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杂诗》是清代文学家龚自珍的七言绝句组诗作品，共三百一十五首，是龚自珍在自己亥年农历四月二十三日出都至十二月二十六日抵达雨琌别墅为止的大半年间创作的。

己亥杂诗

其一

著书何似观心贤⑴，不奈卮言夜涌泉⑵。

百卷书成南渡岁⑶，先生续集再编年⑷。

其二

我马玄黄盼日曛，关河不窘故将军。

百年心事归平淡，删尽蛾眉惜誓文。

其三

罡风力大簸春魂，虎豹沈沈卧九阍。

终是落花心绪好，平生默感玉皇恩。

其四

予不携眷属傔从，雇两车，以一车自载，一车载文集百卷出都。

此去东山又北山，镜中强半尚红颜。

白云出处从无例，独往人间竟独还。

其五

浩荡离愁白日斜⑸，吟鞭东指即天涯⑹。

落红不是无情物⑺，化作春泥更护花⑻。

其六

亦曾橐笔侍銮坡，午夜天风伴玉珂。

欲浣春衣仍护惜，乾清门外露痕多。

其七

廉锷非关上帝才，百年淬厉电光开。

先生宦后雄谈减，悄向龙泉祝一回。

其八

别西山。

太行一脉走蝹蜿，莽莽畿西虎气蹲。

送我摇鞭竟东去，此山不语看中原。

其九

别翠微山。

翠微山在柘潭侧，此山有情惨难别。

薜荔风号义士魂，燕支土蚀佳人骨。

其十

先大父宦京师，家大人宦京师，至小子，三世百年矣！以己亥岁四月二十三日出都。

进退雍容史上难，忽收古泪出长安。

百年綦辙低徊遍，忍作空桑三宿看。

其十一

唐碑额有近百字者。

祖父头衔旧颎光，祠曹我亦试为郎。

君恩彀向渔樵说，篆墓何须百字长。

其十二

掌故罗胸是国恩，小胥脱腕万言存。

他年金鐀如收采，来叩空山夜雨门。

其十三

出事公卿溯戊寅，云烟万态马蹄湮。

当年筮仕还嫌晚，已哭同朝三百人。

其十四

颓波难挽挽颓心，壮岁曾为九牧箴。

钟簴苍凉行色晚，狂言重起廿年瘖。

其十五

许身何必定夔皋，简要清通已足豪。

读到嬴刘伤骨事，误渠毕竟是锥刀。

其十六

有弃妇泣于路隅，因书所见。

弃妇丁宁嘱小姑，姑恩莫负百年劬。

米盐种种家常话，泪湿红裙未绝裾。

其十七

金门缥缈廿年身，悔向云中露一鳞。

终古汉家狂执戟，谁疑臣朔是星辰？

其十八

吾女阿辛，书冯延巳词三阕，日日诵之，自言能识此词之旨，我竟不知也。

词家从不觅知音，累汝千回带泪吟。

惹得而翁怀抱恶，小桥独立惨归心。

其十九

道旁见鬻戏术者，因赠。

卿筹烂熟我筹之，我有忠言质幻师。

观理自难观势易，弹丸累到十枚时。

其二十

过市肆有感。

消息闲凭曲艺看，考工文字太丛残。

五都黍尺无人校，抢攘廛间一饱难。

其二十一

曩陈北直种桑之策于畿辅大吏。

满拟新桑遍冀州，重来不见绿云稠。

书生挟策成何济？付与维南织女愁。

其二十二

予持陀罗尼已满四十九万卷，乃新定课程，日诵普贤、普门、普眼之文。

车中三观夕惕若，七岁灵文电熠若。

忏摩重起耳提若，三普贯珠累累若。

其二十三

逆旅夜闻读书声，戏赠。沙涡门即广渠门，门外五里许，有地名五尚书坟，五尚书，不知皆何许人也。

荒村有客抱蠹鱼，万一谈经引到渠。

终胜秋燐亡姓氏，沙涡门外五尚书。

其二十四

道旁风景如此。

谁肯栽培木一章，黄泥亭子白茅堂。

新蒲新柳三年大，便与儿孙作屋梁。

其二十五

椎埋三辅饱于鹰，薛下人家六万增。

半与城门充校尉，谁将斜谷械阳陵？

其二十六

出都日，距国门已七里，吴虹生同年立桥上候予过，设茶，洒泪而别。

逝矣斑骓罥落花，前村茅店即吾家。

小桥报有人痴立，泪泼春帘一饼茶。

其二十七

别石屏朱丹木同年雘。丹木以引见入都，为予治装，与予先后出都。

秀出天南笔一支，为官风骨称其诗。

野棠花落城隅晚，各记春骝恋絷时。

其二十八

别黄蓉石比部玉阶。蓉石，番禺人。

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

照人胆似秦时月，送我情如岭上云。

其二十九

别汤海秋户部鹏。

觥觥益阳风骨奇，壮年自定千首诗。

勇于自信故英绝，胜彼优孟俯仰为。

其三十

光州吴虹生葆晋，与予戊寅同年，己丑同年，同出清苑王公门，殿上试同不及格，同官内阁，同改外，同日还原官。

事事相同古所难，如鹣如鲽在长安。

从今两戒河山外，各逮而孙盟不寒。

其三十一

别陈颂南户部庆镛。

本朝闽学自有派，文字醰醰多古情。

新识晋江陈户部，谈经颇似李文贞。

其三十二

别道州何子贞绍基，子益绍业兄弟。近世孪生皆据质家为兄弟。

何郎才调本孪生，不据文家为弟兄。

嗜好毕同星命异，大郎尤贵二郎清。

其三十三

别会稽少白山人潘咨。

少慕颜曾管乐非，胸中海岳梦中飞。

近来不信长安隘，城曲深藏此布衣。

其三十四

别镇国公容斋居士。居士睿亲王子，名裕恩，好读内典，遍识额纳特珂克、西藏、西洋、蒙古、回部及满汉字，又校订全藏，凡经有新旧数译者，皆访得之，或校归一是，或两存之，或三存之，自释典入震旦以来，未曾有也。

龙猛当年入海初，娑婆曾否有仓祛？

祇今旷劫重生后，尚识人间七体书。

其三十五

别大兴周丈之彦。

丱角春明入塾年，丈人摩我道崭然。

恍从魏晋纷纭后，为溯黄农浩渺前。

其三十六

别王秋畹大令继兰，秋畹，济宁人。

多君媕雅数论心，文字缘同骨肉深。

别有樽前挥涕语，英雄迟暮感黄金。

其三十七

别直隶布政使同年托公。公名托浑布，蒙古人。

三十华年四牡騑，每谈宦辙壮怀飞。

尊前第一倾心听，兕甲楼船海外归。

其三十八

别南丰刘君良驹、南海桂君文耀、河南丁君彦俦、云南戴君綗孙、长白奎君绶、闽黄君骧云、江君鸿升、枣强步君际桐。时己丑同年留京五十一人，匆匆难遍别，八君即握手一为别者也。吴虹生已见前。

