞿塘峡、西陵峡。巴东，古巴东郡。夏后：即夏禹。后，帝王。

24.霞：一作“赮”，古“霞”字。赮驳，如霞彩一样斑驳。

25.虎牙：虎牙山。嵥（jié）竖：突出竖立的样子。屹崒（yì zú）：高峻的样子。荆门：荆门山。閟（bì）耸：楼阙一样耸立。閟，一作“阙”。盘礴：广大的样子。盘，一作“磐”。

26.圆渊：山峡间急流相激而成之漩涡。九回：形容江水旋转环流。悬腾：形容波涛悬跃腾起。湓（pén）流：汹涌的急流。雷呴（hǒu）：即雷吼。呴，同“吼”。电激：电光闪烁。

27.暴洒：形容急浪突然散落。暴，迅疾，突然。洒，散。飞薄：飞腾激荡。

28.迅澓（fú）：迅疾的洄流。澓，水逆流或回流。增浇：重迭的洄波。增，通“层”，重迭。浇，回旋的波浪。涌湍：奔涌的急沈。叠跃：不断奔跃。

29.砯（pīng）岩：水激山殿，发出袜然之响。砯，水冲击山岩所发出的巨响。鼓作：如鼓声大作。漰湱（pēng huò）：波浪相撞击之声。泶灂（xué zé）：水波激荡之声。

30.㵗㶔（píng bèi）：水流相激之声。𤃫𣸎（hōng huài）：水势汹涌的样子。溃濩（huò）：水势汹涌激荡的样子下文的“泧漷（yuè huǒ）”同。

31.潏湟（jué huáng）：水流迅疾的样子，下午的“淴（hū）泱”同。㶖㴸（shù shǎn）：水流漂疾的样子，下文的“㶒瀹（shǎn yuè）”同。

32.漩澴（xuán huán）：波浪回旋汹涌而起的样子，下文的“荥瀯（yíng yíng）”、“渨㵽（wěi lěi）”、“濆（fén）瀑”同。

33.溭淢（zé yù）：波浪前后相逐依次推进的样子，下文的“浕（jìn）陨”同。结络：形容波浪交结相连的样子。

34.碧沙：江水中的沙，因江水色碧，故沙也映为碧色。溃沲（wěi tuó）：江中沙石随水流动的样子，下文的“硉矹（lù wù）”同。溃，一作“瀢”；沲，一作“𣵺”。

35.潜演：地下潜流的水脉。汩淈（gǔ gǔ）：水涌出的样子。奔溜：奔腾的水流。磢（chuǎng）错：磨擦。

36.厓隒（yá yǎn）：崖岸。泐嵃（lè yǎn）：由急流冲激而形成的孔洞。碕（qí）岭：小山。岩崿（yán è）：急流冲激而成的洞穴。

37.幽涧：幽深的山涧。积阻：险阻。阻，一作“岨”。礐（què）硌：由于水冲激石壁显出险峻不平的样子，下文的“菪（dàng）确”同。硌，一作“硞”。

38.曾潭：重潭，深潭。曾，同“重”。府：指深不可见之处。灵湖：湖水深处藏神灵之湖。

39.澄澹：水深广的样子，下文的“汪洸（guāng）”、“瀇滉（wǎng huàng）”、“囦泫（yuān xuàn）”同。

40.泓汯（hóng hóng）：水势回旋的样子。下文的“浻澋（jiǒng jǐng）”、“涒（tūn）邻”、“㘤㔂（wān lín）”同。㔂，一作“邻”。

41.混澣：水势清澈深沉的样子，下文的“灦（xiǎn）涣”同。流映：湖水散发光辉的样子，下文的“扬焆（juān）”同。

42.溟漭：水广阔无边的样子，下文的“渺沔（miǎn）”、“汗汗”、“沺（tián）沺”同。

43.察：看。象：物象。形象。寻：探求。

44.气：指湖上笼罩的蒸气。滃（wěng）渤：形容蒸气的浓重盛大。雾：指江上腾起的蒸气。杳：深厚而浓重的样子。郁律：暗黑而盛多的样子。

45.类：像。肧（pēi）浑：指天地万物未成形时的混沌状态。太极：指宇宙原始的混沌之气。构天：构成天地万物。

46.长波：巨大的波浪。浃渫（xiá xiè）：波涛激荡的样子。峻湍：湍急的流水。崔嵬（wéi）：形容急湍之水激起的巨浪之高险。

47.盘涡：急流形成的漩涡。谷转：形容急流的旋涡，如山谷转动。凌涛：凌空而起的波涛。山颓：形容凌空的巨涛，突然下落，如山岳颓倒。

48.阳侯：传说中的波神。砐硪（è wò）：高耸的样子。岸起：如崖岸之高起。洪澜：巨大的波澜。蜿演：波涛回旋的样子。蜿，一作“涴”，与“蜿”同。云回：像云一样盘旋。

49.垽（yìn）沦：水流回旋的样子。垽，一作“峾”。溛瀤（wā huái）：水波起伏不平的样子。浥（yì）：水波下流。堆：水波高起。

50.豃（hǎn）：深穴。豁：开阔的样子。

51.曲涯：弯曲的崖岸。涯，一作“厓”。浇：一作“绕”。骇：鼓起。崩浪：纷乱的浪涛。崩，动荡，纷乱。相礧（léi）：相击。

52.鼓：指波浪鼓荡。㕉（kè）：窟穴之类。漰（pēng）渤：波浪鼓荡洞窟所发出的水声。湓湧（pén yǒng）：水汹涌漫溢。驾：凌驾。隈（wēi）：山水弯曲处。

