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裘
雀金裘
孔雀裘,又称雀金裘,它的衣料是“拿孔雀毛拈了线织的”。在清初叶梦珠的《阅世编》里,有这样一段话:“今有孔雀毛织入缎内,名曰毛锦,花更华丽,每匹不过十二尺,值银五十余两。”研究人员更是确定,明朝是有孔雀羽毛织进丝线的工艺,只是后来失传了。
历史发展
八世纪的唐代大诗人王维在诗中如此描写当时天子接受外国使臣朝拜的情景: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清晨来临,负责掌管皇帝服饰的宫中女官“尚衣”向唐玄宗献上新制的“翠云裘”。自从唐太宗以来,唐朝皇帝就被四方远近尊奉为“天可汗”,逢到盛大朝仪,云集长安的王公、部落酋长、使节一起入宫参拜,非常壮观。随着一道道宫门依次打开,来自世界不同地方的人们列队走上层层丹墀,身着翠裘、头戴冕旒的“天可汗”高坐在大殿龙座上的端严身影,在香炉缕缕升起的芬烟缭绕中,一定给四方诸国的国使们非常深刻的印象吧。
由“翠云裘”一词来推测,诗中所写的这件唐代天子的龙袍应该是用翠鸟的羽毛捻线织成。想一想吧,在公元8世纪,世界上大多数地方的人尚全然不了解丝绸的秘密,在中国,人们已经熟练地把鸟羽的细绒捻成线,与丝线一起织成华贵衣料了,多么令人惊叹的神奇啊!想当年,唐玄宗的堂姐妹安乐公主曾经让尚方监“合百鸟毛”织成两件长裙,这两件百鸟羽毛裙“正看为一色,旁看为一色,日中为一色,影中为一色”,而“百鸟之状皆见”,大约是利用了雉鸡等禽类羽毛能够在不同的光线下变幻不同色彩的原理。据史书记载,由安乐公主开了这种制作“毛裙”的风气,整个上层社会立刻风起效尤,结果造成了一场生态灾难。为了获得做鸟羽线的材料,长江、岭南的彩禽几乎被捕杀殆尽。到了唐玄宗登基之后,为了遏制奢靡之风,由朝廷正式下令禁止社会各阶层随意穿着这一类织鸟羽线的服装,采捕彩禽制作色线的风气才渐渐平息。
不过,任何朝廷法令都抵挡不了人们的虚荣心,这种特殊的面料一直受到富贵阶层的追捧,自唐至清日益炽盛。宋时,泾州一地的鸟羽线纺织技术是如此普及,即使小孩子也都能够把绒毛捻成线,织出带方胜花的彩锦。当地所产的这种织毛锦非常之轻,一匹锦的重量只有十五六两,异常昂贵。翠鸟毛呈现为微闪光泽的鲜蓝色,在各种鸟羽中颜色最为亮丽,因此成为这种工艺中最重要的材料之一。宋代广西出产的一种翡翠鸟,背毛上的翠色细绒便被用于捻线织做衣料,成为那个时代富贵阶层所热衷的奢侈品。此外,其他如雉(野鸭)等彩禽的羽绒也都可以制作鸟羽线,君不见《红楼梦》中,贾母在赏给宝玉“雀金裘”的同时,还赏给宝琴一领“凫靥裘”斗篷,就是用“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实际上,在清代,人们还发展出一种“缂丝加毛”工艺,利用富有绒质感的鸟羽线织制出花木鸟兽题材的主题画面,镶嵌在屏风框内,陈设在居室中。
孔雀羽线也是鸟羽线中的一种,因为光彩的效果特别强烈,因此获得了独尊的地位。《南史》中就已记载,早在公元五世纪末的南齐时代,有一位才华过人的皇太子—文惠太子,曾经巧动心思,指导工匠用孔雀毛织成一件翠毛裘,金翠炫丽,十分珍奇。不过,由于孔雀并非中原地区的原生禽鸟,在元代以前,孔雀羽属于很难得到的稀罕材料,因此在很长时间内与之相关的纺织工艺并不流行,到了明清时代,这种以羽绒制作的碧线才得以大发异彩。