五十一人皆好我，八公送别益情亲。

他年卧听除书罢，冉冉修名独怆神。

其三十九

别龙泉寺僧唯一。唯一，施南人。

朝借一经覆以簦，暮还一经龛已灯。

龙华相见再相谢，借经功德龙泉僧。

其四十

别许印林孝廉瀚。印林，日照人。

北方学者君第一，江左所闻君毕闻。

土厚水深词气重，烦君他日定吾文。

其四十一

别吴子苾太守式芬。子苾，海丰人。

子云识字似相如，记得前年隔巷居。

忙杀奚僮传拓本，一行翠墨一封书。

其四十二

别徐星伯前辈松。星伯，大兴人。

夹袋搜罗海内空，人材毕竟恃宗工。

笥河寂寂覃溪死，此席今时定属公。

其四十三

别共事诸宗室。

联步朝天笑语馨，佩声耳畔尚泠泠。

遥知下界觇乾象，此夕银潢少客星。

其四十四

己丑殿试，大指祖王荆公上任宗皇帝书。

霜毫掷罢倚天寒，任作淋漓淡墨看。

何敢自矜医国手，药方只贩古时丹。

其四十五

记己丑四月二十八日事。

眼前二万里风雷，飞出胸中不费才。

枉破期门佽飞胆，至今骇道遇仙回。

其四十六

彤墀小立缀鹓鸾，金碧初阳当画看。

一队佽飞争识我，健儿身手此文官。

其四十七

嘉庆壬申岁，校书武英殿，是平生为校雠之学之始。

终贾华年气不平，官书许读兴纵横。

荷衣便识西华路，至竟虫鱼了一生。

其四十八

官内阁日，上书大学士，乞到阁看本。

万事源头必正名，非同综核汉公卿。

时流不沮狂生议，侧立东华伫佩声。

其四十九

在国史馆日，上书总裁，论西北塞外部落原流，山川形势，订《一统志》之疏漏，初五千言，或曰：非所职也。乃上二千言。

东华飞辩少年时，伐鼓撞钟海内知。

牍尾但书臣向校，头衔不称杀其词。

其五十

在礼部，上书堂上官，论四司政体宜沿宜革者三千言。

千言只作卑之论，敢以虚怀测上公？

若问汉朝诸配享，少牢乞祔孙叔通。

其五十一

官宗人府，奉旨充玉牒馆纂修官，予草创章程，未竟其事，改官去。

客星烂烂照天潢，许署头衔著作郎。

翠墨未乾仙字蚀，云烟半榻掖门旁。

其五十二

予每侍班引见，奏履历，同官或代予悚息。丁酉春，京察一等引见，蒙记名。

齿如编贝汉东方，不学咿嚘况对扬。

屋瓦自惊天自笑，丹毫圆折露华瀼。

其五十三

选授楚中一司马矣，不就，供职祠曹如故。

半生中外小回翔，樗丑翻成恋太阳。

挥手唐朝八司马，头衔老署退锋郎。

其五十四

八岁，得旧登科录读之，是搜辑二百年科名掌故之始。

科以人重科益重，人以科传人可知。

本朝七十九科矣，搜辑科名意在斯。

其五十五

程大理同文修《会典》，其理藩院一门及青海西藏各图，属予校理，是为天地东西南北之学之始。大理殁，予撰《蒙古图志》竟不成。

手校斜方百叶图，官书似此古今无。

只今绝学真成绝，册府苍凉六幕孤。

其五十六

戊子岁，成《尚书序大义》一卷，《太誓答问》一卷，《尚书马氏家法》一卷。

孔壁微茫坠绪穷，笙歌绛帐启宗风。

至今守定东京本，两庑如何阙马融？

其五十七

癸巳岁，成《左氏春秋服杜补义》一卷，其刘歆窜益左氏显然有迹者，为《左氏抉疣》一卷。

姬周史统太销沈，况复炎刘古学喑。

崛起有人扶左氏，千秋功罪总刘歆。

其五十八

年十有二，外王父金坛段先生授以许氏部目，是平生以经说字、以字说经之始。

张杜西京说外家，斯文吾述段金沙。

导河积石归东海，一字源流奠万哗。

其五十九

年二十有八，始从武进刘申受受《公羊春秋》，近岁成《春秋决事比》六卷，刘先生卒十年矣。

端门受命有云礽，一脉微言我敬承。

宿草敢祧刘礼部，东南绝学在毗陵。

其六十

抱功令文二千篇见归安姚先生学塽，先生初奖惜之，忽正色曰：“我闻著墨不著笔，汝文笔墨兼用。”乃自烧功令文。

华年心力九分殚，泪渍蟫鱼死不乾。

此事千秋无我席，毅然一炬为归安。

其六十一

订裴骃《史记集解》之误，为《孤虚表》一卷，《古今用兵孤虚图说》一卷。

轩后孤虚纵莫寻，汉官戊己两言深。

著书不为丹铅误，中有风雷老将心。

其六十二

常恨许叔重见古文少，据商周彝器秘文，说其形义，补《说文》一百四十七字，戊辰四月书成。

古人制字鬼神泣，后人识字百忧集。

我不畏鬼复不忧，灵文夜补秋灯碧。

其六十三

为《诗非序》、《非毛》、《非郑》各一卷。予说《诗》，以涵泳经文为主，于古文、毛、今文三家，无所尊，无所废。

经有家法夙所重，诗无远诂独不用。

我心即是四始心，泬寥再发姬公梦。

其六十四

年十四，始考古今官制，近成《汉官损益》上下二篇，《百王易从论》一篇，以竟髫年之志。

熙朝仕版快茹征，五倍金元十倍明。

扬扢千秋儒者事，汉官仪后一书成。

其六十五

诗编年，始嘉庆丙寅，终道光戊戌，勒成二十七卷。

文侯端冕听高歌，少作精严故不磨。

诗渐凡庸人可想，侧身天地我蹉跎。

其六十六

为《典客道古录》《奉常道古录》各一卷。

西京别火位非高，薄有遗闻琐且劳。

只算粗谙镜背字，敢陈法物诂球刀。

其六十七

年十六，读《四库提要》，是平生为目录之学之始，壬午岁，不戒于火，所蒐罗七阁未收之书，烧者什八九。

十仞书仓郁且深，为夸目录散黄金。

吴回一怒知天意，无复龙威禹穴心。

其六十八

东至永平境，北至宣化境，实未睹东北两边形势也，为《纪游》合一卷。

北游不至独石口，东游不至卢龙关。

此记游耳非著作，马蹄蹀躞书生孱。

其六十九

为《汉书补注》不成，读《汉书》，随笔得四百事。先祖匏伯公，批校《汉书》，家藏凡六七通，又有手抄本。

吾祖平生好孟坚，丹黄郑重万珠圆。

不才窃比刘公是，请肄班香再十年。

其七十

癸巳岁，成《西汉君臣称春秋之义考》一卷，助予整齐之者，同县朱孝廉以升。

麟经断烂炎刘始，幸有兰台聚秘文。

解道何休逊班固，眼前同志只朱云。

其七十一

年十七，见《石》，是收石刻之始。撰《金石通考》五十四卷，分存、佚、未见三门，书未成，成《羽陵山金石墨本记》五卷。郭璞云：“羽陵，即羽陵也。”