53.江豚：产生于中国长江及印度大河中的一种鲸类。海狶（xī）：一种海中动物，头似猪，体如鱼，身长九尺。叔鲔（wěi）：一种鱼，大者王鲔，小者叔鲔。王鳣（zhān）：大鳢鱼。䱻鰊（huá liàn）：䱻鱼和鰊鱼。𩺭鲉（téng yóu）：𩺭鱼和鲉鱼。鲮鳐（líng yáo）：鲮鱼和鳐鱼。鯩鲢（lún lián）：鯩鱼和鲢鱼。

54.鹿觡（gé）：麋鹿之角。

55.鏙（cuī）错：间杂交错的样子。焕烂：光耀灿烂。锦斑：华美绚烂。

56.鬐（qí）：鬐鬣，鱼在水中运动的器官。唌：口沫。排流：逆水而上游。呼哈：鱼在江中吞吐水流的样子。呼，吐水。哈，啜饮。随波：顺着水波。游延：随水波而长游。曝采：露出色彩于水面。曝，露出，一作“爆”。晃：显露光辉。渊：深潭。吓鳃：开鳃。吓，开，此指开合。

57.介鲸：大鲸鱼。介，大。鯼𩶆（zōng cǐ）：鯼鱼和鮆鱼。鲮，石酋鱼。顺时：顺应时令。

58.怪错：奇怪杂错。潜鹄：一种水鸟，似鹄而大。鱼牛：一种海兽。虎蛟：一种水生动物。钩蛇：传说中的一种怪蛇。

59.蜦䗚（lún bó）：两种传说中的动物。蜦，传说中的神蛇。䗚，传说中的水生动物。鲎蝞（hòu mèi）：两种动物。鲎，介类动物，其形如龟，子如麻，可为酱，色黑，十二足，似蟹，在腹下，雌负雄而行，失雄则不能独活。蝞，形状似娥，中食，益人颜色。鲼𪓛（fèn yāng）：两种水生动物。鲼，一种鱼。如圆盘，口在腹下，尾端有毒。𪓛，龟类，龟形薄头，喙似鹅指爪。𪓬𪓹（mí má）：龟类。王珧（yáo）：大蚌。海月：海中动物。土肉：海中动物。石华：介类动物，肉可食，附生于海中石上，肉如蛎房，壳如牡蛎而大，可饰户牖天窗。

60.三蝬（zōng）：介类动物。𧉈（fú）江：传说中的动物，似蟹而小，十二脚。鹦螺：介类动物。蜁（xuán）蜗：小螺。琐蛣（suǒ jié）：即璅蛣，介类动物，今称寄居蟹。腹蟹：璅蛣腹中有蟹。水母：海面浮讲的空肠动物，形似伞，体缘有很多触手。目虾：水母以虾为目。

61.紫蚢（háng）：紫贝。蚢，大贝。渠：车渠，车轮。洪蚶（hān）：大蚶，软体动物，肉可食。洪，大。专车：满载一车。

62.琼蚌：水中软体动物。晞曜（xī yào）：晒日光。晞，晾干。曜，日光。莹珠：珠光晶莹。石𧉧（jié）：生于海边的介类动物。应节：适应时节。扬葩（pā）：开花。蜛蠩（jū zhū）：水边动物。森衰：尾多而下垂的样子。翘：尾巴。玄蛎（lì）：黑牡蛎，长七尺。磈磥（kuǐ lěi）：不平的样子，下文的“碨䃁（wěi yā）”同。泛潋（liàn）：水波荡漾起伏的样子。混沦：水流转的样子。

63.龙鲤：即穿山甲，也称“鲮鲤”或“龙鱼”。奇鸧（cāng）：传说的九头鸟。

64.眸：眼珠，此指眼睛。

65.赪蟞（chēng biē）：红色的毪。赪，红色。蟞，同“鳖”。胏（zǐ）跃：形状如肺而髓跳跃。胏，同“肺”。吐玑：吐宝珠。玑，不圆的珠或小珠。文魮（pí）：文魮鱼。孕璆（qiú）：藏有美玉。璆，美玉，可以为磐。

66.䖺䗤（tiáo yóng）：传说中的动物。掣（chè）耀：发光。神蜧（lì）：神蛇，潜于神泉。蝹蜦（yūn lún）：蛇爬行的样子。沉游：于水深处游行。

67.𩣡（bó）马：传说中的水兽。嘘蹀（dié）：喷水而行。嘘，喷水。蹀，踏行。水兕（sì）：水兽，形似牛。雷咆：雷鸣般地咆哮。阳侯：波神，此指波浪。

68.渊客：神话中的人物，居于水中。鲛（jiāo）人：神话中居于海底的怪人。悬流：瀑布。

69.雹布：如降冰雹般遍布，极言其多。余粮：即“禹余粮”，一种岩石。星离：如星辰之散布。沙镜：似云母一类的沙粒。青纶：草名。竞纠：竞相缠绕。纠，纠结，缠绕。缛（rù）组：草名。缛，繁密多采。争映：争辉。

70.紫䓴（ruǎn）：草名，色紫，状似鹿角菜而细，生海中。䓴，一作“菜”。荧晔（yè）：光辉灿烂的样子。 丛被：一丛丛地遍布。绿苔：海藻，一名海苔，生砚石上。鬖髿（sān suō）：散乱的样子。研：滑石。石帆：海草，生海中屿石上。蒙茏：茂密四布的样子。萍实：萍草之实。萍，水草。漂泳：漂游。

71.丹砾：丹砂。云精：即云母。爥（zhú）银：银，银有精光照耀，故曰“爥”。珕（lì）：蚌蛤之类。珋（liǔ）：有光之石。璿（xuán）瑰：美玉。水碧：水中之玉石。潜琘（mín）：水中的荑石。琘，也作“瑉”、“珉”。

