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芳(1920—1998)
粤曲演唱家。女。广东省佛山市南海区人。其父是戏班乐师,母亲是失明艺人。从小受到
粤剧粤曲的薰陶。十五岁从艺,1938年从广州赴香港,有缘认识小明星。此后,数年间师从小明星学艺,对星腔艺术有独特的造诣,继承和发展了“星腔”的唱腔的歌唱方法、技巧。其演唱有“三绝”:发音准确、节奏稳健、吐字清楚。
李少芳公认的“星腔泰斗”,初在广州成名,后到香港拜得小明星为师,对自己对艺术都有一股严正的精神。她人虽然长得瘦小,唱起曲来却中气十足,如黄钟大吕,有说:“她的星腔不象星腔,却是正宗的星腔”。李少芳“愧无寿石护芳菲”,仙去于1998年4月。生前作品很多,她的《孔雀东南飞》获中国金唱片奖,殊为难得。门徒有
黄少梅、何萍等人,口传《李少芳粤曲从艺录》,除了讲述她的学艺经历,与“四大平喉”等名家的交往,展现出一代名伶的悲喜苦乐队,更有她唱曲,唱星腔的心得。
李少芳一生演唱的
粤曲近百首之多,较有影响的除《孔雀东南飞》外,还有《河清有日》《愁红》《一曲魂销》《苏武牧羊》《桃花处处开》《长恨歌》《杏花春雨江南》《飘雪芳草》《星韵长存》《宝玉怨婚》《罗岗香雪》等。其唱腔艺术以行腔自如,韵味淳厚,深沉委婉,韵律铿锵。善于刻画和抒发不同曲目中的人物情景,以情带声,达到声情并茂的境界。
我是十五岁加入
粤曲伶界的。屈指一算,我已经从艺六十多年,从拖著一条大松辫的黄毛丫头到如今两鬓添霜,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唱尽了多少世事沧桑!如今老了,很想把自己多年从艺的点滴体会献给知音朋友和年青人,这是我写这本小册子的唯一心愿。这一愿望得到星腔爱好者王建勋的热情义务支持,又得到音乐家潘焜墀的无偿帮助。王先生为我记述整理文字,潘教授为我音乐记谱。香港的王伟忠先生和澳门的朋友,又慷慨地支持并资助出版。我十分感谢他们了却我这心愿。我的从艺录就由十五岁入行说起吧!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我住在广州陈基,父亲是在戏班吹喉管的乐师,母亲是位不幸的失明艺人,她也唱得一口好
粤曲,因此,从小我就受到粤剧
粤曲的薰陶,耳濡目染,都是工尺合士上。旧时代卖艺者都是穷苦人,加上过去重男轻女,我从出世到十五岁,都没有机会读过一天书,只能从慈母唱曲的曲词中学认一些文字。为了减轻家庭负担,十五岁那年我便拜莫志为师学
粤曲。莫老师是位靠教唱
粤曲谋生的有经验的艺人,他满门桃李。拜师那天,他先试试我的声线,然後他认为我的喉底还堪造就,才答应先教我学五首
粤曲。当时穷苦人跟师傅学艺都是“朝种树晚锯板”现买现卖的。学熟几首就要到歌坛卖唱,因为那时代跟师傅学唱是有条件的。一年收入的一半要归师傅,因此学识五首曲,便要登台赚钱交学费。莫老师有很多徒弟,他看我嗓音条件好,所以特别用心教我。刚学熟五首,他便叫我踏台板演唱。我出道第一台是佛山“富如”茶楼。初出茅芦,照例“打头炮”的第一首就由我唱平喉《孝感动天》。因为我生得身体矮细,又首登台板,不免心惊胆战,头也不敢抬起。加上当时唱曲和现在完全不同,台上摆着一几两椅。如果是生旦对唱,生坐左,旦坐右,两人坐着对唱。如系独唱,则一人坐椅,几上摆上一盆花。我第一次唱曲就是“孤军作战”,固为腿不够长,演唱时还要拿凳仔垫脚,靠几上那幅台布遮遮掩掩,就这样捱过去了!幸亏唱曲还吐字清楚,没有撞叮板,听众没有喝倒采,莫老师听了还点头认可,我算是交准过关了!
