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谈起文章辨体,大概都会想到明代两部著名的
文体学著作,即吴讷的《
文章辨体》和徐师曾的《
文体明辨》。其实在明清之际,还有一部重要的文章辨体著作,即贺复徵《文章辨体汇选》。该书收录先秦至明末(个别清初)经、史、诸子、百家、山经、地志等各体文章,类聚区分,合一百三十二类,七百八十卷。规模之巨大,甄录之广博,辨体之精严,为历来总集所罕见。可惜,此书长期湮没无闻,未能沾溉学林。
明贺复徵编。是书,首无序目,书中有复徵自著,道光和尚述云:“先宪副昔宦夔门,时为天启甲子六月。越岁乙丑,予入蜀,悉其事,先宪副为郎南都,嗣後入粤归吴”,又云:“先宫保
中泠公请师演说《金刚经》。又吴吟题词云,辛未秋,家大人粤西命下,予以病
侍行。”考丹阳贺氏一家,登科名者,邦泰,嘉靖己未进士;邦泰孙世寿,万历庚戌进士,官总督仓场户部尚书;世寿子王盛,崇祯戊辰进士,按之复徵所序祖父官阶年月,俱不相合。又每册首,有晋江黄氏父子藏书印记,而《千顷堂书目》乃不载是编,均莫详其故也。复徵以
吴讷《文章辨体》所收未广,因别为?讨,上自三代,下逮明末,分列各体为一百三十二类。每体之首,多引
刘勰《文心雕龙》及
吴讷、徐师曾之言,间参以己说,以为凡例。其中有一体而两出者,如“祝文”後既附“
致语”,後复有“致语”一卷是也。有一体而强分为二者,如既有“上书”,复有“上言”,仅收《贾山至言》一篇;既有“
墓表”,复有“阡表”,仅收欧阳修《
泷冈阡表》一篇;“记”与“纪事”之外,复有“纪”,“
杂文”之外,复有“杂著”是也。有一文而重见两体者,如王褒《僮约》,一见“约”,再见“
杂文”;沈约《修竹弹甘蕉文》,一见“
弹事”,再见“杂文”;孔璋《请代李邕表》,一见“表”,再见“上书”;孙樵书《何易于事》一见“表”,再见“纪事”是也。又於金、元之文,所收过略。而後人拟仿伪撰之作,如张飞《新都县真多山铭》之类,乃概为收入,未免失於别裁。意其卷帙既繁,稿本初脱,未经刊定,不能尽削繁芜。然其别类分门,搜罗广博,殆积毕生心力,抄撮而成,故坠典秘文,亦往往有出人耳目之外者。且其书只存抄本,传播甚稀,录而存之,固未始非操觚家,由博返约之一助尔。
《文章辨体汇选》三代至明末诗文总集。780卷。明贺复徵辑。有海宁陈氏春晖堂钞本,《四库全书》本。本书编者以吴纳《文章辨体》所收未广,因悉心蔸罗,积毕生精力钞撮而成。全书辑录上自三代下逮明末诗文,标列各体,分门别类,依类相从,为132类,每体之首。皆有凡例,多引刘勰《文心雕龙》及吴纳、徐师曾之语,间参以己说。此书卷帙繁富,稿本初脱,未经刊定,不能尽削繁芜,不免珠砾兼收。有一体重出者,一体强分为二者,或一文重见两体者,甚至收入后人拟仿伪撰之作,未免失于别裁,而于金元之文所收过略。然书中时有为人所不经见之“坠典秘文”,《干顷堂书目》不载本书,《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指出:“其书只存钞本,传播甚稀。”故此书有一定的资料价值,对文体学研究有参考作用。
关于《文章辨体汇选》一书的作者,《四库全书总目》卷一八九集部“总集类”日:“《文章辨体汇选》七百八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明贺复徵编。复徵,字仲来,丹阳人。”认为此书为明代丹阳人贺复徵所编。《
钦定续文献通考》卷一九八“经籍考”、《钦定续通志》卷一六三“艺文略”著录略同。此书版本,今日所见,只有四库本。而四库馆臣当时见到的,也只是传播甚稀的抄本(见该书提要)。
《文章辨体汇选》的编纂始于何时,已无从考证。不过按《四库全书》的前后编排次序,显然是把它放在明代的,意其为明代后期编纂的文集。然而,该书收贺复徵所作《杨尔宁经山诗草题辞》既说杨尔宁丙戌前后所作为《经山诗草》,则贺文必撰于顺治三年之后,《文章辨体汇选》之成书,则又当在贺文之后。又据陆林《文章辨体汇选》“四库提要”辨误——兼谈“施伯雨”撰《<水浒传自序>的来源》(《文学遗产》2008年第3期)考证,贺书所录《道光和尚述》撰于顺治八年,则其成书下限,至少也在此之后了。《
四库全书总目》由于认为此书编于明代,所以又谓此书“册首有晋江黄氏父子藏书印记,而《
千顷堂书目》乃不载是编,均莫详其故”。推其原因,大抵黄虞稷《
千顷堂书目》不录清人著作,而《文章辨体汇选》成书已在人清之后,故“不载是编”。至于编纂原因和成书过程等具体细节,由于此书没有作者自序或他人题跋,因此缺少直接的说明材料。然而。从书名看,选文辨体,无疑是贺复徵从事这项浩大工程的主要原因和直接动力。而明代文坛盛行的辨体思潮,则是催生此书的深厚土壤。
