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宪党是民国初年袁世凯统治时期出现的一个资产阶级议会政党。它以“巩固民主政体，励行立宪政治”为宗旨，具有反对袁世凯专制独裁、维护民主共和制度的进步性，历来受到历史学者的重视。

历史沿革

一

1913年8月，国民党二次革命失败，袁世凯以武力统一了南方各省，并随即向国会（参众两院）中的国民党议员和在北京的国民党党员发难。

公民党于1913年9月成立后，由于袁世凯的大力扶持，在国会中占有相当势力。与此同时，袁世凯提出所谓“增修约法草案”，要求国会修改临时约法，争取宪法公布权，扩大总统权力，悍然向象征资产阶级民主制度的约法、议会进攻。国民党议员的一举一动，无时不受到监视。袁世凯毁法叛国的图谋、破坏民主共和制的居心已日益显著。国民、进步（含新共和党）两党深受刺激，亦深感压力，其中所谓“激进”或“开明”的议员，为表示其制宪的决心，遂捐弃前嫌，积极图谋相互提携的合作办法。据众议员王绍鏊回忆：在《天坛宪法》起草委员会（由参众两院各选出宪法起草委员30名组成）中，正在酝酿民宪党组织，“宪法起草委员会中进步党议员汪荣宝、丁世峄，国民党议员张耀曾、谷钟秀、汤漪，还有共和党议员黄云鹏、解树强等一部分人酝酿成立民宪党，其主张是拥护宪法草案，拥护民主”。另进步党骨干、后出任议员的刘以芬在其《民国政史拾遗》一书中也曾写道：“当民国二年十月间，袁世凯渐露不利国会之企图，该党（进步党）刘崇佑、李国珍、蓝公武等出而联合国民党一部分议员组织一民宪党，其意无非欲结合国会中优秀分子，与恶势力相奋斗。”经双（三）方协商同意，合并组织民宪党，以同对手相抗衡。乃于1913年10月21日，举行该党成立会。其实，早在是年10月16日，沈钧儒、丁世峄、孙润宇等15人即向社会散发一宣言书，宣布创建民宪党（21日公诸报端）。而北京的某些报纸随即发表消息，声称该党业已成立：“国民党中领袖吴景濂、谷钟秀、张耀曾现与进步党之丁世峄、李国珍、刘崇佑等合行组织一民宪党，特于今（16）日开成立大会。”此时距袁世凯下令解散国民党（11月4日）仅约20日。陶菊隐之《六君子传》称孙毓筠曾组织民宪党，并非事实。