剔彼高山大川字，薄我玉箧金扃中。

从此九州不光怪，羽陵夜色春熊熊。

其七十二

撰《羽陵之山典宝记》二卷。

少年薄录睨千秋，过目云烟浩不收。

一任汤汤沦泗水，九金万祀属成周。

其七十三

为《镜苑》一卷，《瓦韵》一卷，辑官印九十方为《汉官拾遗》一卷，《泉文记》一卷。

奇气一纵不可阖，此是借琐耗奇法。

奇则耗矣琐未休，眼前胪列成五岳。

其七十四

撰《布衣传》一卷，起康熙迄嘉庆，凡三十九人。

登乙科则亡姓氏，官七品则亡姓氏。

夜奠三十九布衣，秋灯忽吐苍虹气。

其七十五

年十九，始倚声填词，壬午岁勒为六卷，今颇悔存之。

不能古雅不幽灵，气体难跻作者庭。

毁杀流传遗下女，自障纨扇过旗亭。

其七十六

庚辰岁，为《西域置行省议》《东南罢番舶议》两篇，有谋合刊之者。

文章合有老波澜，莫作鄱阳夹漈看。

五十年中言定验，苍茫六合此微官。

其七十七

壬辰夏，大旱，上求直言。大学士蒙古富公俊五度访之，予手陈当世急务八条，公读至汰冗滥一条，动色以为难行，馀颇欣赏。予不存于集中。

厚重虚怀见古风，车裀五度照门东。

我焚文字公焚疏，补纪交情为纪公。

其七十八

丁酉九月二十三夜，不寐，闻茶沸声，披衣起，菊影在屏，忽证法华三昧。

狂禅辟尽礼天台，掉臂琉璃屏上回。

不是瓶笙花影夕，鸠摩枉译此经来。

其七十九

某布政欲撰吉金款识，属予为之。予为聚拓本，穿穴群经，极谈古籀形义，为书十二卷。俄，布政书来，请绝交，书藏何子贞家。

手扪千轴古琅玕，笃信男儿识字难。

悔向侯王作宾客，廿篇鸿烈赠刘安。

其八十

近撰《平生师友小记》百六十一则。

夜思师友泪滂沱，光影犹存急网罗。

言行较详官阀略，报恩如此疚心多。

其八十一

佛书入震旦以后，校雠者稀，乃为《龙藏考证》七卷；又以《妙法莲华经》为北凉宫中所乱，乃重定目次，分本迹二部，删七品，存廿一品，丁酉春勒成。

历劫如何报佛恩，尘尘文字以为门。

遥知法会灵山在，八部天龙礼我言。

其八十二

近日述天台家言，为《三普销文记》三卷，又撰成《龙树三桠记》。

龙树灵根派别三，家家楖栗不能担。

我书唤作三桠记，六祖天台共一龛。

其八十三

五月十二日抵淮浦作。

只筹一缆十夫多，细算千艘渡此河。

我亦曾糜太仓粟，夜闻邪许泪滂沱！

其八十四

白面儒冠已问津，生涯只羡五侯宾。

萧萧黄叶空村畔，可有拥书闭户人？

其八十五

阿，读如人痾之痾，出《续本草》

津梁条约遍南东，谁遣藏春深坞逢？

不枉人呼莲幕客，碧纱幮护阿芙蓉。。

其八十六

鬼灯队队散秋萤，落魄参军泪眼荧。

何不专城花县去？春眠寒食未曾醒。

其八十七

故人横海拜将军，侧立南天未蒇勋。

我有阴符三百字，蜡丸难寄惜雄文。

其八十八

河干劳问又江干，恩怨他时邸报看。

怪道乌台牙放早，几人怒马出长安？

其八十九

学羿居然有羿风，千秋何可议逢蒙？

绝怜羿道无消息，第一亲弯射羿弓。

其九十

过百由旬烟水长，释迦老子怨津梁。

声闻闭眼三千劫，悔慕人天大法王。

其九十一

凡驺卒，谓予燕人也，凡舟子，谓予吴人也，其有聚而轇轕者，则两为之舌人以通之。

北俊南孊气不同，少能炙毂老能聪。

可知销尽劳生骨，即在方言两卷中。

其九十二

同年何亦民俊，时以知府衔驻黄河。

不容水部赋清愁，新拥牙旗拜列侯。

我替梅花深颂祷，明年何逊守扬州。

其九十三

同年卢心农元良，时知甘泉。

金銮并砚走龙蛇，无分同探阆苑花。

十一年来春梦冷，南游且吃玉川茶。

其九十四

过江淮间不困厄，何亦民、卢心农两君力也。

黄金脱手赠椎埋，屠狗无悰百计乖。

侥幸故人仍满眼，猖狂乞食过江淮。

其九十五

袁浦席上，有限韵赋诗者，得箫字，敬赋三首。

大宙东南久寂寥，甄陀罗出一枝箫。

箫声容与渡淮去，淮上魂须七日招。

其九十六

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

谁分苍凉归棹后，万千哀乐集今朝。

其九十七

天花拂袂著难销，始愧声闻力未超。

青史他年烦点染，定公四纪遇灵箫。

其九十八

翌晨报谢一首。

一言恩重降云霄，尘劫成尘感不销。

未免初禅怯花影，梦回持偈谢灵箫。

其九十九

友人访小云于杭州，三至不得见，愠矣。箴之。

能令公愠公复喜，扬州女儿名小云。

初弦相见上弦别，不曾题满杏黄裙。

其一百

坐我三熏三沐之，悬崖撒手别卿时。

不留后约将人误，笑指河阳镜里丝。

其一百零一

美人才调信纵横，我亦当筳拜盛名。

一笑劝君输一著，非将此骨媚公卿。

其一百零二

读某人与友人书，即书其后。

网罗文献吾倦矣，选色谈空结习存。

江淮狂生知我者，绿笺百字铭其言。

其一百零三

元人百种，临川四种，悉遭伶师窜改，昆曲俚鄙极矣，酒座中有徵歌者，予辄挠阻。

梨园爨本募谁修，亦是风花一代愁。

我替尊前深惋惜，文人珠玉女儿喉。

其一百零四

予平生不蓄门弟子。

河汾房杜有人疑，名位千秋处士卑。

一事平生无齮龁，但开风气不为师。

其一百零五

生还重喜酹金焦，江上骚魂亦可招。

隔岸故人如未死，清樽读曲是明朝。

其一百零六

西来白浪打旌旗，万舶安危总未知。

寄语瞿塘滩上贾，收帆好趁顺风时。

其一百零七

少年揽辔澄清意，倦矣应怜缩手时。

今日不挥闲涕泪，渡江只怨别蛾眉。

其一百零八

六月十五别甘泉，是夕丹徒风打船。

风定月出半江白，江上女郎眠未眠？

其一百零九

重见予告大学士阮公于扬州。

四海流传百轴刊，皤皤国老尚神完。

谈经忘却三公贵，只作先秦伏胜看。

其一百一十

重晤秦敦夫编修恩复。

蜀冈一老抱哀弦，阅尽词场意惘然。

绝似琵琶天宝后，江南重遇李龟年。

其一百一十一

太仓邵子显辑《太仓先哲丛书》八帙，起南宋，迄乾隆中，使予序之。

家公旧治我曾游，只晓梅村与凤洲。

收拾遗闻浩无涘，东南一部小阳秋。

其一百一十二

时上元兰君、太仓邵君，为扬州广文，魏默深舍人、陈静庵博士侨扬州，又晤秦玉笙、谢梦渔、刘楚桢、刘孟瞻四孝廉，杨季子都尉。

七里虹桥腐草腥，歌钟词赋两漂零。

不随天市为消长，文字光芒聚德星。

其一百一十三

公子有德宜置诸，有德公子毋忘诸。

我方乞籴忽诵此，箴铭磊落肝脾虚。

其一百一十四

郁怒横逸，舒铁云瓶水斋之诗也；清深渊雅，彭甘亭小谟觞馆之诗也。两君死皆一纪矣。

诗人瓶水与谟觞，郁怒清深两擅场。

如此高材胜高第，头衔追赠薄三唐。

其一百一十五

少时所交多苍老，于乾隆庚辰榜过从最亲厚，次则嘉庆己未，多谈艺之士。两科皆大兴朱文正为总裁官。

荷衣说艺斗心兵，前辈须眉照座清。

收拾遗闻归一派，百年终恃小门生。

其一百一十六

中年才子耽丝竹，俭岁高人厌薜萝。

两种情怀俱可谅，阳秋贬笔未宜多。

其一百一十七

偶感。

姬姜古妆不如市，赵女轻盈蹑锐屣。

侯王宗庙求元妃，徽音岂在纤厥趾？

其一百一十八

近世行用番钱，以为携挟便也，不知中国自有饼金，见《南史·褚彦回传》，又见韩偓诗。

麟趾袅蹄式可寻，何须番舶献其琛？

汉家平准书难续，且仿齐梁铸饼金。

其一百一十九

作赋曾闻纸贵夸，谁令此纸遍京华？

不行官钞行私钞，名目何人饷史家？

其一百二十

促柱危弦太觉孤，琴边倦眼眄平芜。

香兰自判前因误，生不当门也被锄。

其一百二十一

所僦寓有治圃者，戏赠。

荒青无缝种交加，月费牛溲定几车？

只是场师消遣法，不求秋实不看花。

其一百二十二

欲如江宁，不果，亦不得马湘帆户部、冯晋渔比部两同年消息。

六朝古黛梦中横，无福秦淮放棹行。

想见钟山两才子，词锋落月互纵横。

其一百二十三

不论盐铁不筹河，独倚东南涕泪多。

国赋三升民一斗，屠牛那不胜栽禾？

其一百二十四

重晤段君果行、沈君锡东于逆旅，执手言怀。两君，家大人旧宾客也。

残客津梁握手欷，多君郑重问乌衣。

故家自怨风流歇，肯骂无情燕子飞。

其一百二十五

过镇江，见赛玉皇及风神雷神者，祷词万数。道士乞撰青词。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其一百二十六