72.鸣石：撞之能发出音声之美石。阳渚：向阳之渚。渚，水边。浮磬：可为磬之石。肆：遍布。阴滨：阴凉之北岸。阴，水之北。滨，水边。

73.颎（jiǒng）彩：光辉色彩。轻涟：轻盈的微波。焆曜（juān yào）：照耀。涯邻：水畔。涯，一作“崖”；邻，一作“甐”。

74.溽（rù）：溽湿。津：津润。

75.羽族：鸟类。晨鹄：猛禽。天鸡：神话中的天上之鸡。鴢鷔（yāo áo）：鴢鸟和鷔鸟。鸥䲦（dì）：鸥鸟和䲦鸟。

76.阳鸟：鸿雁一类的候鸟。玄月：指九月。

77.千类：指种类众多之鸟。喧聒（guō）：喧叫嘈杂。

78.濯翮（hé）：洗涤翅膀。翮，羽茎，指鸟翼。疏风：梳理羽毛于风。𦒑𦐴（xù yù）：同“獝狘”，鸟翅膀鼓动的样子。

79.拊（fǔ）拂：拍击。瀑沫：飞溅起泡沫。

80.集：指群鸟聚集。霞布：如云霞漫布天空。因群乌色彩斑烂，故以霞喻之。散：指群鸟飞敬。云豁：如浮云之消散。豁，豁开，消散。

81.产毻（tuò）：指群鸟产卵脱毛。毻，脱毛。积羽：古地名。勃：指古勃海郡。碣：碣石山，在古勃海郡东。

82.橉（lìn）杞：橉树和杞树。稹（zhěn）薄：茂密丛生。稹，形容植物生长茂密。薄，植物丛生。浔涘浔（xún sì）：水边。栛梿（lì lián）：栛树和梿树。森岭：茂密地长满山岭。森，树木丛生的样子。

83.桃枝：桃枝竹，可用以织席作杖。筼筜（yún dāng）：筼筜竹，皮薄，节长，竿高。生于水边。实：语助词。繁：繁茂。有丛：丛生。

84.葭（jiā）：芦苇。蒲：蒲草，即香蒲，可作蒲，扇，篓等用具。云蔓：如云一样蔓延，形容繁茂。䙬（yìng）：光色辉映。兰：泽兰，多年生草本菊科植物，可供药用。红：茏舌，叶大，赤白色，高丈余，可供观赏或入药。

85.皓毦（ěr）：洁白的草花。毦，草花。擢（zhuó）：抽出，高起。紫茸：紫色的细茸花。荫：掩映，下文的“被”同。潭隩：潭水的曲岸。

86.繁蔚：繁茂。芳蓠：即江篱，香草。隐蔼：与“繁蔚”互文。水松：海藻类植物，可入药。

87.涯灌：涯岸草木丛生。芊萰（liàn）：草木相杂的棒子。潜荟（huì）：水下草木丛生的样子。葱茏：青葱茂盛的样子。

88.鲮鯥（líng lù）：鲮鱼和鯥鱼。踦𨄅（qī qū）：形容走动的样子。垠隒（yín yǎn）：水岸。獱（bīn）：小獭。獭（tǎ）：如小狗，水居，食鱼。睒瞲（shǎn xù）：惊视的样子。厱空：山崖水岸的空处。迅蜼（wèi）：行走迅疾的长尾猴。蜼，又名狖，黑黄色，尾长数尺。临虚：临空。骋巧：显示灵巧。玃（jué）：大猴。雍容：行动从容自得的样子。

89.夔㸸（hǒu）：夔牛之予。夔，夔牛。㸸，犊。翘：举尾巴。踛（lù）：跳。 夕阳：指山西。鸳雏：鸳鸯的幼雏。弄翮（翮）：拍打翅膀。弄，舞弄，拍打。翮，羽茎，指鸟翅膀。

90.歧：山岸曲处。渚，停蓄之水。涧：夹在两山间的流水。渠：沟渠。

91.漱：冲刷，侵蚀。壑：坑谷，沟池。浦（pǔ）：河流注入江海之处。区别：分别。

92.磴（dèng）：增益。瀿（fán）：暴溢之水。瀷：地面蓄积之水。渫（xiè）：疏导。尾闾（lǘ）：传说水从海流出之处。

93.标：标志。翠翳（yì）：草木茂盛的样子。泛：飘浮。游菰（gū）：飘浮的菰蒋。菰，菰蒋，俗称茭白，生于河边、陂泽，可作蔬菜。

94.播：遍布。匪艺：非人工种植的，野生的。匪，非。艺，种植。芒种：指有芒的植物，如稻麦等。挺：伸直，生长。嘉蔬：祭祀所用之稻。

95.鳞被：如鱼鳞一样布满，极言其繁多。菱荷：菱角荷花。攒（cuán）布：密布。攒，聚集。蓏（luǒ）：瓜类等蔓生植物的果实。

96.翘茎：举茎。翘，高举。瀵（fèn）蕊：溅水珠于花。瀵，水浸。濯颖：洗涤稻麦的禾穗。颖，指稻麦的禾穗。散裹：散布果实。裹，指草实。

97.猗（yī）萎：随风飘摇的样子。潭沲（tuó）：随水波摇荡的样子。

98.流光：指各种草花所散发的灿烂光彩。潜映：倒映于水。景炎：光焰，指草花在阳光下鲜艳夺目的光彩。霞火：火红的彩云。

99.云梦：云梦泽。雷池：大雷水。彭蠡（lǐ）：彭蠡湖，又名郡阳湖。青草：青草湖。具区：具区湖，即今太湖。洮滆（táo gé）：洮湖和滆湖。朱浐：朱湖和浐湖。丹漅（cháo）：丹湖和漅湖。