二

先是，国民党方面的张耀曾（字熔西，云南人）、谷钟秀（字九峰，直隶人）、汤漪（字裴予，江西人）、孙润宇（字子涵，江苏人）、杨永泰（字畅卿，广东人）、沈钧儒（字衡山，浙江人）、张治祥（字辑五，四川人）、曹玉德（字运生，安徽人）、钟才宏（字百毅，湖南人）等所谓“激进分子”，进步党（含新共和党）方面的丁世峄（字佛言，山东人）、李国珍（字硕远，江西人）、蓝公武（字志先，江苏人）、刘崇佑（字崧生，福建人）、汪彭年（字瘦岑，安徽人）、解树强（字斐青，江苏人）等所谓“开明分子”，均于先一日即20日，发表脱党声明书（又称理由书），各自脱离其原属政党。宣称他们之所以与旧党断绝关系，另组新党，是因国民、进步两党均不能“以正当方法致政治于轨道”，“激烈者以破坏为能事，温和者以将顺为姑息”。这几句话含意很清楚。在他们看来，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发动的反对袁世凯专制统治的“二次革命”（赣宁之役）是“以破坏为能事”，不免过于“激烈”了；进步党在梁启超等人的操纵下，迁就袁世凯的独裁统治，一味姑息，不免太过“温和”了。21日，民宪党“成立”时，发表宣言和布告，以拥护宪法草案相号召。宣言略谓：“吾国肇造共和以来，朝野士夫每苦于政争之激烈，间有唱无党之说以鸣高，揭超然之旗以自好者……回顾两年来，政党之变迁，虽波谲云诡，变化无常，可一言以蔽之，曰未入政党之正轨也……昔以之接纳权要者，今以之牢笼多士，盖自晚近以来，奢靡相高，廉耻道丧，狡黠者流乘此弱点，诱以金钱，故党徒百千不难瞬息云集，既非政见结合，复非意气相孚，财聚则聚，财散则散，虽蒙政党之皮，而其实无异投机事业耳……今敢正告于我国人曰：吾党自身由群策群力相结合，以贯彻民主精神，励行立宪政治为旨归，对于国家负忠诚之义务，有撼摇吾民主国体者，必竭全力以维持之保护之；对于政治，先之以培养国力，继之以发扬国光。政府而遵循宪法常轨者，吾党引之为良朋；政府而逸出宪政常轨者，吾党认之为公敌，不为阿谀，亦不事攻击，以公平之态度，为宪密之监督，此吾党同人所夙夜兢业，引以为责者也。”布告则称：“兹不得已宣言与旧党断绝关系，更集同志创建民宪党，共济时艰。邦人君子有赞同斯志者，愿与之共从事焉。”其共同署名者有孙润宇、沈钧儒、张耀曾、谷钟秀、汤漪、杨永泰、张治祥、曹玉德、钟才宏及丁世峄、李国珍、蓝公武、刘崇佑、汪彭年、解树强等。这一宣言，系针对袁世凯叛迹而发，而含沙射影指责公民党等御用党“蒙政党之皮，而其实无异投机事业耳”。此时，在国民党内部，亦存在意见分歧，有主张解散旧党而全部合并于民宪党者，有主张保留有光荣历史的国民党党名者，有主张以全党党员改组一新党与民宪部（党）分道扬镳者。争论结果，支持吴景濂、李肇甫等人的主张，维持旧党之名，而与民宪党互相联络。民宪党一经出现，在国会中，又形成了国民、进步、民宪、公民四党对立的局面。

民宪党一经宣告成立，即于北京宣武门大街（一作北京顺治门大街路西）门牌62号原民国报馆旧址组设民宪党筹备事务所（民国报馆已取消），以资筹备各项事务。对此，有专家学者著文指出，这并非该党业已成立，而是属于发起筹备，正式成立，尚须时日。挂牌前一日，汤漪、张耀曾等10余人在事务所开会，“公同讨论组织该会（党）手续”。23日，汤漪等又在事务所开会，“公同讨论该党一切进行事宜”。11月7日，汤漪等10余人又在事务所开会，“公同讨论该党应进行事宜，提议拟办党章及选举干事”，但因到会人数过少，拟订党章及选举干事两项未能进行。一周之后，即11月12日，汤漪等共13人复在事务所开会，讨论该党党员一览表，“如有错误，自行更正”，并推定丁世峄负责党章修订事宜，一旦修订“完善”，即行呈请“立案”。该党党员一览表所载党员共有40名，除去发起人（首事人）孙润宇（众议员）、沈钧儒（原浙江教育司长）、解树强（参议员）、蓝公武（参议员）、张耀曾（参议员）、汪彭年（众议员）、李国珍（众议员）、汤漪（参议员）、谷钟秀（众议员）、刘崇佑（众议员）、丁世峄（参议员）、杨永泰（参议员）、曹玉德（众议员）、钟才宏（众议员）、张治祥（众议员）以外，尚有黄云鹏（字美涵，四川人，众议员）、郑际平（字平甫，浙江人，参议员）、周之翰（字文山，甘肃人，众议员）、黄懋鑫（江西人，众议员）、周继潆（字萍洄，浙江人，众议员）、汪哕鸾（字输忱，湖北人，众议员）、韩玉辰（字达斋，湖北人，众议员）、向乃祺（字北翔，湖南人，参议员）、王鑫润（字庚山，甘肃人，参议员）、伍朝枢（字梯云，广东人，众议员）、张傅保（字申之，浙江人，众议员）、龚政（字雨人，广西人，众议员）、罗家衡（字厚生，江西人，众议员）、刘□和（字少少）、高旭（字天梅，江苏人，众议员）、王立廷（字鸿弼，江苏人，参议员）、唐琼昌（华侨，参议员）、卢信（字兴公，华侨，参议员）、戴书云（字纪白，江西人，众议员）、金兆（字仲荪，浙江人，参议员）、徐兆玮（字少达，江苏人，众议员）、许（字达夫，浙江人，参议员）、孙松龄（字念希，直隶人，宪法起草委员会委员）、陈友青（字公福，江西人，1916年众议员）等。