不容儿辈妄谈兵，镇物何妨一矫情。

别有狂言谢时望，东山妓即是苍生。

其一百二十七

汉代神仙玉作堂，六朝文苑李男香。

过江子弟倾风采，放学归来祀卫郎。

其一百二十八

渡黄河而南，天异色，地异气，民异情。

黄河女直徙南东，我道神功胜禹功。

安用迂儒谈故道，犁然天地划民风。

其一百二十九

舟中读陶潜，诗三首。

陶潜诗喜说荆轲，想见停云发浩歌。

吟到恩雠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

其一百三十

陶潜酷似卧龙豪，万古浔阳松菊高。

莫信诗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骚。

其一百三十一

陶潜磊落性情温，冥报因他一饭恩。

颇觉少陵诗吻薄，但言朝叩富儿门。

其一百三十二

江阴见李申耆丈、蒋丹棱茂才。丹棱，申耆之门人也。

江左晨星一炬存，鱼龙光怪百千吞。

迢迢望气中原夜，又有湛卢剑倚门。

其一百三十三

陈登之别驾座上，重晤盛午洲光禄。

过江籍甚颜光禄，又作山中老树看。

赖是元龙楼百尺，雄谈夜半斗牛寒。

其一百三十四

闻都中狄广宣侍御、苏宾嵎吏部、夏一卿吏部三同年忽然同逝。

五十一人忽少三，我闻陨涕江之南。

箧中都有旧墨迹，从此袭以玫瑰函。

其一百三十五

偶赋淩云偶倦飞，偶然闲慕遂初衣。

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

其一百三十六

梦顾千里有作。忆己丑岁与君书，订五年相见，君报书云：“敢不忍死以待。”予竟爽约。君以甲午春死矣。

万卷书生飒爽来，梦中喜极故人回。

湖山旷劫三吴地，何日重生此霸才？

其一百三十七

千里著《思过斋笔记》，校定六籍、百家，諟其文字，且生陈、晁后七百载，目录方驾陈晁，亦足豪矣。嗣君守父书，京师传闻误也。

故人有子尚饘粥，抱君等身大著作。

刘向而后此大宗，岂同陈晁竞目录。

其一百三十八

拟寻洞庭山旧游，不果，亦不得叶山人昶消息。

今日闲愁为洞庭，茶花凝想吐芳馨。

山人生死无消息，梦断查湾一角青。

其一百三十九

奉怀宋于庭丈作。于庭投老得楚南一令，“奇才朴学”，二十年前目君语，今无以易也。

玉立长身宋广文，长州重到忽思君。

遥怜屈贾英灵地，朴学奇才张一军。

其一百四十

陈吴中水利策于同年裕鲁山布政。郏侨，郏亶之子，南宋人，父子皆著三吴水利书。

太湖七十溇为墟，三泖圆斜各有初。

耻与蛟龙竟升斗，一编聊献郏侨书。

其一百四十一

江铁君沅是予学佛第一导师，先予归一年逝矣。千劫无以酬德，祝其疾生净土。

铁师讲经门径仄，铁师念佛颇得力。

似师毕竟胜狂禅，师今迟我莲花国。

其一百四十二

舅氏段右白，葬支硎山，平生诗晚年自涂乙尽。予尚抱其《梅冶轩集》一卷。

少年哀艳杂雄奇，暮气颓唐不自知。

哭过支硎山下路，重抄梅冶一奁诗。

其一百四十三

金媪者，尝保抱予者也。重见于吴中，年八十有七。阿者，出《礼记·内则》，今本误为可者。悲母，出《本生心地观经》。

温良阿者泪涟涟，能说吾家六十年。

见面恍疑悲母在，报恩祝乳后昆贤。

其一百四十四

到秀水县重见七叔父作。

天教梼杌降家门，骨肉荆榛不可论。

赖是本支调护力，若敖不馁怙深恩。

其一百四十五

明紫柏大师刻《大藏》，版在径山，康熙中，由径山迁嘉兴之楞严寺。今什不存四矣。求天台宗各书印本，亦无所得。

径山一疏吼寰中，野烧苍凉吊达公。

何处复求龙象力，金光明照浙西东。

其一百四十六

拜紫柏、藕益两大师像。

有明像法披猖后，荷担如来两尊宿。

龙树马鸣齐现身，我闻大地狮子吼。

其一百四十七

示楞严讲主逸云。讲主新刻明人《楞严宗通》一书，故云。

道场馣馤雨花天，长水宗风在目前。

一任拣机参活句，莫将文字换狂禅。

其一百四十八

访嘉兴太守王子仁。子仁，文肃公曾孙，石臞孙，吾师文简公子。

一脉灵长四叶貂，谈经门祚郁岧峣。

儒林几见传苗裔？此福高邮冠本朝。

其一百四十九

于七月初九日到杭州，家大人时年七十有三，倚门望久矣。

只将愧汗湿莱衣，悔极堂堂岁月违。

世事沧桑心事定，此生一跌莫全非。

其一百五十

家大人扶杖出游，里少年皆起立。

里门风俗尚敦庞，年少争为齿德降。

桑梓温恭名教始，天涯何处不家江？

其一百五十一

小别湖山劫外天，生还如证第三禅。

台宗悟后无来去，人道苍茫十四年。

其一百五十二

浙东虽秀太清孱，北地雄奇或犷顽。

踏遍中华窥两戒，无双毕竟是家山。

其一百五十三

亲朋岁月各萧闲，情话缠绵礼数删。

洗尽东华尘土否？一秋十日九湖山。

其一百五十四

时已知浙中两使者消息，非吴虹生也。祝其他日使车莅止耳。

高秋那得吴虹生，乘轺西子湖边行。

一丘一壑我前导，重话京华送我情。

其一百五十五

谓蓉石比部。

除却虹生忆黄子，曝衣忽见黄罗衫。

文章风谊细评度，岭南何减江之南？

其一百五十六

八月十八日侍家大人观潮。

家住钱塘四百春，匪将门阀傲江滨。

一州典故闲徵遍，撰杖观涛得几人？

其一百五十七

吴虹生及固始蒋子潇孝廉也。

问我清游何日最，木樨风外等秋潮。

忽有故人心上过，乃是虹生与子潇。

其一百五十八

表弟吴鹫云，先世丙舍在灵鹫下，绘图乞一诗，时予不至先慈殡宫十四年矣。

灵鹫高华夜吐云，山凹指点旧家坟。

千秋名教吾谁愧？愧读羲之誓墓文。

其一百五十九

晤曹葛民籀、徐问蘧楙、王雅台熊吉、陈觉庵春晓诸君。

乡国论文集古欢，幽人三五薜萝看。

从知阆苑桃花色，不及溪松耐岁寒。

其一百六十

葛民以画象乞题，为说假观偈。