100.极望：尽目力而望。数百：指广为数百里。沆（hàng）漾：水深广的样子。皛溔（jiǎo yǎo）：水深白的样子。

101.包山：山名，一名“苞山”。洞庭：即太湖。巴陵地道：传说洞庭之下有地道，潜行无所不通。巴陵，今湖南岳阳县。

102.潜达：指洞庭下四通八达的地道。达，道，一作“逵”。幽岫（xiù）：指包山下幽深的山洞。窈窕：阴暗深邃的样予。

103.金精：金之精华。玉英：玉之精华。瑱（tiàn）：文采相杂的样子，下文的“綷（cuì）”同。里：指地道幽岫的里面。瑶珠：美玉珍珠。綷：一作“琗”。表：指地道幽岫的外表。

104.骊虬（qiú）：骊龙。樛（jiū）：盘绕，一作“摎”。址：地基，此指包山脚下。梢云：瑞云。㟽（biǎo）：山巅。

105.海童：传说中的海中神童。琴高：传说中的仙人。灵矫：灵飞，飘然而飞。水夷：河神。水，一作“冰”。傲睨（nì）：傲然旁视，目空一切。江妃：传说中的仙女。含嚬（pín）：面容忧愁的样子。嚬，忧愁的样子。矊眇（mián miǎo）：远望。

106.抚：拨弄。凌波：起伏的波涛。凫跃：像凫鸟一样飞跃。凫，野鸦。翠霞：玉霞，指江上的青气。天矫（jiǎo）：飞腾的样子。

107.澄寂：清明寂静。八风：八方之风。按《说文解字》为融风、明庶风、清明风、景风、凉风、阊阖风、不周风、广莫风。不翔：风波不动。

108.舟子：船夫。搦（nuò）：掌握。棹（zhào）：指划船的工具。涉人：涉渡之人，即船夫。檥（yǐ）：停止。榜：船櫂。

109.漂：漂流。飞云：飞云船。运：运行。艅艎（yú huáng）：艅艎船。舳舻（zhú lú）：泛指船只。舳，船尾，舻，船头。属（zhǔ）：连。樯（qiáng）：桅杆，借指船只。

110.泝洄（sù huí）：逆流而上。沿流：顺流而下。越：一作“赴”。交益：古交州和益州。交州，即今广西苍梧县。益州，故地大部在今四川省境内。投：奔向。乐浪：古乐浪郡，汉武帝时置，晋建兴元年地入高句丽。竭：竭尽，穷尽。南极：南方边远之地。东荒：东方荒选之地。

111.隶：视，一作“𥉆”。雰祲（fēn jìn）：阴阳二气相侵所形成的征象不祥的云气。清旭（xù）：清明的旭日。觇（chān）：窥测。五两：古代的测风器。用鸡毛五两（或八两）结在高竿顶上，测风的方向。

112.长风：巨风。颹（wěi）：风大的样子。增扇：劲吹。广莫：八风之一。䬅（lì）：风急的样子。气整：风力齐整。

113.䬐（wěi）：风缓慢的样子。疾：风迅疾。

114.迅越：迅速飞驰。䞟（pò）：越过。涨：深广的样子。下文的“浻（jiǒng）”同。截：直渡。

115.凌波：越过波涛。纵柂（duò）：灵活自由地摇摆船舵。柂，通“舵”，于船尾为航行定向的工具。电往：如闪电般疾驰。杳（yǎo）溟：渺茫绝远之处。

116.䨴（duì）：云急飞的样子。晨霞：朝霞。孤征：相连为一片而征行。眇（miǎo）：仔细看。云翼：大鹏鸟的垂云之翼。绝岭：飞越山岭。

117.倏（shū）忽：形容时间暂短，一会儿。下文的“俄顷”同。

118.飞廉：传说中的神兽，善走。睎（xī）：视。渠黄：骏马。相传周穆王有八骏，即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企：举足而望。影：一作“景”。

119.芦人：采芦之人，樵夫。芦，芦苇。渔子：渔夫。滨落：被摈斥而漂落。滨，一作“摈”。羽褐：指古代贫苦人的衣服。羽，以羽毛所织之衣，褐，以粗毛或粗麻所织的短衣。蔬鱻（xiān）：野菜和鱼鳖之类。

120.洊（jiàn）淀：在浅水的地方用木柴壅塞以捕鱼。淀，水浅的地方。涔（cén）：古时一种捕鱼的方法。夹潨（cóng）：在小水与大水汇合中间。夹，在……中间。潈，小水流人大水之处。罗：罗列，布置。筌（quán）：竹制的捕鱼用具

121.筒洒：两种捕鱼的方法。洒，洒钩。连锋：鱼钩相连。锋，鱼钩。罾䍣（zēng léi）：皆鱼网名。比舡：下网的船只相并而行。比，与上句“连”互文。舡，特指下网的渔船。

122.挥轮：指钓鱼，把鱼钩投出去，就须放开钓轮，故称。挥，放开，甩开。轮，车轮形的钓鱼工具，用来收卷钓丝。悬碕（qí）：高峻的涯岸。中濑（lài）：即濑中。在急流中间。濑，湍急之水。横旋：渔船在急流中打旋。

123.忽：倏忽，时间过得很快。宵归：至夜方归。采菱：乐府曲名。叩舷（xián）：拍打船边，以为歌唱的节拍。

124.傲：高傲。傲然于世。自足：自我满足。躯：一作“呕”。寻：寻求。顺应。风波：江风波浪，比喻渔人的飘泊生活。穷年：终年，一年到头。

125.域：界限。盘岩：盘曲的涯岸。豁：疏通，通达。洞壑：指大海。疏：疏导，疏通。沲汜（tuó sì）：江水的支流。鼓：波涛鼓荡。朝夕：即潮汐，海水的早潮与晚潮。

