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己》是《吕氏春秋·孟春纪第一》的第三篇,本文认为只有重视自己生命的人做事才会小心,只有重视小心的人才能辨别是非,人自己的生命与人性是根本,所以要“重己”。
原文
三曰:倕,至巧也。人不爱倕之指,而爱己之指,有之利故也。人不爱昆山之玉、江汉之珠,而爱己之一苍璧小玑,有之利故也。今吾生之为我有,而利我亦大矣。论其贵贱,爵为天子,不足以比焉;论其轻重,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论其安危,一曙失之,终身不复得。此三者,有道者之所慎也。
有慎之而反害之者,不达乎性命之情也。不达乎性命之情,慎之何益?是师者之爱子也,不免乎枕之以糠;是聋者之养婴儿也,方雷而窥之于堂。有殊弗知慎者?
夫弗知慎者,是死生存亡可不可未始有别也。未始有别者,其所谓是未尝是,其所谓非未尝非。是其所谓非,非其所谓是,此之谓大惑。若此人者,天之所祸也。以此治身,必死必殃;以此治国,必残必亡。夫死殃残亡,非自至也,惑召之也。寿长至常亦然。故有道者不察所召,而察其召之者,则其至不可禁矣。此论不可不熟。
使乌获疾引牛尾,尾绝力勯,而牛不可行,逆也。使五尺竖子引棬竖,而牛恣所以之,顺也。世之人主贵人,无贤不肖,莫不欲长生久视,而日逆其生,欲之何益?凡生之长也,顺之也;使生不顺者,欲也。故圣人必先适欲。
室大则多阴,台高则多阳;多阴则蹶,多阳则痿。此阴阳不适之患也。是故先王不处大室,不为高台,味不众珍,衣不燀热。燀热则理塞,理塞则气不达;味众珍则胃充,胃充则中大鞔,中大鞔而气不达。以此长生可得乎?昔先圣王之为苑囿园池也,足以观望劳形而已矣;其为宫室台榭也,足以辟燥湿而已矣;其为舆马衣裘也,足以逸身暖骸而已矣;其为饮食酏醴也,足以适味充虚而已矣;其为声色音乐也,足以安性自娱而已矣。五者,圣王之所以养性也,非好俭而恶费也,节乎性也。
译文
倕是最巧的工匠。人们都不爱惜倕的手指,却都爱惜自己的手指,是因为对自己有利的原因。人们不爱惜昆山的玉石,江、汉两河的明珠,却爱惜自己的一颗劣质玉石和一颗不圆的小珠子,是因为对自己有好处。我们所拥有的生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是最大的。论及贵贱,即使是天子的位置,也不能与生命相比。论及轻重,即使有整个天下那么富裕,也不能交换到生命。如果拿生命的安危来议论,一旦失去就永远都不能够再得到。贵贱、贫富、安危这三样东西,是有道行的人所谨慎对待的。谨慎对待生命反招来损伤,是没有通达生命情性的原因。不了解生命的情理,小心谨慎又有什么用?这就像盲乐工疼爱自己的儿子,但把儿子枕卧在糠谷之中;就像聋子抚养婴孩,打雷时却在堂上使他往上看;还有一些特别不知道谨慎的人。不知道对自己的生命谨慎的人,对于生死存亡、可做或不可做的事,从没分辨过其中的不同。那些从不去分辨问题的人,他们所说的“对”不一定就是正确,他们说的“错”不一定就是错误,他们把对的说成是错的,把错的说成是对的,这就叫“糊涂虫”。像这样的人,是上天降祸的对象。用这样的态度修身,必然死亡或遭殃;拿这种态度来治理国家,国家必定残破或灭亡。死亡、灾祸、残破、灭亡,都不是自行来到,而是愚蠢迷乱所招致的。长寿的到来也往往是这样。所以,有道的人不去考察已招致的结果,而是考察招致这种结果的原因,这样的话,死亡、灾殃、残破、灭亡和长寿等的到来就不可以禁止。这个道理不可不深思。
假使让最强壮的大力士乌获拽牛尾,即使把力气用尽,把牛尾拽断,牛也不会跟着它走,这是违背牛的习性的缘故。如果叫一个小孩牵着牛鼻环,牛就会顺从跟着他走,这是由于顺应牛的习性的缘故。世上的人君,贵人,不论好坏,没有不想长寿的。但是他们每天所作所为都在违背自己生命的天性,不论他的愿望有多强烈,又有什么益处?大凡生命长久都是顺直它的天性的缘故.使生命不顺的是欲望,所以圣人一定首先节制欲望,使之适度。
珍爱房屋过大,阴气就多;台过高,阳气就盛。阴气多就会生整疾。阳气盛就会得痿病。这是阴阳不适度带来的祸患。因此,古代帝王不住大房,不筑高台,饮食不求丰盛珍异,衣服不求过厚过暖。衣服过厚过暖脉理就会闭结,脉理闭结气就会不通畅。饮食丰盛珍异胃就会过满,胃过满胸腹就会闷胀,胸腹闷胀气就会不通畅。以此求长生,能办到吗?从前,先代圣王建造苑囿园池规模只要足以游目眺望、活动身体就行了。他们修筑官室台榭,大小高低只要足以避开干燥和潮湿就行了,他们制做车马衣裘。只要足以安身暖俸就行了,他们置备饮食酏醴,只要足以合口味,饱饥肠就行了;他们创作音乐歌舞,只要是“使自己性情安乐就行了。这五个方面是圣王用来养生的。他们之所以要这样,并不是喜好节俭,厌恶糜费,而是为了调节性情使它适度啊。
点评
“重己”就是重视自己。为什么要重己?《吕氏春秋·重己》在论述这个问题时,说到:“故有道者,不察所召,而察其招之者,则其至不可禁矣。”也就是说看问题要通过表面看本质,纠察事情发生的根本原因,只有这样才不能阻止好的结果到来。这和“重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仔细想想,人的根本是什么呢?人的根本无非就是自己的生命与人性。
珍爱《重己》中举了一个例子:秦武王时期,秦国有个大力士,名叫乌获,他拉着牛尾巴,要牛跟他走,直到他精疲力尽,牛的尾巴断绝,牛也丝毫没动,又有一个孩童,他牵着牛鼻子,结果牛就乖乖地跟他走了。《吕氏春秋·重己》认为人要怎样才能长寿呢?为什么力大无比的乌获拉不动牛,而一个小孩子却可以呢?这是因为小孩子顺应了客观规律,而乌获违逆了客观规律,乌获怎么可能成功呢?做到长寿也要遵循客观规律,这个规律就是指重视自己的生命与人性。人的欲望会阻碍人去遵守这一规律,所以古代的圣人都会控制自己的欲望。
《重己》也谈到了“勤俭养身”与“适可而止”。 《吕氏春秋·重己》说:“室大则多阴,台高则多阳,多阴则蹶,多阳则痿,此阴阳不适之患也。”房子大了阴气就多,阴气多了就容易患风湿等脚病,楼台高了阳气就多,阳气多了就容易
肌肉萎缩。同样穿衣过热最终会导致元气不顺,吃得太好最终会导致气血不顺。这一切都不是“重己”之道,所以先圣王在吃穿住行各个方面都不会要求太舒适。这里明确指出了“过分的”,所以《吕氏春秋》并未有完全否定物质生活,只是强调要适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