眼前石屋著书象，三世十方齐现身。

各搦著书一枝笔，各有洞天石屋春。

其一百六十一

为西湖僧讲《华严》一品竟，又说此偈。

如何从假入空法，君亦莫问我莫答。

若有自性互不成，互不成者谁佛刹。

其一百六十二

汪小米舍人死矣，见其哲弟又村员外。

振绮堂中万轴书，乾嘉九野有谁如。

季方玉粹元方死，握手城东问蠹鱼。

其一百六十三

吊从兄竹楼。

与吾同祖砚北者，仁愿如兄壮岁亡。

从此与谁谈古处，马婆巷外立斜阳。

其一百六十四

时乡先辈在籍，科目、年齿与家大人颉颃者五人：姚亮甫、陈坚木两侍郎，张云巢鹾使，张静轩、胡书农两学士。

醰醰诸老惬瞻衣，父齿随行亦未稀。

各有清名闻海内，春来各自典朝衣。

其一百六十五

重见慈风法师于乔松庵。叩以台宗疑义，聋不答。送予至山门，予辞，师正色曰：是佛法。

我言送客非佛事，师言不送非佛智。

双照送是不送是，金光大地乔松寺。

其一百六十六

钱△庵居士死矣，得其晚年所著《宗泛》二卷。

震旦狂禅沸不支，一灯慧命续如丝。

灵山未歇宗风歇，已过庞家日眚时。

按：△，作者原注如此。

其一百六十七

在京师，阮芸台师属为齐侯中垒二壶释文。兹吾师觅六舟僧手拓精本，分寄徐问蘧，属别释一通。因柬问蘧。

曩向真州订古文，飞龙滂熹折纷纭。

经生家法从来异，拓本模糊且饷君。

其一百六十八

闭门三日了何事，题图祝寿谀人诗。

双文单笔记序偈，笔秃幸趁酒热时。

其一百六十九

欲以全集一分寄虹生，未写竟。

磨之道义拯之难，赏我出处好我书。

史公副墨问谁氏，屈指首寄虬髯吴。

其一百七十

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

既壮周旋杂痴黠，童心来复梦中身。

其一百七十一

猰貐猰貐厉牙齿，求覆我祖十世祀。

我请于帝诅于鬼，亚驼巫阳莅鸡豕。

其一百七十二

书梦亚驼告有意，明年三月猰貐死。

大神羹枭殄枭子，焚香敬慰少昊氏。

其一百七十三

吊朱大发、洪士华。二人为先祖守茔者也。先母殡宫在先祖侧，地名花园埂也。

碧涧重来荐一毛，杉楠喜比往时高。

故人地下仍相护，驱逐狐狸赖尔曹。

其一百七十四

乞留墨数行为异日相思之资者，填委牖户。唯撰次先世事行，属为家传、墓表，则详审为之，多存稿者。

志乘英灵琐屑求，岂其落笔定阳秋。

百年子姓殷勤意，忍说挑镫为应酬。

其一百七十五

近日银贵，有司苦之，古人粟红贯朽，是公库不必接纳镪也。予持论如此。徐铁孙大令荣论与予合。

琼林何不积缗钱，物自低昂人自便。

我与徐公筹到此，朱提山竭亦无权。

其一百七十六

过严小农侍郎富春山馆，觞咏旬日。其地为明金尚书别墅，杭人犹称金衙庄。予品题天下名园，金衙庄居第四。

俎脍飞沈竹肉喧，侍郎十日敞清樽。

东南不可无斯乐，儒笔亲题第四园。

其一百七十七

吊赵晋斋魏、何梦华元锡两处士。两君为予諟正《金石墨本纪》者也。

藏书藏帖两高人，目录流传四十年。

师友凋徂心力倦，羽陵一记亦荆榛。

其一百七十八

到家之日，早有传诵予出都留别诗者，时有“诗先人到”之谣。

儿谈梵夹婢谈兵，消息都防父老惊。

赖是摇鞭吟好句，流传乡里只诗名。

其一百七十九

从妹粤生与予昔别时才髫龄，今已寡矣。妹婿吴郎，予固未尝识面也。粤生以其遗像乞题，因说是偈。

吴郎与我不相识，我识吴郎拂画看。

此外若容添一语，含元殿里觅长安。

其一百八十

吊黎见山同年应南。见山顺德人，官平阳令，卒于杭州。

科名掌故百年知，海岛畴人奉大师。

如此奇才终一令，蠹鱼零落我归时。

其一百八十一

陈硕甫秀才奂，为予规画北行事，明白犀利，足徵良友之爱。

惠逆同门复同薮，谋臧不臧视朋友。

我兹怦然谋乃心，君已砉然脱诸口。

其一百八十二

以下十有六首，杭州有所追悼而作。

秋风张翰计蹉跎，红豆年年掷逝波。

误我归期知几许，蟾圆十一度无多。

其一百八十三

拊心消息过江淮，红泪淋浪避客揩。

千古知言汉武帝，人难再得始为佳。

其一百八十四

小楼青对凤凰山，山影低徊黛影间。

今日当窗一奁镜，空王来证鬓丝斑。

其一百八十五

娇小温柔播六亲，兰姨琼姊各沾巾。

九泉肯受狂生誉，艺是针神貌洛神。

其一百八十六

阿娘重见话遗徽，病骨前秋盼我归。

欲寄无因今补赠，汗巾钞袋枕头衣。

其一百八十七

云英未嫁损华年，心绪曾凭阿母传。

偿得三生幽怨否，许侬亲对玉棺眠。

其一百八十八

杭州风俗闹兰盆，绿蜡金炉梵唱繁。

我说天台三字偈，胜娘膜拜礼沙门。

其一百八十九

残绒堆积绣窗闲，慧婢商量赠指环。

但乞崔徽遗像去，重摹一帧供秋山。

其一百九十

昔年诗卷驻精魂，强续狂游拭涕痕。

拉得藕花衫子婢，篮舆仍出涌金门。

其一百九十一

蟠夔小印镂珊瑚，小字高华出汉书。

原是狂生漫题赠，六朝碑例合镌无。

其一百九十二

花神祠与水仙祠，欲订源流愧未知。

但向西泠添石刻，骈文撰出女郎碑。

其一百九十三

小婢口齿蛮复蛮，秋衫红泪潸复潸。

眉痕约略弯复弯，婢如夫人难复难。

其一百九十四

女儿魂魄完复完，湖山秀气还复还。

炉香瓶卉残复残，他生重见艰复艰。

其一百九十五

天将何福予蛾眉，生死湖山全盛时。

冰雪无痕灵气杳，女仙不赋降坛诗。

其一百九十六

一十三度溪花红，一百八下西溪钟。

卿家沧桑卿命短，渠侬不关关我侬。

其一百九十七

一百八下西溪钟，一十三度溪花红。

是恩是怨无性相，冥祥记里魂朦胧。

其一百九十八

复墅。

草创江东署羽陵，异书奇石小崚嶒。

十年松竹谁留守，南渡飞扬是中兴。

其一百九十九

拓墅。

野冬修竹欲连天，苦费西邻买笋钱。

