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即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史记。游侠列传》)伟大的史学家司马迁正是这样评价他那个时代的侠客们。自东周开始,天下大乱,列国纷起,对于人才的需要日益加强,养士成为了一个政治集团生存和发展的重要因素,从而侠客作为一种重要的政治砝码在社会地位上得到极大的提高,而作为秩序和威严象征的周王室每况愈下,也在另一个方面让社会空气更加自由。有本领的侠客们可以根据双向选择的办法来决定效力的方式和投靠的主人,这使得侠客得到了尊重和自信,也让那个年代的江湖充满了个性的光辉。正如诸子百家争鸣的出现一样,那个时代侠客们代表的尊严和信心也是后世所仿效的典范。
最早的侠是出现在东周,近代谭嗣同在他的《仁学。自序》里提出:墨有两派:一曰“任侠”,吾所谓仁也。另一派“格致”是他所说的“学”。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也大多持这种看法。章太炎在《检论》中则认为凡是游离于蒿莱(顺民)和明堂(官吏)之间的人,都有为侠的可能,且儒家精神最高妙精深之处是和侠的精神相一致的,侠起于儒家八派之一的漆雕氏一派,而“世有大儒,固举侠士而并包之”。郭沫若在《十批判书。古代研究的自我批判》中则发表了另一种看法:所谓任侠之士,大抵是出身于商贾。商贾而唯利是图的便成为市侩奸猾,商贾而富有正义感的便成为任侠。故在古时如聂政、朱亥,剧孟、郭解之流,都大大小小地经营着市井商业。而司马迁在《史记》中则认为养士之中培育了最多的侠,而养士的人则成为了最大卿相之侠,首推战国四公子。“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於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以上可见,无论侠客产生于什么环境,在当时的社会中侠是相对自由的,没有受到太多来自官府的压力和摧残,所以当时对侠客宽松的环境产生了具有侠的独特道义观念即兼爱和自由生长的良好土壤,培育一批让后人景仰的大侠。另一方面,侠客也不象后世那样与政府那么尖锐的对立,而是随时都有出将入相的可能,当时那种自由的入仕风气,侠的江湖几乎成了卿士的后备基地,侠的行为也带有很浓厚的和庙堂几乎分不开的政治化色彩,而不是纯粹义气化的江湖。
在战国,侠客的经常可以改变局部政治力举动量的对比,他们的勇力是养士者所借重的,“士为知己者死”是那个时代最高的行为准则,他们既是政治斗争的工具,也是勇力和信心去报答知己并博取荣名的勇士。“专诸刺王僚,彗星击月”,专诸豪气,鱼肠锋芒,为一代霸主吴王阖闾扫清了道路,学鱼的坚忍,面对王僚的冷静,一击必中舍生忘死的决心,令人读书至此常掩卷长叹。聂政杀侠累,不仅是一个刺杀复仇的过程,更是用生命去实践侠的精神的举动,“臣所以降志辱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 “嗟乎!政乃市井之人,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
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史记。刺客列传》)简短的语言,直白的语气,道出了一个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一个侠客最简单的信念,“父母在,不许友以死。”然后在众人中杀韩相侠累,为了保护自己的姐姐和严仲子,不惜“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遂以死。”这样一个勇士怎能不让人钦佩,更让人感叹的是他姐姐,“士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妾其柰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於邑悲哀而死政之旁。也许正是这样一个纷乱的年代产生了这样简单而真实的人,也让人之间的感情变的真实而简单,没有搀杂更多的利益和欺骗,一切都象侠客手中的剑,保护亲人和朋友,刺向危害亲人和朋友的人,没有口号没有标榜没有中伤,最直接也最有效。豫让不惜吞炭漆面,两刺赵襄子,“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於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这句话更成为以后士和侠客行为的经典准则;而赵襄子也可以放过豫让第一次,而杀他于第二次,并让他死前击衣完志,“嗟乎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 “於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正是在一个人因为能力而被充分尊重的年代,才产生了这样的人物,自由的人格,独特的准则,基本的道义让一个个人物熠熠生辉,人的个性得到极大的发挥,也使得那个年代的精神永远让人怀念,中国人说起那个年代时候常怀着就是骄傲而光荣的感情,用的词也是那么质朴而深情--“古人之风”。
造成游侠这种特殊人群是那时期社会和文化所决定的,首先周王室的衰微带来的社会法制