126.归凑：归宿汇聚。蒸液：蒸发起来的灵液。

127.珍怪：珍奇怪异之物，指珠玉龟鱼之类。化产：衍化生育。瑰奇：瑰伟奇异之物，指珠宝龟鱼之类。瑰，一作“傀”。窟宅：穴居。

128.纳：接纳。隐沦：神人。列真：诸仙人。真，道家所谓得道之人。挺：特出，超拔。异人：异常不凡之人。指下文伯禹、荆飞、要离、灵均之辈。精魄：魂魄，精灵。古代谓精神能离形体而存在者为魂，依形体而存在者为魄。

129.播：散播。灵润：指长江腾起的云雾。岱宗：即泰山。旧谓泰山为四岳（泰山、华山、衡山、恒山，古称四岳）之宗，泰山别名为岱，故为岱宗。触石：指云雾触石，化而为雨。

130.谲（jué）变：怪异变化。儵怳（shū huǎng）：迅疾。符祥：祥瑞的征兆。非一：各种各样。

131.动应：应验。无方：无常。感事：与人事（指人间吉凶祸福）相感应。

132.经纪：通行。经，行；纪，通。天地：指天地万物。错综：交错总聚。人术：人事，人情。妙：妙理，指符祥之奥妙。不可尽：不可以言辞表达穷尽。事：情事，指与符祥相感应之怪异之事。穷：尽。

133.岷（mín）精：岷山之精。垂曜（yào）：放射光芒。东井：即井宿，二十八宿之一。阳侯：波神。遯（dùn）形：形体隐没。

134.奇相：古时传说人物，得道于江而为江神。宅神：居于江而为神。宅，居。协：协合。灵爽：指神明，精气。湘娥：指尧之二女娥皇与女英，为舜之二妃，坠于湘水之中。

135.黄龙：传说中的神龙。负舟：背负舟船，此指把船弄翻。伯禹：即夏禹。以代父鲧为崇伯，故称伯禹。仰磋：仰天而嗟叹。

136.壮：以之为壮伟。荆飞：即春秋时楚国勇士次非。擒蛟：指次非过江刺蛟之事。成气：成就其神气。气，指次非以宝剑刺蛟所显示出的神灵之气。太阿（ē）：太阿宝剑。传战国时楚王命欧冶子千将铸剑，名龙渊、太阿、干将。后用来指代宝剑。

137.悍：以为勇悍。要离：春秋时的刺客，曾替吴公子光谋刺吴王僚之子庆忌。图庆：指要离谋杀王子庆忌于卫。中流：指江流中间。推戈：挥戈。戈，古代的一种兵器，此代剑，用戈以叶韵。

138.灵均：即屈原。其名正则，字灵均。任石：怀石。屈原愤于君之不悟，国之将亡，作《怀沙》，怀石自投汨罗江而死。渔父：老渔翁。此指屈原《渔父》一诗的人物，为时离世脱俗之贤人。櫂（zhào）歌：船歌。棹，似桨一样划船的用具，此代船。

139.周穆：周穆王，名满，周昭王子。传说在位百年，曾西征犬戎。济师：指挥军队渡江。驱：策马前进。八骏：八匹骏马。传说周穆王远游，乘车驾有八骏，即骅骝、绿耳、赤骥、白仪、渠黄、逾轮、盗骊、山子。鼋鼍（yuán tuó）：指鼋鼍所架之桥。鼋，大鳖。鼍，猪婆龙，扬子鳄。

140.交甫：即郑交甫，神话人物。丧，一作“愆”。慜：哀怜，与“感”互文。神使：神明的使者，指神龟。婴罗：为罗网所缚。

141.焕：光彩华美。大块：自然。流形：变化多端森罗万象的物态。混：混同，混一，汇合。万尽：万物尽归，当指万千川渎之水归于长江。一科：一坎。坎，自高至下的低窿之地。此指长江而言。

142.保：指永葆元气。不亏：不亏损。永固：永远坚固而不衰。禀：承受。元气：天地形成时的精气。

143.考：考察。川渎（dú）：河川。渎，河流。妙观：奇妙的景象。著：显著，昭著。江河：长江黄河。

啊！天地间金木水火土各有用处，而水的美德实在是“五才”中最广远绵长。岷山导引了长江之水，江水发源之处水势微浅，只能浮起酒杯。江水始出，蜿蜒流经洛水和沫水，在古巴郡粱州收拢了无数小河流。水浪冲激而过巫峡，水势迅猛暴涨，漫过江津。水量浩大，势如海水翻腾，波浪滔天，一片迷茫。它总括了汉水、泗水，又包容了淮水和湘江。并吞入了沅江、澧水，汲取引来沮水与漳水。崌山、峡山二分长江之源，流到浔阳又分为茫茫的九大支流。在赤岸上下，巨浪鼓动；到柴桑附近，波涛渐渐减弱。长江主干统领众多细流，融会无数小河沟水。江水集于江都，展现神奇深广的风姿；汇积诸流而东奔大海。江水倾注五湖而漫无边际，灌入三江而波涛轰鸣。浩浩荡荡，泛流六州之域，曲折缭绕，流经南方大地。所以它成为华夏与蛮夷的界限，气势豪壮是天然的险阻。它水势迅猛，倾刻万里；容量极大，吞吐潮水。循环往复，极其自然，早潮晚汐，已成规律。