此是商鞅垦土令，不同凿空误开边。

其二百

祈墅。

灵箫合贮此灵山，意思精微窈窕间。

丘壑无双人地称，我无拙笔到眉弯。

其二百零一

又祈墅。

此是春秋据乱作，升平太平视松竹。

何以功成文致之？携箫飞上羽陵阁。

其二百零二

料理空山颇费才，文心兼似画家来。

矮茶密致高松独，记取先生亲手栽。

其二百零三

从西邻徐屏山乞树栽，屏山允至邓尉求之。

君家先茔邓尉侧，佳木生之杂绀碧。

不看人间顷刻花，他年管领风云色。

其二百零四

忆京师鸾枝花。

可惜天南无此花，腰身略似海塘斜。

难忘槐市街南宅，小疏群芳稿一车。

其二百零五

忆京师芍药。

可惜天南无此花，丽情还比牡丹奢。

难忘西掖归来早，赠与妆台满镜霞。

其二百零六

忆海棠。

不是南天无此花，北肥南瘦二分差。

愿移北地燕支社，来问南朝油壁车。

其二百零七

忆丁香。

弱冠寻方数岁华，玲珑万玉嫭交加。

难忘细雨红泥寺，湿透春裘倚此花。

其二百零八

忆风宜门外花之寺董文恭公手植之海棠一首。

女墙百雉乱红酣，遗爱真同召伯甘。

记得花阴文宴屡，十年春梦寺门南。

其二百零九

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一首。

空山徙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

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

其二百一十

忆北方狮子猫。

缱绻依人慧有馀，长安俊物最推渠。

故侯门第歌钟歇，犹办晨餐二寸鱼。

其二百一十一

欲写全集清本数十分，分贮友朋家。

万绿无人嘒一蝉，三层阁子俯秋烟。

安排写集三千卷，料理看山五十年。

其二百一十二

海西别墅吾息壤，羽陵三重拾级上。

明年俯看千树梅，飘飖亦是天际想。

其二百一十三

造佛像之匠谓之博士，出《摩利支天经》。予供天台智者大师檀香像，徐问蘧为予书扁曰：观不思议境。书楹联曰：智周万物而无所思，言满天下而未尝议。

此阁宜供天人师，檀香三尺博士为。

阮公施香孰施字？徐公字似萧梁碑。

其二百一十四

时眷属尚留滞北方。近人郭频伽画《鸥梦圆图》，予亦仿之。

男儿解读韩愈诗，女儿好读姜夔词。

一家倘许圆鸥梦，昼课男儿夜女儿。

其二百一十五

俭岁，有鬻田六亩者，予愿得之，友人来问此事。

倘容我老半锄边，不要公卿寄奉钱。

一事避君君匿笑：刘郎才气亦求田。

其二百一十六

沪上徐文台得汉宫雁足灯，以拓本见寄，乞一诗，是时予收藏古吉金星散，见于《羽陵典宝记》者，百存一二。

瑰癖消审结习虚，一篇典宝古文无。

金灯出土苔花碧，又照徐陵读汉书。

其二百一十七

曩在虹生座上，酒半，咏宋人词，呜呜然，虹生赏之，以为善于顿挫也。近日中酒，即不能高咏矣。

回肠荡气感精灵，座客苍凉半酒醒。

自别吴郎高咏减，珊瑚击碎有谁听？

其二百一十八

随身百轴字平安，身世无如屠钓宽。

耻学赵家臣宰例，归来香火乞祠官。

其二百一十九

何肉周妻业并深，台宗古辙幸窥寻。

偷闲颇异凡夫法，流水池塘一观心。

其二百二十

吾友陆君献，著种树书，大旨言天下之大利必任土，“货殖”乃“货植”也，有土十亩，即无贫法，昔年曾序之。

皇初任土乃作贡，卅七亩山可材众。

媪神笑予无贫法，丹徒陆生言可用。

其二百二十一

羽陵之西，有枯枣一株，不忍斧去。

西墙枯树态纵横，奇古全凭一一撑。

烈士暮年宜学道，江关词赋笑兰成。

其二百二十二

丁酉重九，与徐星伯前辈、吴虹生同年，连骑游西山宝藏寺，归鞍骤雨。重九前三夕作此诗，阁笔而雨。

秋光明媚似春光，重九尊前草树香。

可记前年宝藏寺，西山暮雨怨吴郎。

其二百二十三

𢎘，徐锴音乎感切。

似笑山人不到家，争将晚节尽情夸。

三秋不陨芙蓉𢎘，九月犹开窅窳花。

其二百二十四

莱菔生儿荠有孙，离批秋霰委黄昏。

青松心事成无赖，只阅前山野烧痕。

其二百二十五

银烛秋堂独听心，隔帘谁报雨沉沉。

明朝不许沿溪赏，已没溪桥一尺深。

其二百二十六

空观假观第一观，佛言世谛不可乱。

人生宛有去来今，卧听檐花落秋半。

其二百二十七

剩水残山意度深，平生几緉屐难寻。

栽花郑重看花约，此是刘郎迟暮心。

其二百二十八

料理别墅稍露崖略，将自往北方迎眷属归以实之。

复墅拓墅祈墅了，吾将北矣乃图南。

无妻怕学林埔独，有子肯为王霸惭。

其二百二十九

泾县包慎伯赠予《瘗鹤铭》。九月十一日，坐雨于羽陵山馆，漫题其后。

从今誓学六朝书，不肄山阴肄隐居。

万古焦山一痕石，飞升有数此权舆。

其二百三十

再跋旧拓《瘗鹤铭》。谓北魏兖州刺史郑羲碑，郑道昭书。

二王只合为奴仆，何况唐碑八百通。

欲与此铭分浩逸，北朝差许郑文公。

其二百三十一

九流触手绪纵横，极动当筵炳烛情。

若使鲁戈真在手，斜阳只乞照书城。

其二百三十二

出都时，有空山夜雨之句，今果应。今秋自淮以南，千里苦雨。

诗谶吾生信有之，预怜夜雨闭门时。

三更忽轸哀鸿思，九月无襦淮水湄。

其二百三十三

燕兰识字尚聪明，难遣当筵迟暮情。

且莫空山听雨去，有人花底祝长生。

其二百三十四

于九月十五日晨发矣。

连宵灯火宴秋堂，绝色秋花各断肠。

又被北山猿鹤笑，五更浓挂一帆霜。

其二百三十五

美人信有错刀投，不负张衡咏四愁。

爇罢心香屡回顾，古时明月照杭州。

其二百三十六

从子剑塘送我于苏州。

阻风无酒倍消魂，况是残秋岸柳髡。

赖有阿咸情话好，一帆冷雨过娄门。

其二百三十七

杭人捣梅子杂姜桂糁之，名曰梅舌儿。