贺复徵(1600-1631),明,字仲来、景来,大参少子。天启时恩贡,善读书,无贵介气。积书万卷,因自号卷人。丹阳人。善诗文,爱收藏玩赏古玩字画。热衷佛事。作品有《云社约》(卷五一)、《吴吟题辞》、《杨尔宁径山草诗题辞》、《杨尔宁经山诗革题辞》(卷三六三)、《比丘尼海义补陀斋僧募缘疏》(卷三七九)、《救荒末议》(卷四二六)、《道光和尚述》(卷六二九)等。
又《丹阳县志补遗·文苑》亦以复徵为明末文士,其传曰:“贺复徵,字仲来、景来,大参少子。天启时恩贡,善读书,无贵介气。积书万卷,因自号卷人。当时荐于朝,征修《熹宗实录》,事毕即归隐,遍游山水,惟以著作自娱。”虽对传主的性情才学有所介绍,然生平叙述过简。参修国史,乃士人极高荣誉。此时复徵年岁几何,竞无从得知,殊为憾事。所幸《文章辨体汇选》中收录了贺复徵本人数篇文章,为进一步探究其行迹提供了可贵线索。
《云社约》详细记载了云社结社缘起、活动内容、规章制度等,为了解明代文社活动提供了可贵的第一手资料。更重要的是,社约记载了云社诸子的姓名、字号、生年,从中得知贺复徵出生于万历庚子年(1600)。据《明史》记载,《熹宗实录》约撰于崇祯六至九年间。则复徵人京,当在35岁以后。云社诸子中,复徵最年长,可能是云社的发起人和组织者。从“生同乡,业同道,行同志”来看,云社为丹阳一邑之文社,十二社友都是丹阳人,因志同道合而结为一体。结社时间不详,但从其中最小的两位成员汤愚公、张范我都出生于万历甲寅年(1614)来看,至少要到崇祯元年(1628)以后;其持续时间,则不会迟于清兵入关之年(1644)。社友的活动是丰富多彩的,或商榷古今,或吟诗作赋,或觥筹交错,或登山临水,表现了雍容自得、风流儒雅的文士生活。从现存材料可知,贺复徵本人善诗文,曾自编《吴吟》诗集,又为社友杨尔宁编《杨尔宁径山草诗》、《杨尔宁经山诗草》,可惜都未传世。又《石渠宝笈》卷四三载“元钱选《观鹅图》一卷”,中有“贺仲来鉴定珍藏”之语。《清河书画舫》卷七下:“与可墨竹妙绝,古无其人。后惟补之叔雅画梅子,固所南兰蕙水仙,差堪继响。此外如日观葡萄,世人以得草书法称之。然鄙性绝不喜也。”注日:“练水汤愚公携示杨补之梅卷,后有元人题识。”可见贺复徵、汤愚公都爱收藏、玩赏古字画,这可能也是云社诸子的日常生活内容。 云社诸友中,除贺鲁缝弟、贺古愚侄外,与复徵过往最密、感情最深的,当为杨尔宁。这可从贺复徵两次为他编次诗集、撰写题辞表现出来。杨尔宁小复徵九岁,性情超绝,寡合于世。复徵于其人,不以“世法”接之;于其诗,不以“世法”读之,可谓深具了解之同情。盖尔宁行事虽如闲云野鹤,心中自有块垒。《杨尔宁经山诗草题辞》日:“嗟乎,江海横流,不遑安处,而犹切切不废啸歌,寄情吟咏,则其心更苦甚。故于丙戌。”丙戌年,为顺治三年(1646),即清兵人关的第三年。“江海横流,不遑安处”数语,当非泛泛之叹,而是寄托着神州陆沉的深哀巨痛的。易代之际,士人的出处去就,最能表现其志节操守。贺氏为丹阳望族,复徵父及同宗叔伯皆有仕宦功名,自己又曾参修国史,而入清之后,形迹不显,当与尔宁一样,心念旧朝,归隐山水,“其心更苦甚”,是他们的共同感受。除了人京修史外,贺复徵一生至少还有两次远游。据《道光和尚述》,第一次是天启乙丑年(1625),复徵26岁时,因父仕宦夔门而入蜀,并开始与道光和尚密切交往,时有诗文酬答,直至道光去世。第二次是崇祯辛未年(1631)秋,“家大人粤西命下”,复徵“以病侍行”,时年32岁;《吴吟》集中的吟咏,即为此而发。复徵父、祖皆信奉佛法,优养沙门。道光和尚在蜀时即倚仗其父;其后虽云游四方,而每年必一至丹阳,最后定居丹阳城西,亦赖复徵与祖宫保公赞成其事。这种因缘关系,自会对复徵的思想产生一定影响。《道光和尚述》载其赠道光诗日:“丹阳郭里舟,白岳岩前寺。去住本无心,了此一大事。”又日:“惠远非逃世,深公宁买山。齐云岩上路,何日共跻攀。”表现了对佛法的领悟和高僧的钦仰。复徵知交杨尔宁息影山阿,“与--Z禅衲谈金仙之学”,可谓同声相应。复徵还有《比丘尼海义补陀斋僧募缘疏》一文,可看出他对佛事的一贯热心。《救荒末议》一文,渗透着对荒年百姓苦难的深切同情,并以历史上著名的救荒善政为借鉴,提出具体可行的应对措施。从中可以看出,贺复徵并非忘情世事之人,而是有着传统儒士蒿目时艰、关心民瘼的情怀。 以上是对贺复徵平生事迹和思想的简单勾勒,虽片鳞只爪,也大略可以了解其人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