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丙子送春》是宋末文学家
刘辰翁的词作。全词三阕。上阕写临安失陷后的衰败景象及词人的感受。中阕写春天归去以后,宋朝君臣与庶民百姓所遭受的亡国之痛。下阕写故国之思,暗示宋朝大势已去,恢复无望。此词从表面上来看,是写春天,实际上却象征着
南宋王朝,“送春”就是哀悼南宋的灭亡。作者在词中描绘了故国沦陷后的衰败景象,反映了南宋遗民所经历的种种苦难和作者的无限悲痛之情,凄绝哀怨,寄托遥深。
作品原文
兰陵王⑴·丙子送春⑵
送春去,春去人间无路。秋千外,芳草连天⑶,谁遣风沙暗南浦⑷?依依甚意绪⑸?谩忆海门飞絮⑹。乱鸦过⑺,斗转城荒⑻,不见来时试灯处⑼。
春去最谁苦?但箭雁沉边⑽,梁燕无主⑾。杜鹃声里长门暮⑿。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⒀。咸阳送客屡回顾,斜日未能度。
春去尚来否?正江令恨别⒁,庾信愁赋⒂。苏堤尽日风和雨⒃。叹神游故国,花记前度⒄。人生流落,顾孺子⒅,共夜语。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⑴兰陵王:
词牌名,首见于
周邦彦词。全词三阕一百三十字。
⑵丙子:指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
⑶连天:与天际相连。
⑷南浦:南面的水边,后常用称送别之地。此处暗指南宋故土。
⑸依依:形容思慕怀念的心情。意绪:心意,情绪。
⑹谩(màn)忆:空自思忆。谩,通“ 漫 ”。海门:今江苏省南通市东,宋初,犯死罪获贷者,配隶于此。飞絮:暗指南渡的宋室君臣。
⑺乱鸦:暗指占据南宋都城的元军。
⑻斗转城荒:指转眼间南宋都城临安变成一座荒城。
⑼试灯:元宵前的张灯预赏。旧俗农历正月十五日元宵节晚上张灯,以祈丰稔,未到元宵节而张灯预赏谓之试灯。
⑽箭雁:中箭而坠逝的大雁。沉边:去而不回,消失于边塞。
⑾梁燕:指亡国后的臣民。
⑿长门:汉宫名,此借指宋帝宫阙。
⒀玉树、泪盘:出于金铜仙人典故,都用来喻宋朝。
⒁江令:指
江淹。曾为建安吴兴令、建元东武令;著有《恨赋》《别赋》。
⒂庾信:南北朝时诗人。本仕梁,出使西魏,被留北方;著有《愁赋》,以抒郁抑之情。
白话译文
欲送春天归去,人间却没有归路,在曾荡过的秋千旁边,是谁扬起风沙巨浪使南浦昏暗?纵有依依离情此刻还有什么好情绪?徒自思念着像飞絮一样的人们。乱鸦过后斗转星移帝城变荒芜,再也看不见来时试灯处的热闹。
春天已经归去属谁最痛怀感伤?只有被箭射伤的大雁落在北方,失去主人的梁间燕子忙着寻巢,杜鹃在日落的残殿里啼叫不止。那珍贵的玉树长埋在泥土之中,那承露盘中盛满了如泪的清露。离开咸阳时一次又一次回头看,那令人哀伤的黄昏怎么度过。
春天归去是否还能回到这里?我像江淹一样满怀离别的忧怨,像庾信一样写下了愁赋的语句,西湖苏堤日日笼罩着凄风苦雨。只能在梦境中去故国游历一番,让花朵把他以前的样子记清楚。如今流落他乡只能和小儿在一起,在夜色中相互倾诉着亡国之痛。
创作背景
这首词写在元军攻破临安之后。元军在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即丙子年攻入临安,宋帝奉表请降。三月,元兵掳去恭帝和太后、宰相及部分宗室。五月
陆秀夫等在福州拥立端宗
赵昰继续与抗元。此词作于春末,地点在虎溪。《
白雨斋词话》云:“本词实是悲叹临安沦陷,恭帝及太后随元兵北行。”
作品鉴赏
整体赏析
《兰陵王》是词中的长调,共分三段。此词第一段写临安失陷后的残败景象及词人的感受。“春去人间无路”是全词的主题句。因此,词中各段发端,均以“春去”领起,并围绕这一中心从不同方面加以发挥。“秋千外,芳草连天,谁遣风沙暗南浦”,用对比手法写出临安失陷前后的不同画面。“芳草”“秋千”,写的是元军陷城前的景况。“芳草”,又暗喻送别。而这首词的“芳草”不是隐喻一般的离情,而是送别一个朝代,送别向南奔逃的南宋君臣。汉家王朝仓皇南奔,故国不在,凄苦之情,不能自已。“风沙暗南浦”,则意味着元军攻陷临安后的摧残践踏,又象征着南逃群臣们的险恶前景。“南浦”二字补充了“春去人间无路”。“谩忆海门飞絮”写词人惦记着宋室君臣,设想他们如柳絮一般飘泊无处归依。作者首先着笔于“海门”,说明他寄希望于南逃的端宗,也反映了作者有随端宗南行之愿,但却因风沙隔阻,无路可通。“乱鸦过”三句转写眼前的现实,临安一派残破衰败之象:狂噪的鸦君在颓城上空掠过,北斗失向,城池颓圮;元宵前夕本应是华灯照耀的都城,到此时已黑暗一片寻不到灯的踪迹。临安失陷于二月,春来时尚可见元宵灯景,至三月春归,则南宋已亡,所以说“不见来时试灯处”。