礼制崩溃,在不断的战乱中最值得信赖的最能保护自己的是个人最具有的能力,这种涵盖了信心勇气武力判断力的综合能力在那个年代备受推崇,这就为侠客的形成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其次,数百年逐鹿中原的权力战争,模糊了原来森严的等级界限,随着王室--诸侯--大夫这样的权力等级的被打破,崛起了一批新的政治力量并开始对原有的政治势力挑战,为了壮大自己的力量,他们迫切需要人才,于是
侠客们有了走上权力舞台的机会,而正是这样一种双向选择让侠客有了更多的自由,这样有利于独立人格的形成,也使得侠逐渐形成了自身的一套价值理论和行为规则。由于对人才的需求,也由于力量需要用于与争锋的敌人抗衡中,在那个时期正统容忍了这种异己,并在一定程度上扶助了其发展。所以只有在那个时期才能出现信陵君立马待侯生,折节下毛公薛公之事。“坐定,公子从车骑,虚左,自迎夷门侯生。侯生摄敝衣冠,直上载公子上坐,不让,欲以观公子。公子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原枉车骑过之。”公子引车入巿,侯生下见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公子颜色愈和。当是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待公子举酒。巿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皆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史记。魏公子列传》)也正是因为这种待士之道让魏无忌堪称战国四公子中最杰出的一个。那个时代,士子可以傲公卿,游侠可以蔑帝王,一切都凭借自己的能力,让人充满自信和朝气。其三,学术上处于百家争鸣时期,在思想上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排他的中心,社会对新的思想有能力的个人是容纳并欣赏的,儒家有侠,墨家有侠,道家有侠,这使得侠客们在思想上有更大的活动空间,在一个方向受挫可以转向另一个,可以自由地发挥自己的想法和创造力,所以我们看到的侠客们经常表现出那种最原始也最强力的生命力。其四,那个时期由于战乱而造成的闭塞,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客经常可以作为一个信息的传递者,一个混乱现状的终结者,一定程度上有可能是一个救世主,人对社会现实的不满一定程度上转化为对侠客的希望。我们现在说每个男人都有一个侠客的梦想,说的是对自由的向往,对无拘无束的憧憬;而在那个时代有更多的现实的意义,代表了生存的保证,也代表了相对公平的生活环境,更是可以保障自己和亲人朋友的能力,正是缘于这种向往,也让古人对侠充满了推崇和梦想,所以才有了王夫之先生“上不能养民,而游侠养之也。”“民乍失侯王之主而无归,富而豪者起而邀之,而侠遂横于天下”的感慨,才在西汉初年形成了游侠在江湖中自由拓展,侠“武断于乡曲”和“权行州域,力折公侯的局面,民众心中有大侠而无大官,以游侠为主形成的江湖社会。从以上可知,正是因为处在这个中国历史上战乱最纷起,思想最动荡的时期,侠客凭借自己的能力造就一个不同于官府的江湖局面,也形成了自己的传统和是非标准,侠客得到了普遍地尊重和信任,侠不仅仅是少数人的行为,而成为社会默认的一种被推崇的精神,所以我们才看到了韩信这段话,“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倍义乎!”(《史记。淮阴侯列传》)这不再是一个臣子对君王的忠诚,更象是一个侠客对知己的承诺。韩信这种发自内心感叹正表明了在那个时代侠的精神融入了每个人的精神,在骨子里改变了中国延续下来的等级尊卑观念,所以可以说春秋战国是中国侠客发展的最高峰,其后历史在这里拐弯了。
一首《侠客行》将我们带入了侠客世界,在传统文化的利弊、在武侠片中表现得比较深刻,其实武侠片与我国武侠文化关系非常密切,《史记、游侠列传》“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行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尤其得,盖亦是多者焉。”说明游侠仗剑行侠,快意恩仇,独立不枸的精神。 旧称急人之难、出言必信、抑弱扶强的豪侠之士。《史记·游侠列传》:“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 唐 元稹 《侠客行》:“侠客不怕死,怕死事不成。” 清 许秋垞 《闻见异词·侠客》:“有一侠客,神剑术。”
郑振铎 《论武侠小说》:“于是在他们的幼稚的心理上,乃悬盼着有一类‘超人’的侠客出来。”李白有诗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可见侠客并不是受雇者,不隶属于统治阶级的任何一部门,他们身手不凡,来去无踪,却从来没有企图用武力控制或者协助控制当时的社会。侠客遵循的不是儒学思想中的“忠”,而是“仁”,这种差别单是从三者所用的武器上便可略窥一二。骑士用长矛,攻击半径大,将自己包围在一个大圆中,以自我为中心;武士用太刀,刃锋利无比,刀身刚硬不可摧,一刀杀一人,刀一出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侠客用剑,刚中带柔,舞时游刃有余,往往点到即止,处处留三分余地。正是这种特性使得侠客不可能在中华的正史上大放异彩,只在人们目光不可及的地方轻轻拔剑,悄悄改变着历史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