杭州梅舌酸复甜，有笋名曰虎爪尖。

芼以苏州小橄榄，可敌北方冬菘腌。

其二百三十八

上方山在太湖南。

拟策孤筇避冶游，上方一塔俯清秋。

太湖夜照山灵影，顽福甘心让虎丘。

其二百三十九

剑塘买笔筒，乞铭之。

阿咸从我十日游，遇管城子于虎丘。

有笔可橐不可投，簪笔致身公与侯。

其二百四十

重过扬州有纪。

濯罢鲛绡镜槛凉，无端重试午时妆。

新诗急记消魂事，分与胭脂一掬汤。

其二百四十一

少年尊隐有高文，猿鹤真堪张一军。

难向史家搜比例，商量出处到红裙。

其二百四十二

谁肯甘心薄幸名，南舣北驾怨三生。

劳人只有空王谅，那向如花辨得明。

其二百四十三

怕听花间惜别词，伪留片语订来期。

秦邮驿近江潮远，是剔银灯诅我时。

其二百四十四

从弟景姚，以丹阳丞驻南河。予到浦，馆其廨中。

停帆预卜酒杯深，十日无须逆旅金。

莫怨津梁为客久，天涯有弟话秋心。

其二百四十五

己亥九月二十五日，重到袁浦，十月六日渡河去，留浦十日，大抵醉梦时多醒时少也，统名之曰《寱词》。

豆蔻芳温启瓠犀，伤心前度语重题。

牡丹绝色三春暖，岂是梅花处士妻。

其二百四十六

此二首，谢之也。

对人才调若飞仙，词令聪华四座传。

撑住东南金粉气，未须料理五湖船。

其二百四十七

鹤背天风堕片言，能苏万古落花魂。

征衫不渍寻常泪，此是平生未报恩。

其二百四十八

小语精微沥耳圆，况聆珠玉泻如泉。

一番心上温黁过，明镜明朝定少年。

其二百四十九

何须宴罢始留髡，绛蜡床前款一尊。

姊妹隔花催送客，尚拈罗带不开门。

其二百五十

是夕立冬。

去时栀子压犀簪，次第寒花掐到今。

谁分江湖摇落后，小屏红烛话冬心。

其二百五十一

盘堆霜实擘庭榴，红似相思绿似愁。

今夕灵飞何甲子，上清斋设记心头。

其二百五十二

风云材略已消磨，甘隶妆台伺眼波。

为恐刘郎英气尽，卷帘梳洗望黄河。

其二百五十三

玉树坚牢不病身，耻为娇喘与轻颦。

天花岂用铃幡护，活色生香五百春。

其二百五十四

眉痕英绝语谡谡，指挥小婢带韬略。

幸汝生逢清晏时，不然剑底桃花落。

其二百五十五

凤泊鸾飘别有愁，三生花草梦苏州。

儿家门巷斜阳改，输与船娘住虎丘。

其二百五十六

一自天钟第一流，年来花草冷苏州。

儿家心绪无人见，他日埋香要虎丘。

其二百五十七

难凭肉眼测天人，恐是优昙示现身。

故遣相逢当五浊，不然谁信上仙沦。

其二百五十八

云英化水景光新，略似骖鸾缥缈身。

一队画师齐敛手，只容心里贮秾春。

其二百五十九

酾江作醅亦不醉，倾河解渴亦不醒。

我侬醉醒自有例，肯向渠侬侧耳听。

其二百六十

收拾风花倜荡诗，淩晨端坐一凝思。

勉求玉体长生诀，留报金闺国士知。

其二百六十一

绝色呼他心未安，品题天女本来难。

梅魂菊影商量遍，忍作人间花草看。

其二百六十二

臣朔家原有细君，司香燕姞略知文。

无须问我山中事，肯向花间领右君。

其二百六十三

道蕴谈锋不落诠，耳根何福受清圆。

自知语乏烟霞气，枉负才名三十年。

其二百六十四

喜汝文无一笔平，坠侬五里雾中行。

悲欢离合本如此，错怨蛾眉解用兵。

其二百六十五

美人才地太玲珑，我亦阴符满腹中。

今日帘旌秋缥缈，长天飞去一征鸿。

其二百六十六

青鸟衔来双鲤鱼，自缄红泪请回车。

六朝文体闲徵遍，那有萧娘谢罪书。

其二百六十七

电笑何妨再一回，忽逢玉女谏书来。

东王万八千骁尽，为报投壶乏箭才。

其二百六十八

万一天填恨海平，羽陵安稳贮云英。

仙山楼阁寻常事，兜率甘迟十劫生。

其二百六十九

美人捭阖计频仍，我佩阴符亦可凭。

绾就同心坚涘汝，羽陵山下是西陵。

其二百七十

身世闲商酒半醺，美人胸有北山文。

平交百辈悠悠口，揖罢还期将相勋。

其二百七十一

《寱词》止于此。

金釭花烬月如烟，空损秋闺一夜眠。

报道妆成来送我，避卿先上木兰船。

其二百七十二

渔沟道中题壁一首。

未济终焉心缥缈，百事翻从阙陷好。

吟道夕阳山外山，古今谁免馀情绕。

其二百七十三

渔沟道中奉寄一首。

欲求缥缈反幽深，悔杀前翻拂袖心。

难学冥鸿不回首，长天飞过又遗音。

其二百七十四

众兴道中再奉寄一首。

明知此浦定重过，其奈尊前百感何。

亦是今生未曾有，满襟清泪渡黄河。

其二百七十五

绝业名山幸早成，更何方法遣今生。

从兹礼佛烧香罢，整顿全神注定卿。

其二百七十六

少年虽亦薄汤武，不薄秦皇与武皇。

设想英雄垂暮日，温柔不住住何乡。

其二百七十七

客心今雨昵旧雨，江痕早潮收暮潮。

新欢且问黄婆渡，影事休提白傅桥。

以上顺河集中题壁三首。

其二百七十八

顺河道中再奉寄一首，仍敬谢之，从此不复为此人有诗矣。寄此诗是十月十日也。越两月，自北回，重到袁浦，问讯其人，已归苏州闭门谢客矣。其出处心迹亦有不可测者。附记于此。

阅历天花悟后身，为谁出定亦前因。

一灯古店斋心坐，不似云屏梦里人。

其二百七十九

时东河总督檄问泉源之可以济运者，吾友汪孟慈户部董其事，铜山县北五十里曰柳泉，泉涌出，滕县西南百里曰大泉，泉悬出，吾所目见也。诗记孟慈，并寄徐镜溪工部。

此身已坐在山泉，捐滴无由补大川。

急报东方两星使，灵山吐溜为粮船。

其二百八十

谒至圣庙，瞻仰纯庙所颁祭器十事，得拓本以归。

昭代恩光日月高，丞彝十器比球刀。

吉金打本千行在，敬拓斯文冠所遭。

其二百八十一

曩至兖州，不至曲阜。岁癸未，《五经大义终始论》成；壬辰，《群经写官答问》成；癸巳，《六经正名论》成，《古史钩沉论》又成，乃慨然曰：可以如曲阜谒孔林矣。今年冬，乃谒林。斋于南沙河，又斋于梁家店。