江水下流泉阳浪拍峨嵋山为标记，冲激玉垒山作为东别的标记。衡、霍两山巍峨高大，成为一方之主山。巫山、庐山的山峰险峻简直要刺破青天。协调阴阳变化，水气通畅；山风清新，万物陶冶融融。山风狂吹，波涛犹如雷鸣，水气上升，化为腾空入云的彩虹。江水冲出信陵之南而一泻万里，淙淙流向大海，撞击东海的大山。至于巴东三峡，是夏禹开凿的水道。两岸山石突起，悬崖万丈；如壁直立，色彩斑驳如霞。虎牙山突兀高峻，巍然陡立；荆门山竦立如阙，气势磅礴。江水拍打着旋涡，多次回转腾空而起；波涛汹涌如雷吼，激起浪花急速似闪电。骇人的巨浪突然飞洒，惊人的波涛飞腾激荡。回流飞速，旋转上冲；巨浪湍急，水浪层层腾涌。水拍山岩，砰然如鼓声齐鸣；巨浪相击，发出震天的轰响。水势澎湃，激射汹涌；江水喷涌，互相撞击。前波涌起急流，转瞬即逝；后浪随即跳跃，疾驰向前。波浪回旋曲折，喷涌而起，又掀巨浪。水浪相涌，依次相连，犹如美丽的龙鳞，波光闪闪。绿水涌着白沙，随浪往来；急流冲击巨石，随潮进退。地下潜流，汩汩涌出；地上奔腾的流水，疾撞岩石。水冲石穿，岸边重叠巨石成深窟；小山被水流冲成无数洞穴。幽深的山涧，因积石更险峻；水激浪打，更加凸凹不平。

至于深不可测的千丈深潭，神灵出没的万丈深渊。水面辽阔平静，空旷广大无边。水势回旋荡漾，迂回曲折向前。湖水清澈而深广，波光粼粼，闪耀光亮。远望水流极远，迷迷茫茫；江面浩瀚，水天一片。细察也不能辨识它的形象，搜寻也难以望到水边。江面湿气勃发，向上蒸腾雾气；天空幽暗，仿佛弥漫浓烟。确实像混沌未分，一片朦胧；又似太极生阴阳时的渺茫。长长的波涛前后相继，滔天巨浪如高峻的山峰。盘曲的旋涡好像在深谷中旋转，飞腾的波涛落下，如同高山倒塌。大波高耸，似与两岸悬崖比高，巨澜盘旋，好像浓云翻滚。水波沦洄，随着地势，忽而流下，倏忽高起。时而狂风卷起巨浪，中成深穴，势如天崩地裂。江水触到曲崖，盘绕而过；掀起巨浪，相互撞击。巨浪冲击洞穴，发出砰然巨响；水势汹涌漫溢，猛涮山曲陆地。

江中鱼类繁多而怪异，有江豚海狶，叔鲔王鳣，䱻鰊𩺭鲉，鲮鳐䲝鲢。有的头长得像鹿角一类东西，有的又似象鼻。有的状如猛虎，有的蛇蜒似蛟龙。鳞甲交错间杂，交相辉映；色彩华丽斑斓，光亮灿烂。自由翱游，扬鳍摆尾，喷起浪花，吐着飞沫。逆水而上，吞吐水流；随波顺水，悠然远游。有的在深水潭中闪耀光彩，有的在岩穴间两鳃一合一开。大鲸鱼出没在惊涛骇浪之中，石首鱼、刀鱼则按一定季节往返。那些水中动物更是千奇百怪，有比天鹅还大的潜鹄，鱼牛其状如小牛，有鱼身蛇尾的虎蛟，钩蛇能吃牛和马。深藏渊底的虫仑，其状如鲋，其声如豚的蟑，蟹有十二足，貌如大虾的蝞，鲼鱼的口在腹下形如圆盘，奁鱼龟形薄头嘴似鹅爪，𪓹鱼形大而笨拙。还有藏珍珠的大蚌，圆圆如镜的海月，黑色多足的土肉，附石而生的石华。好像蛤蜊的三蝬，蜉江似小蟹，鹦螺状如鹦鹉，蜁蜗小似海螺。璅蛣腹中有蟹，水母以虾为耳目方能沉浮。紫色大贝如车轮，带花纹的大蚶可满载一车。大贝洁白如玉，迎着日光晶莹无比；石蜐形如龟脚，春来脚像生花。蜛蝫多尾，翩翩下垂，玄蛎形如马蹄，贝壳凸凹。水族们有的随波涛而沉浮，有时退潮混沦泥沙中。比如说一只角的龙鱼，九个头的奇异鸟。有的鳖只生三条腿，有的龟长了六只眼睛。红蟞形状如肺，跳跃着吐出珠玑，文魮鱼叫声鸣磐而孕育美玉。状如黄蛇的蝹蜦振鱼翼而发光，神蜧蜿蜒潜在水中行。䮀白身牛尾，一跺脚就喷浪吐浪而行；水兕凶猛，在巨浪中咆哮如雷鸣。

深渊的神人在岩石底下建造居室，悲哀流泪成珠的鲛人在悬流中筑造馆舍。余粮如冰雹般洒在地上，似云母的美沙像天上的繁星。如青丝带的海草堆积缠绕，像多彩的缛组争相辉映。紫菜闪闪发亮，丛丛布满海中；绿苔繁多如毛发，堆堆生满石上。石帆草葱葱茏茏，遮盖了岛屿，萍草果实密密麻麻，时而漂出水面。水下则有金属矿藏丹砂，精纯的云母，闪光的白银。又有可作装饰的蚌蛤，闪光的钻石和各式各样的美玉。向阳的沙洲上盛产水击有声的鸣石，冲浪发声的浮磐陈列在靠北的水边。有的华彩闪耀，轻轻在水面上荡漾，有的光辉四射在崖岸旁。山林藏玉，无不润泽；渊岸产珠，生津不枯，生机勃勃。