大约也只有中国传统匠人的心灵手巧,才能发明出捻制孔雀羽线这样特殊的工艺啊。长长的羽尾上只有顶端的“珠毛”可以用于制线,要将这些短短的细绒毛旋绕着缠裹在一根长长的细蚕丝上,再用绿色丝线分节捆扎,以这种办法将孔雀羽绒固定在长丝上。如此在一根长丝上接连地缠绑好翠绒,就形成了“孔雀羽线”。同理,鸟羽线也是采下翠鸟的背绒、雉鸡的彩绒,缠捆在长丝上而成。更为神妙的是,这些孔雀羽线、鸟羽线是作为彩色纬线的一种,缠于织梭上,与其他缠有普通色线的织梭一起,以白丝线为经线,交相地织结成整幅的面料。因此,其成品就是一匹平滑的彩色丝绸,而在表面上这里那里地呈现出孔雀羽线或鸟羽线的局部花纹。
上世纪五十年代,明万历皇帝的定陵中出土了大量帝后服饰,其中有一件万历皇帝的“织金孔雀羽团龙妆花纱织成袍料”,在纱地上织有团龙纹,龙的鳞、爪及头部均用孔雀羽线织成,至今色彩鲜艳;团龙纹中的龙、云、火珠等则用金线织出轮廊,极富有立体感,并且与孔雀羽线形成金翠交辉的效果。另一件万历皇帝“杏黄地云龙折技花孔雀羽妆花缎织成袍料”,则用片金线和朱红、水粉、宝蓝、浅蓝、月白、明黄、墨绿、果绿、中绿、蓝绿、浅绛、白等十二种彩绒纬丝与孔雀线合织而成。
男人可以身穿杏黄色的袍服,并有着如此丰富绚丽的色彩交错在衣面之上,在明朝人的观念里,灿烂鲜艳的色彩并不仅仅属于女性,而是属于高贵的人。
宝玉的“雀金裘”正是这样一件织有孔雀羽线的斗篷。不过,按小说中的描写,此件斗篷竟然不是以孔雀羽线织出局部花纹,而是用这种特殊的碧线织成全幅的面料。也就是说,整件斗篷上都是孔雀羽线在暗闪翠泽。
金银丝孔雀羽仿出万历龙袍
1985年日本筑波科技世博会,中国送展一件“孔雀羽织金妆花纱龙袍”复制品。这件龙袍的原型是1958年定陵出土的明代万历皇帝龙袍,后者出土后,不幸很快碳化褪色。定陵博物馆和全国的专家都非常痛心,复制文物成为当务之急,可寻遍全国,竟找不到会织造龙袍的工匠。
1979年,这项复制工作落到南京云锦研究所的王道惠等人肩上。明万历帝龙袍,原本就出自江南织造。可是几百年过去,古老的织造工艺早已失传。要复制一件工艺失传的龙袍有多难,仅从整个工程耗费5年光景便可知一二。当然,这还不是困难的全部。
龙袍出土后不幸碳化
1979年,南京云锦研究所一行五人前往定陵,其中包括研究所所长以及当时的云锦技术研究骨干王道惠。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只是为了了解古代丝织品纹样。在1958年定陵文物出土时,万历皇帝被挖掘出来时只有尸骨,他的肉身变成尸水淌在料子上,致使织锦龙袍有些变色,可是出土以后,龙袍却在短时间内碳化,过去的颜色已经几乎无法辨认,有些地方还有破损。
王道惠还记得,当时的感觉“看了就心疼”。
这件龙袍的全名是“孔雀羽织金妆花柿芾过肩龙直袖膝栏四合如意云纹纱袍面料”,长约17米,宽约70厘米。文物专家后来在这些龙袍料的腰封上,查到它出于江南织造。史料记载,元明清三朝都在南京设官办织造机构,到了明清鼎盛时期,家家户户机杼声昼夜不停,秦淮河畔好不热闹。始于东晋的南京云锦,因如天上的云霞而得名,在当时是宫廷的御用之物,这织金挑花的云锦,平民百姓也消费不起。定陵的这些龙袍料,正是南京云锦的巅峰之作。
“没想到,去了以后,定陵提出来能不能由我们担当复制任务,这个项目就落在我们头上了。”于是,作为技术骨干,王道惠在北京一待几个月,三次往返,一头扎进去,就是5年。
30年过去,在王道惠那略显局促的卧室里,复制时的手稿、丝织样品,研究用的放大镜、显微镜,甚至是线头和碎纱布,都用纸、布还有塑料袋装起来,保存在立柜里。如今76岁的她,说起那5年,眼里闪着光,神情就像在回忆童年
无人识复制技法
1984年,历时5年复制的万历皇帝妆花纱龙袍终于下机。龙袍被送到北京参加鉴定会。