三

11月13日后之某日，民宪党发起人（首事人）张耀曾、沈钧儒、杨永泰、汤漪、谷钟秀、刘崇佑、解树强、张治祥、黄云鹏、蓝公武、丁世峄、曹玉德、李国珍、钟才宏、孙润宇、汪彭年等人具呈于北京外右三区警察署（署长张厚田）恳请立案，并附上该党简章及首事人（发起人）名单（已如上述）。该党办事人即书记为王照书（直隶定县人），系前清附生，住办事处，处理日常事务。京师警察厅总监吴炳湘阅后于呈文上批有“俟呈明警备处后再批”字样。

《民宪党简章》共七条，一为“宗旨”，二为“党员”，三为“事务所”，四为“职员”，五为“开会”，六为“经费”，七为“附则”。全文极其简短，仅140余字，但颇具特色。其主要内容是：一、该党“以巩固民主政体，励行立宪政治为宗旨”；二、“凡隶中华国籍之男子，完全享有公权，经党员五人以上之介绍，得为本党党员”，显见其排斥女性入党为党员；三、内设职员仅3人：“由党员互选干事三人，分掌文书、会计、庶务。”

但民宪党的立案呈请却遇到了麻烦和阻力。该党以反对袁世凯的独裁统治及其御用党为己任，其呈请组党立案遇到阻力是不可避免的。京师警察厅于收到17日丁世峄等16人的为民宪党恳请立案的呈文后，即于19日具呈北京警备地域司令官赵秉钧及内务部总长朱启钤，请对于该党办理立案之事予以“鉴核”。其呈文称：“兹据呈请立案，虽所列发起人不乏健全分子，而素著国民党籍者亦搀杂其间，国民党员未必皆为乱党，但张耀曾、谷钟秀等则于该党关系殷深，加以杨择一函，则其中不无疑义。现值戒严时期，忽有政党发生，又有己【以】往种种之事实，自不得不格外注意。”呈文所称的“以往种种之事实”，当指以下三事而言：一为袁世凯11月4日的布告；二为国民党参议院议员杨择致该党理事吴景濂、王正廷、林森等人函；三为11月6日扣发的国民党党员陈姓致湖南郴州分部电。该呈的原文是：“惟查大总统四日布告内有：前次该党议员张耀曾、谷钟秀等有议员保障法之提议。原案仅止三条，而其扶助乱党，破坏约法之诡谋，昭然若揭。充该党议员张耀曾、谷钟秀等之用心，不过欲假国会提议之职权，阴行其助长内乱之毒计。该项议案，与其谓之为议员保障法，毋宁谓之为内乱外患保障法。等语。又检查国民党本部，该党议员杨择致该党理事吴景濂、王正廷、林森等函内有：儒（指王正廷，字儒堂）、超（指林森，字子超）二公曾声明：张（耀曾）、谷（钟秀）诸君此次出与他党组织民宪党，系承党中委托，本党同人宜静觇【其】进行之何似，弗予反对，以为维持。张（耀曾）、谷（钟秀）诸君此次与他党组织民宪党，既系承党中委托，是本党已确认有另组之必要。既认为有另组之必要，本党同（“同”一作“党”）人宜即陆续加入，以为积极之维持。等语。又查本月六日扣发国民党员陈姓致湖南郴州分部电有：速将本党名牌取下，专挂学校匾额。并呈地方官，声明本党业已解散，另组民宪党，并挂民宪党额。电到即行，万勿片延。急要。韶【邵】阳。等语。就大总统命令所指而言，张耀曾、谷钟秀确为国民党执行重要事务之人；就杨择函内各节，及该党员陈姓致郴州电文而言，民宪党为国民党员所利用，欲以新党焕新耳目，亦颇有蛛丝马迹之可寻。”因有以上“种种之事实”，故提出应“格外注意”。可见该党未能被批准立案，诚为意料中之事。