这里的鸟类繁多，有野鸭山鸡，有青身朱目的鴢鸟，不祥鸟叫鷔，江鸥破浪飞翔，䲦鸟状如鬼。阳鸟翱翔，九月南飞。鸟类成千，鸣声万种；此唱彼应，喧闹震耳。有的在水中洗濯双翅，有的迎风疏理羽毛，有的鼓起双翼在空中翱翔。时而拍击水面，溅起水珠，时而掠过水面，荡起片片水沫。百鸟群集，如彩霞满天；群鸟飞离，似云消天晴。产卵脱毛飞到积羽之地，任意而翔于渤碣间。橉树杞树十分茂盛，丛生水边；栛树梿树漫山遍岭，盖满山峰。桃枝竹俱是佳品，枝叶成堆连片。芦苇、香蒲如云，铺在水边，与泽兰、红笼舌互相辉映。洁白草花摇曳，紫茸高高挺起。花繁叶茂，遮蔽潭水曲湾，绿色成荫，布满长江两岸。江蓠芬芳而繁茂，成片水松郁郁葱葱。岸边灌木丛生，江畔水草青绿茂盛。怪鱼鲮鯥在岸边跳跃受到局限，奇兽獱獭于坎穴中惊视窥观。敏捷的长尾猿临空炫耀灵巧；狐独的大母猴攀高以显示从容大胆。夔牛犊在夕阳下翘尾踢足奔跑，鸳鸯幼雏在朝阳下展翅嬉戏。山岸弯曲，自然冲成小洲；江潮冲涮山涧，形成沟渠。水冲山壑，形成条条小渠，江水与水道隔开而成湖泊。江水暴涨，水潦积聚。流向大海，泄在尾闾。水面上漂浮蘙草，青翠一片；菰菜在水上飘来荡去。布满不用种植的野生稻麦，到处生长天然的美味蔬菜。像鱼鳞般覆盖水面的是菱角与荷花，随处可见的是水草的果实。荷茎挺立高扬，荷花滴水；水草穗被水浸染，草籽四处分散。各种植物随风飘摇，在水中随同波浪荡漾。阳光普照，水中花草明丽灿烂，火红的彩霞映在水中绚灿无比。

长江旁的湖泽众多，有云梦泽、雷池，彭蠡湖、青草湖。极目远望，湖面茫茫数百里；汪洋浩瀚，广大深而白茫茫一片。又有包山之下，天然石室；巴陵洞庭，暗伏穴道。这穴道潜行在水底，无所不达；洞穴幽深，曲折险要。金属的精华、美玉的佳品藏满那地穴里；宝玉珍珠，怪异奇石色彩相杂在穴外山石上。虬龙在深渊里盘踞，祥云飘浮在湖旁的山巅。海中神童巡游来到此地，仙人琴高飞去又归来。水神冰夷随着浪花，傲然侧视，仙女江妃面带愁容，怅然远眺。仙子们抚弄波浪像凫鸟一样飞腾，吸饮着彩霞自在逍遥。至于天地间澄明寂静，八风不起而浪静。舟子撑船，缓缓划行；船夫弃桨，任船飘荡。舟船如云，首尾相连；蓬帆片片，万里不断。有的船逆水而上，有的舟顺水而下；有的捕鱼为生，有的往来经商。有的奔向南方的交州、西南的益州，有的直赴北方的幽州、乐浪郡。向南达到南方的尽头，往东通到荒僻的地方。不过在旭日东升时还要观测是否产生不祥的云雾，也要细察测风器显示的风向动静。巨风骤然刮起，频频劲吹，北风呼啸，风力肃杀。有时江风徐徐吹来却不弱，有时虽迅疾而不猛烈。船只鼓起风帆而急驶，穿过激流，越过浩瀚江面。越过波浪，灵活掌舵，任意飞驰，如闪电般驶向远方。船像彩云疾飞，若朝霞独自远行；远望似大鹏展翅飞越山岭。倾刻间航程数百里，瞬间就驶过千里之遥。快步神兽飞廉不能追其踪迹，迅疾骏马渠黄也难以望到它的影子。在这时，樵夫流亡到山旁造屋砍柴，渔夫漂泊到江边捕鱼为生。他们穿的是粗布衣裳，吃的是野菜小鱼虾。在水中立木夹杖围鱼，在河口上设置鱼筌捉鱼。投下筒，抛下钩，鱼钩几乎相连；抛下鱼网的舟船并列成行。有的垂钓在水湾悬崖，有的在激流中横船撒网。时间飞快，竟然忘却傍晚已临，至夜方归；一面拍击船舷，一面哼唱《采菱曲》。悠扬一曲渔歌，悠然自得；笑逐风浪，其乐无穷，以终百年。