当时新华社的报道说,著名作家沈从文作为服饰专家评价道:“这件明皇朝袍料的选料、织纹、色彩、图案、织造技艺都同历史真品相同,堪称再现传世稀珍原貌。”
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一位教授则说,读《红楼梦》,都知道有关孔雀羽能织成衣料,过去总觉得这是作家的夸张,没想到如今真的用孔雀羽织成了龙袍,才让人知道曹雪芹所说不假。
作为当时复制工作的总负责人,王道惠说,龙袍所获得的认可,是她几十年从事云锦研究最大的成就。
复制龙袍的工作繁琐而又困难。王道惠说,一开始很难摸到头绪,通过用放大镜和显微镜来研究,这件龙袍的织造技艺与现代的技术非常不同,它采用的是“纱地妆花”织造技法。当时询问了南京为数不多的老艺人,大家既没见过妆花纱,也没见过织纱的织机,这项技术到了这时,已经失传。
为了研究它的织法,王道惠一个人驻在北京,一头扎进复制工作里,她用放大镜和显微镜观察,又查询各种记载有云锦的文献,甚至细数整件衣襟经纬向各由多少根丝线织成,希望以此准确还原明龙袍的样貌。那时候,定陵博物馆的保管员,常常看见她下了班还在工作,就叹道“怎么不知道休息”!
与此同时,在南京,云锦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寻访民间的织机,找来一位新中国成立前在苏州、无锡一带装织机的老师傅,这位师傅提供的织机能织素纱,可是对妆花纱却无能为力。后来,云锦研究所又通过一年多的实验,终于制成了能织出大型整幅妆花纱的织机。
再现“宝玉雀金裘”
除了织机和妆花纱的问题,龙袍的名贵,还在于使用了金线和孔雀羽。
王道惠说,褪色的龙袍上,当时唯有17条龙依然色泽艳丽,还闪着五彩的光,这就是因为使用真金线和包裹了孔雀羽的丝线来做原料。
南京郊区的龙潭,曾是明朝制作真金线的官营作坊。在当时,那里的南京金线金箔总厂是全国唯一还生产真金线的地方。制作真金线,首先要把金块制成金箔。两人相对而坐,轮流举锤,经过3万多下的锤打,把一块厚重的黄金,变成轻如鸿毛的金箔,再把金箔粘在一种特殊纸张上,压紧抛光,最后裁成条,剥出金线,和蚕丝相互缠绕,捻搓成金丝线。
这样的金线制作,需经历上百道工艺。有一组数据可以看出金线制作的要求:捶打1克18K黄金,能延展到1平方米。1万张金箔只有1毫米厚,人体的温度就能让它卷起来。
那时候,云锦研究所搞龙袍复制,要打制真金线,金箔厂一位老工人就跟王道惠说,旧时有流传,龙袍的金线不用足金,而是用含有少量银的黄金打造,这样做出来的金线,色泽更亮。于是,云锦研究所就试验了老工人的方法,打制出来的真金线,果然比足金更鲜艳。
至于孔雀羽,王道惠说,通过放大镜能看出,羽毛是粘在丝线上的,如果没有丝线,羽毛就没法织起来。于是她就通过定陵,找到北京动物园,收集孔雀掉下的羽毛。然后再把羽毛拿回南京,叫人一根根地用手工捻成线。整个龙袍复制所需孔雀丝线长达300多米。
这道捻孔雀羽的工艺,后来在写作研究报道时,竟被一些专家在古代文献里找到了依据。
比如,《红楼梦》“晴雯补裘”一回里,讲到宝玉的一件“雀金裘”是“俄罗斯国用孔雀毛拈了线织的”。在清初叶梦珠的《阅世编》里,有这样一段话:“今有孔雀毛织入缎内,名曰毛锦,花更华丽,每匹不过十二尺,值银五十余两。”研究人员更是确定,明朝是有孔雀羽毛织进丝线的工艺,只是后来失传了。
历时5年终于下机
1984年,历时5年复制的万历皇帝妆花纱龙袍终于下机。龙袍被送到北京参加鉴定会。
当时新华社的报道说,著名作家沈从文作为服饰专家评价道:“这件明皇朝袍料的选料、织纹、色彩、图案、织造技艺都同历史真品相同,堪称再现传世稀珍原貌。”