此前之10月10日，袁世凯登上正式大总统宝座后，于11月4日下令解散国民党，追缴其数百国会议员证书、徽章，造成国会因不足法定人数而无法开会，民宪党也因之而遇到困难，难于活动，发起人（首事人）之一的张耀曾公开发出“东渡之告别书”，以继续求学为名，从国内前赴日本。

此时该党又遭受来自袁党分子及某些报刊的恶意造谣中伤。12月26日，据北京外右三区警察署致京师警察厅的呈报：该党筹备事务所召开茶话会，出席者有丁世峄、汤漪、汪彭年、孙润宇、沈钧儒、张治祥、黄云鹏、李国珍、蓝公武等9人。开会原因，是因该党接到匿名印刷物一件，内容大意是：“本党本部现拟迁移沪上，秘密组织。且拟于民国三年一月十五日出售《正谊杂志》。宗旨甚不纯正，藉为鼓吹之计等语。”与此同时，北京《民强报》等报刊亦刊登“语气大概相符”的新闻。会上，先由汤漪报告有关情况，后汪彭年、黄云鹏、沈钧儒等相继发言，陈述看法，指出此事与本党“名誉关系匪浅”，“万不得再置之不理”，一致要求转知各报更正，“尤须迅速实行，莫再延缓”。京师警察总监吴炳湘在呈文上批示：“既未批准立案，亦不需报部，置之可也。”竟置之不理。此等匿名邮件，当系敌对的好事者所为。该党即于是月22日拟出致报馆启事一则，对该匿名印刷物的内容作了更为详细的披露。内称：“本党昨日得有匿名之印刷物，内载：民宪党本部已拟迁沪，复行组织。并在江西路四号发行《正谊杂志》，定明年一月十五日出版。秘宣宗旨，脱离中央，鼓吹议会政治，推倒袁系政府。党中重要分子，旧国民党为张耀曾、谷钟秀，进步党为汪彭年、李国珍、黄云鹏、刘崇佑，俱系理事，一致主激烈。张（耀曾）、谷（钟秀）现预备迎胡瑛返沪，拥为党魁，主持党务。”该党然后逐条予以驳斥：一、“查民宪党本部现在北京，并无迁沪之议”；二、“即在上海江西路四号发行之《正谊杂志》，亦系党员个人出资，撰述者亦各自负文字责任，与党无关。其主旨如何，北京各报俱见广告，不再赘述”；三、“该杂志现未出版，所指秘宣宗旨云云，果何所据？”四、“至云张（耀曾）、谷（钟秀）、汪（彭年）、李（国珍）、黄（云鹏）、刘（崇佑）俱系理事，又云张（耀曾）、谷（钟秀）预备迎胡（瑛）为党魁，尤为谬妄。民宪党不取理事，且亦不拥党魁，有呈送内务部原禀可查。”并指出：“此等凭空捏造之言，实属蓄意诬损本党名誉”，因之要求该报“从速更正，以免传诬”。

实际上，除与民宪党本身无关的《正谊杂志》系该党个人出资创办、文责自负系事实外，其余者无不是杜撰的无稽之谈。谣言制选者的后台当然是袁世凯及其政府。袁政府之所以不顾事实，散布所谓该党欲借杂志“推倒袁系政府”，该党首事人“一致主激烈”等言论，其目的就是为解散民宪党寻找借口。

四

在民国初年，民宪党是一个昙花一现的政党。该党筹备成立不足3个月，即在袁政府的高压下，被迫自行宣布将其筹备事务所停办。1914年1月17日，北京外右三区警察署署长张厚田呈报京师警察厅总监吴炳湘称：据民宪党筹备事务所办事员王照书函报：“因本党党员在京者日少，已公议将本党筹备事务所暂行停止。”而同月11日的《政府公报》（第603号）所载者则更为详尽：“本党党员之在京者日少，现经决议，将北京本党事务所暂行停止。此后如有发表事件，俱系个人行动，与党无涉。再，本党于京外各处，并无分支部及他项机关。特此声明。”从这一声明，至少可看出两点：一是该党声称只是事务所暂行停止活动，党组织并未取消，而事实上是从此“停办”，因为此后它再也没有重新恢复过；二是该党除在北京设党本部外，京外各处并无支分部组织，而本部的组成情况外人亦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