虽长江始以盘曲大山限定江道，终经广阔平原奔向大海。它把沲江、汜水疏通为支流，又鼓动起早潮与晚汐。川流汇合，归聚大江；灵液蒸腾，化为云雾。珍贵奇异的水族在江中孵化繁衍，怪异奇珍蕴藏江底。神人居此，众仙来归；超凡异人的精魂在此显扬。万里长江，润泽万物；散布云雨雾气，超过泰山，触石为雨。至于它的奇异变化，真是瞬息万变，祥瑞之兆不只一种。变动感应，不断呈现；因感于事，变幻无常。上则交织于天地万物之间，使之有序；下则错杂在人间事物之中，使之应验。变化之玄妙用语言难以表达，神奇之事也不能用文字写出。至于岷山的精灵化为星辰，在东井星地域光芒四射，阳侯淹死成神，在波涛中隐形。江神奇相得道而居神府，她的精气与湘娥的魂魄相合。大禹南行，遇黄龙负舟而出，众民大惊；禹仰天长叹，黄龙俯首曳尾而逃。楚国勇士次飞勇擒两蛟，多么壮烈，他最后的成功全仗太阿宝剑。吴国刺客要离图谋刺杀庆忌，何等勇悍，在江中挥戈刺杀多么勇猛。慷慨悲壮啊，屈原怀石投于汨罗江自杀；令人感叹啊，渔父驾船笑唱《渔父》之歌。遥想当年，周穆王出征，八骏马无法渡江，竟喝令鼋鼍架起桥梁。令人喟然而叹啊，郑交甫受神女赠玉，行数十步已无踪影；使人哀怜啊，灵龟托梦宋元君，反而恩将仇报，身触鱼网，厄运难逃。焕然鲜明的长江，她体现了大自然的变化，使万物呈现美态，汇集百川，融于一身。永葆活力而不枯竭，禀承天地间元气，汇集了灵和之气而永存。考察天下所有水流的奇妙景象，实在没有哪一条能够胜过长江雄伟的气象！

陆侃如《中古文学系年》认定此赋作于大兴元年（318年），作者“以中兴王宅江外”，于是创作此赋来“述川渎之美”。

此赋赋江，以浓丽的笔触叙述长江的发源地及其流程，以极精炼的文字概写江流所经之郡县城邑、山岭平原、汇总的大小河流、接连的湖泊薮泽，逼真地形象地描写出江流所经不同地域形成的不同水势形态，详略有致地记叙长江及其两岸之地势、鸟兽、竹林草木、稻麦果实、神仙灵怪、历史传说，描绘了江面上往来如梭或渔或商的舟船等，歌颂了长江的沥远流长、地域广阔、气势浩瀚、物产丰饶、风光瑰丽，讴歌了长江的博大、壮美、神奇，抒发出作者囊括万殊物我混一的胸襟与情志。

此赋咏物兼抒情，字里行间都有作者这个自我在，处处洋溢着作者对长江、对川渎山水的赞美。首先以舒缓的笔调描写长江的发源，网络翠流，直赴东海的流程，以“咨五才之并用，实水德之灵长”一句奠定全赋的基本情调。接着以一串串由双声叠韵构成的联绵词模写江水的各种情状与音响，将其对现实生活的深深爱恋情感外化对长江“拢万川”、“冲巫峡”、“跻江津”、“总括汉泗，兼包淮湘。并吞沅澧，汲引沮漳”的“极泓量而海运，状滔天以淼茫”的浩瀚气势的赞美。之后对长江上“舳舻相属，万里连樯”而或渔或商的舟子涉人描写得颇富诗情画意：“䨴如晨霞弧征，眇若云翼绝岭。倏忽数百，千里俄顷。……于是芦人渔子，摈落江山，衣则羽褐，食惟蔬鲜……忽忘夕而宵归，咏采菱以叩舷。傲自足于一呕，寻风波以穷年。”在作者的心目中，长江“妙不可尽之于言，事不可穷之于笔”，正在于它的“经纪天地，错综人术”，因而最后情调由激越复归于舒缓，而入静穆，以视野宏阔、思理深邃、囊括宇宙人生、极富情感色彩的文字赞美长江以收束全文，以自然、历史、现实、传说的艺术升华创造出一条博大、壮美、神奇的长江。

全赋是以长江为对象饱含光与色的山水长卷，也是节奏迭宕声韵流转的交响乐章，光与影、声与色交错流动，富有强烈的节奏感，所写的山川物色是作者个人胸襟情志的外化。

此外，在语言写法上，此赋既从汉大赋那里汲取营养，又具有抒情小赋的某些特点，融咏物抒情于一体，形成了独具的艺术风貌。例如，作者运用铺陈夸饰的手法，且多用古文奇字，遣词用字颇具功力，其对具体特色的描绘，多巧构形似之言，颇具兴味。描绘长江三峡的绝岸峭壁，虎牙高峻，荆门盘礴，“骇浪暴洒，惊波飞薄”，江流滚滚，波涛澎湃，一连用几十个联边字，从不同视角写出一个奔马轰雷，惊心动魄的奇险壮阔的境界，再现了三峡之美。这种描写显然受到汉大赋的启发。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郭预衡：《江赋》不仅见其博物之长，行文亦极有气势，且富于情感，与魏晋以来的咏物之赋不同……这样的文章，既有描述，又有抒情，貌似汉赋而又不同于汉赋，这也是魏晋以下赋体之文的新的特征。（《中国散文史》）

泉州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于浴贤：木华《海赋》、郭璞《江赋》体势巨大，气势宏阔，充满了对自然山水的赞美，也包含了对江南山水形胜、人杰地灵的称颂，表现了对东晋立国江南的拥戴。（《六朝赋述论》）

郭璞（276年－324年），字景纯，河东闻喜县（今属山西省）人，西晋建平太守郭瑗之子。西晋末年他预计到家乡战乱将起，于是避地东南。曾任宣城太守殷祐、丹阳太守王导的参军。晋元帝即位后，任著作佐郎，迁尚书郎。后任大将军王敦的记室参军，因以卜筮谏阻王敦谋反，被杀。追赠弘农太守。其诗文本有数万言，“词赋为中兴之冠”，但多数已散佚，今存辞赋10篇，较完整的诗18首。《隋书·经籍志》载有“晋弘农太守《郭璞集》17卷”，今不存。明张溥辑有《郭弘农集》2卷，收入《汉魏六朝百三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