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一位教授则说,读《红楼梦》,都知道有关孔雀羽能织成衣料,过去总觉得这是作家的夸张,没想到如今真的用孔雀羽织成了龙袍,才让人知道曹雪芹所说不假。
作为当时复制工作的总负责人,王道惠说,龙袍所获得的认可,是她几十年从事云锦研究最大的成就。
《红楼梦》中的孔雀裘
《红楼梦》第五十二回   俏平儿情掩虾须镯 勇晴雯病补孔雀裘
晴雯方才又闪了风,着了气,反觉更不好了。翻腾至掌灯,刚安静了些,只见宝玉回来,进门就?声顿脚。麝月忙问原故,宝玉道:“今儿老太太喜喜欢欢的给了这件褂子,谁知不防,后襟子上烧了一块。幸而天晚了,老太太、太太都不理论。”一面脱下来。麝月瞧时,果然有指顶大的烧眼,说:“这必定是手炉里的火迸上了。这不值什么,赶着叫人悄悄拿出去叫个能干织补匠人织上就是了。”说着,就用包袱包了,叫了一个嬷嬷送出去,说:“赶天亮就有才好,千万别给老太太、太太知道。”婆子去了半日,仍就拿回来,说:“不但织补匠,能干裁缝、绣匠并做女工的,问了,都不认的这是什么,都不敢揽。”麝月道:“这怎么好呢?明儿不穿也罢了。”宝玉道:“明儿是正日子,老太太、太太说了,还叫穿过这个去呢。偏头一日就烧了,岂不扫兴!”晴雯听了半日,忍不住,翻身说道:“拿来我瞧瞧罢!没那福气穿就罢了,这会子又着急。”宝玉笑道:“这话倒说的是。”说着,便递给晴雯,又移过灯来,细瞧了一瞧。晴雯道:“这是孔雀金线的。如今咱们也拿孔雀金线,就像界线似的界密了,只怕还可混的过去。”麝月笑道:“孔雀线现成的,但这里除你,还有谁会界线?”晴雯道:“说不的我挣命罢了。”宝玉忙道:“这如何使得?才好了些,如何做得活!”晴雯道:“不用你蝎蝎螫螫的,我自知道。”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了一挽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实实掌不住。待不做,又怕宝玉着急,少不得狠命咬牙捱着。便命麝月只帮着拈线。晴雯先拿了一根比一比,笑道:“这虽不很像,要补上也不很显。”宝玉道:“这就很好,那里又找俄罗斯国的裁缝去?”晴雯先将里子拆开,用茶杯口大小一个竹弓钉绷在背面,再将破口四边用金刀刮的散松松的,然后用针缝了两条,分出经纬,亦如界线之法,先界出地子来,后依本纹来回织补。补两针,又看看;织补不上三五针,便伏在枕上歇一会。宝玉在旁,一时又问:“吃些滚水不吃?”一时又命:“歇一歇。”一时又拿一件灰鼠斗篷替他披在背上,一时又拿个枕头给他靠着。急的晴雯央道:“小祖宗,你只管睡罢!再熬上半夜,明儿眼睛抠搂了,那恰怎么好?”玉见他着急,只得胡乱睡下,仍睡不着。一时只听自鸣钟已敲了四下,刚刚补完;又用小牙刷慢慢的剔出?毛来。麝月道:“这就很好,要不留心,再看不出的。”宝玉忙要了瞧瞧,笑说:“真真一样了。”晴雯已嗽了几声,好容易补完了,说了一声:“补虽补了,到底不像。我也再不能了!”“嗳哟”了一声,就身不由主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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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修订时间:2024-02-20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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