第二段写春天归去以后,南宋君臣与庶民百姓所遭受的亡国之痛。换头以设问句过渡:“春去,最谁苦?”其中,“苦”字用得醒目尖锐。下面连用三个分句,分写三个方面形象回答:“箭雁沉边”,写被掳北去的君臣,如同被射中的大雁,坠落到遥远北方,永无归日;“梁燕无主”,以“无主”的“梁燕”喻南宋臣民,大厦将倾,凄凄惶惶,无可依傍;“杜鹃声里长门暮”,写临安宫苑凄惨悲凉景象,暮色之中,“长门”闭锁,唯有杜鹃啼血而已。三个分句,用“但”字领起,一气呵成。“玉树”三句,紧承前三句的意韵。摹写亡国的悲痛之情。“玉树”本指汉宫中之物,王朝倾覆,故“玉树凋土”,就连那金铜仙人也不免有辞离故国的悲伤。“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二句,用“衰兰送客咸阳道”(
李贺《
金铜仙人辞汉歌》)诗意。“斜日未能度”,说“铜仙”依依不舍,行动缓慢,标志着被迫北去的君臣对故国的无限留恋,暗扣词题“送春”之意。
第三段写故国之思。换头仍以设问总起:“春去,尚来否?”“来”字重如千钧,怀有深深眷念之情。下面接着以江总、庾信之事来抒写亡国之痛。江总在陈后主时仕至尚书令,故称“江令”;陈亡后,他入隋北去。庾信本仕梁,后出使西魏而梁亡,被留长安,北周代魏,又不予放还;著有《愁赋》,已佚,今存十数句。词自注“二人皆北去”,即指亡国后的恨事。词人此时此刻的恨与愁,同于古人,故以“正”字领出“江令恨别,庾信愁赋”两四字对句。同时,借风雨尽日袭击苏堤来渲染气氛,与第一段“斗转城荒”相绾合,使临安的景色更加凄迷荒凉。苏堤在杭州西湖外湖与里湖之间,堤上有六桥,桃柳成荫。此处以苏堤在风雨中飘摇之态,来暗指沦陷后的临安亦如苏堤一样,陷于风雨飘摇之中。在“送春”之际,作者只能“神游故国”,此二句扣紧“送春”,并对“尚来否”作了回答,说明故国的新春只能梦里依稀得见了。“花记前度”,由“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刘禹锡《
再游玄都观》)诗意仅来表示对故国的怀念之情。最后,“人生流落,顾孺子,共夜语”一句,表示“人间无路”,以只能跟“孺子”共话亡国之痛结尾。
这首词表达了作者的亡国之痛与故国之爱的感情,许多词句如“春去人间无路”“谁遣风沙暗南浦”等,爱憎分明,显而易见。作者在词中运用借代和象征手法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例如,“春”象征着南宋王朝,“飞絮”暗喻南渡的君臣,“乱鸦”指代占领临安的元军等等。作者将这些日常所见的感受赋予主观的感情色彩。因此充分烘托出南宋灭亡的悲剧氛围。词的现实性和认识意义,也是通过这种气氛体现出来,为了强调这种氛围,词人运用了某些典故,因此送到了很高的艺术效果。此篇是专主寄托的成功之作。作者把南宋灭亡的伤痛哀悼之情和词中的艺术形象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达到了交融浑化“浑化”的高水平,使读者也产生种种感慨。
名家点评
明·
卓人月《词统》卷十七:“三段俱以春去唤起。峡猿之唱,征鸟踟蹰,寒云不飞。”“‘送春去’二句悲绝;‘春去,最谁苦’四句凄清,何减夜猿;下片悠扬悱恻,即以为《小雅》《楚骚》可也。”
清·
张宗橚《
词林纪事》卷十四:“按樊榭论词绝句,‘《送春》苦调刘须溪’,信然。”
清·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题是送春,词是悲宋。曲折说来,有多少眼泪。”
近代·
俞陛云《
唐五代两宋词选释》“:虽以‘送春’标题,每段首句皆以春去作起笔,而其下则鸦过荒城,风沙迷目,不仅灯火阑珊之感。次段‘杜鹃’句以下,长门日暮,悲玉树之湖残;后段‘苏堤’句以下,故国神游,忆花枝于前度,其思乡恋阙,抚事怀人,百愁并集,不独‘送春’也。清真倚此调,其次段、后段,皆在中权笔有顿挫。此作亦在中枢以‘杜鹃’、‘苏堤’句作换转之笔,乃句意并到之作。”
现代·
唐圭璋《
唐宋词简释》:“此首题作‘送春’,实寓亡国之痛。三片皆重笔发端振起,以下曲折述怀,哀感弥深。‘秋千外’三句,承‘无路’,写出一片凄迷景色。‘依依’句,顿宕。‘漫漫’数句,大笔驰骤,叹当年之繁华已无觅处。第二片,历数春之燕与杜鹏,以衬人之伤春。第三片,叹故国好春,空余神游。末言人生流落之可哀。”
作者简介
刘辰翁(1232—1297),宋末词人。字会孟,号须溪,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少年时曾跟从理学家
陆九渊学习,补太学生。景定进士。廷试对策时,因触犯贾似道,置于丙等。曾任濂溪书院山长、临安府学教授。入元不仕。其词承
辛弃疾一派,为辛派词人“三刘”之一。风格遒劲绚烂。宋亡前后,多感伤时事的篇章。又能诗文,曾评点杜甫、王维、李贺、王安石、陆游诸家之作。原有集,已散佚,明人辑有《须溪记钞》,清人辑有《
须溪集》。又有《
须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