我入行时,正值省港澳睇大戏(看粤剧)和听
粤曲大行其道的兴盛时期。粤剧盛名的演员叫大老倌,唱
粤曲的演员多是歌姬。歌姬出身都来自香港石塘咀和广州陈塘妓寨。最初,唱
粤曲的歌姬没有固定场所演唱,只是为了陪客饮酒助庆而唱曲,或应有钱人家喜庆应约开局演唱。自从二十年代起省港澳不少茶楼开设了
粤曲歌坛,歌姬才逐渐脱离妓寨成为职业女伶。过去很多行内人讳忌谈历史和出身,因为不少知名歌姬都从这些风月场中过来的。但我以为英雄莫问出处,这是历史,青史无偏,何必讳忌!何况不少从妓寨出身的是不卖身只卖艺的艺人。例如当年在歌坛红到发紫的
粤曲唱家燕燕,她就是自由身的歌姬,一曲《断肠碑》,省港澳以至海外知音莫不称赞叫好。仰慕她的艺术,谁都不计较她的出身。又如後来被誉为“鬼马歌后”的
粤曲前辈张月儿,十二岁时父亲去世,为了生活,跟了徐桂福学唱粤曲。由于她声色条件甚好,人又聪慧,初试啼声,便崭露头角。本来像她出自文化家庭又很有艺术本钱的正道人家,和妓寨这些风月场所是沾不上边的。但她也曾经为了演唱招搅生意,在香港也不能不借助一间著名妓寨挂出自己的名字去接台期。在旧时代,特别在茶楼歌坛还未兴起,唱
粤曲的演出台期多操纵在著名妓寨老板手里。有了歌坛,才逐渐为
粤曲包家所代替,所以连月儿也不能不借妓寨招牌招揽台期,这就是历史。
张月儿,
徐柳仙,小明星,张蕙芳和我的出身,都属歌伶时期,和歌姬是不同的。我们都是因生活,加上自己爱好而投身
粤曲界的。我们是从正道家庭出身拜师学艺而走上职业唱曲的,行内统称我们是女伶,歌伶。旧时代称歌姬出身是“走横堂”的,而我们这一辈歌伶是“走正堂”的,大抵区别就在这一点。这些都是旧时代社会造成的,个人是难以选择的。
我在佛山“富如”茶楼初试啼声之後,便被包家接差安排在顺德大良,陈村,东莞的石龙演唱。半年之後,在广州的大元,涎香,南如,添男等歌坛唱曲,听众逐渐对我这个新人有所认识,我的收入也不错。夜场可以分到茶价一元八角,如果日夜两场,便有三元六角收入。如果旺台,一天还可靠黄包车跑四个台,有七块多钱收入。以一个出道不久的黄毛丫头来说,也是相当走运的了!
最幸运的,是我初人行便认识了一批
粤曲前辈,如专唱王心帆撰曲的新少年,以唱传统曲《黛玉归天》一曲成名的金山女和云飞夫妇,还有姊妹花娟儿和瑞儿。瑞儿是
粤曲歌坛出名的美人,绰号“大香案”,意思是“唔唱得都眸得”。当然这比喻并不十分准确,她唱工也是不错的。只不过唱
粤曲声色艺三者相比色相为先吧了!她的大姊娟儿长相没有她美,但唱工比她优先。姊妹对唱,取长补短,便很登对完美了。新少年貌颇娟好,但身材不均匀,知音取笑她是“观音头扫把尾”,但她唱工很好,听众也很多。人总不能十全十美,声色艺也难兼得。但唱家起码要唱工取胜。好像我自己,生来样子一般,身体矮细,初入道唱曲因为腿短,还要垫上凳仔,两腿才能伸到,色相就难取得听众称道。唯有拼命在唱工上和感情上下苦功夫,才希望有出头之日。幸亏这些当红的曲界前辈,对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不嫌我出身寒微,根底浅薄,经常教我帮我,使我这个曲坛无名之辈有所长进,逐渐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