少年无福过阙里，中年著书复求仕。

仕幸不成书幸成，乃敢斋祓告孔子。

其二百八十二

两庑从祀儒者，有拜，有弗拜，亦有强予一揖不可者。

少为贱士抱弗宣，状为祠曹默益坚。

议则不敢腰膝在，庑下一揖中夷然。

其二百八十三

曩将奄宅证淹中，肃肃微言謦欬逢。

肯拓同文门畔石，古心突过汉朝松。

其二百八十四

时曲阜令王君大淮，其弟大堉，其子鸿，皆工诗。孔氏则有孔绣山宪彝，宪彝弟宪庚，孔氏之甥郑宪铨，皆诗人也。

江左吟坛百辈狂，谁知阙里是词场。

我从宅壁低徊听，丝竹千秋尚绕梁。

其二百八十五

酬曲阜令王海门。海门，吾庚午同年也。

嘉庆文风在目前，记同京兆鹿鸣筵。

白头相见冬山路，谁惜荷衣两少年。

其二百八十六

馆于孔经阁宪庚家，题《经阁观海图》。

少年奇气称才华，登岱还浮八月搓。

我过东方亦无负，清尊三宿孔融家。

其二百八十七

经阁投诗江中，作《云水诗瓢图》。

子云壮岁雕虫感，掷向洪流付太虚。

从此不挥闲翰墨，男儿当注壁中书。

其二百八十八

时经阁兄绣山方游京师。《淮阴鸿爪图》，绣山、经阁所合作也。

倘作家书寄哲儿，淮阴重话七年情。

门前报有关山客，来听西斋夜雨声。

其二百八十九

《海门种松图》。

家有淩云百尺条，风烟陪护渐岧峣。

生儿只识秦碑字，脆弱芝兰笑六朝。

其二百九十

王子梅鸿《祭诗图》。

盗诗补诗还祭诗，子梅诗史何恢奇。

鄙人劝君割荣者，努力删诗壮盛时。

其二百九十一

王秋垞大堉《苍茫独立图》。

诗格摹唐字有棱，梅花官阁夜锼冰。

一门鼎盛亲风雅，不似苍茫杜少陵。

其二百九十二

王海门及弟秋垞、嗣君子梅、孔经阁、郑子斌五君，饯之于矍相圃。

八岁梦到矍相国，今日五君来做主。

我欲射侯陈礼容，可惜行装无白羽。

其二百九十三

时才十月，忽开蜡梅一枝，经阁折以伴行。

忽向东山感岁华，恍如庾岭对横斜。

敢参黄面瞿昙句，此是森森阙里花。

其二百九十四

见两车子相掉罄，有感。

前车辙浅后车缩，两车勒马让先跃。

何况东阳绛灌年，贾生欀臂定礼乐。

其二百九十五

或荐仆至，其相不吉，自言事十主皆失官。予不信，使庀物，物过手辙败；使雇车，车覆者四。幸予先辞官矣。《法苑珠林》及明小说皆有此事，记之以贻纂类书者。

古人用兵重福将，小说家名因果状。

不信古书愎用之，水厄淋漓黑貂丧。

其二百九十六

天意若曰汝毋北，覆车南沙书卷湿。

汶阳风雨六幕黑，申以东平三尺雪。

其二百九十七

北行覆车者四，车陷淖中者二，皆赖途人以免。

苍生气类古犹今，安用冥鸿物外吟。

不是九州同急难，尼山谁识怃然心。

其二百九十八

九边烂熟等雕虫，远志真看小草同。

枉说健儿身手在，青灯夜雪阻山东。

其二百九十九

遣一仆入都迎眷属，自驻任丘县待之。

任邱马首有筝琶，偶落吟鞭便驻车。

北望觚棱南望雁，七行狂草达京华。

其三百

儿子书来，乞稍稍北，乃进次于雄县；又请，乃又进次于固安县。

房山一角露崚嶒，十二连桥夜有冰。

渐进城南天尺五，回灯不敢梦觚棱。

其三百零一

儿子昌匏书来，以四诗答之。

艰危门户要人持，孝出贫家谚有之。

葆汝心光淳闷在，皇天竺胙总无私。

其三百零二

虽然大器晚年成，卓荦全凭弱冠争。

多识前言畜其德，莫抛心力贸才名。

其三百零三

俭腹高谈我用忧，肯肩朴学胜封侯。

五经熟烂家常饭，莫似而翁歠九流。

其三百零四

图籍移徒肺腑家，而翁本学段金沙。

丹黄字字皆珍重，为裹青毡载一车。

其三百零五

儿子昌匏书来，问《公羊》及《史记》疑义，答以二十八字。

欲从太史窥春秋，勿向有字句虚求。

抱微言者太史氏，大义显显则予休。

其三百零六

家园黄熟半林柑，抛向筠笼载两三。

风雪迎裾好持赠，预教诗婢识江南。

其三百零七

眷属于冬至后五日出都。

从此青山共鹿车，断无只梦堕天涯。

黄梅淡冶山矾靓，犹及双清好到家。

其三百零八

今年七月，蒙家大人垂询文集定本，命呈近诗。

六义亲闻鲤对时，及身删定答亲慈。

刬除风雪关山句，归到高堂好背诗。

其三百零九

方铁珊参军饯之于保阳。铁珊名廷瑚，石门人。父薰，字兰士，以诗画名，好佛。君有父风。年七十矣，犹官畿南。

论诗论画复论禅，三绝门风海内传。

可惜语儿溪畔路，白头无分棹归舷。

其三百一十

陈笠雨明府饯之于高阳。笠雨名希敬，海昌人，以进士为令，史甚熟，诗、古文甚富。

使君谈艺笔通神，斗大高阳酒国春。

消我关山风雪怨，天涯握手尽文人。

其三百一十一

铁珊有女及笄，笠雨丧偶，使予为蹇修焉。

画禅有女定清真，合配琳琅万轴身。

百里畿南风雪路，我来著手竟成春。

其三百一十二

十二月十九日，携女辛游焦山，归舟大雪。

古愁莽莽不可说，化作飞仙忽奇阔。

江天如墨我飞还，折梅不畏蛟龙夺。

其三百一十三

廿二日携女辛游惠山。

惠山秀气迎客舟，七十里外心先投。

惠山妆成要妆镜，惠泉那许东北流？

其三百一十四

岁不尽五日，安顿眷属于海西羽陵之山，戏示阿辛。

丹宝琼花海岸旁，羽陵山似峚之阳。

一家可惜仍烟火，未问仙人辟谷方。

其三百一十五

吟罢江山气不灵，万千种话一灯青。

忽然搁笔无言说，重礼天台七卷经。

⑴观心：佛教天台宗提倡的修炼方法之一，指通过自心修炼而达到对F宙人生的悟解。贤：强，好。

⑵卮言：语出《庄子·寓言》“卮言日出”，意为支离琐屑之言，或为无心之言。

⑶百卷书：一作“全集写”。

⑷先生：作者自称。一作“定盦”。

⑸浩荡离愁：离别京都的愁思浩如水波，也指作者心潮不平。浩荡：无限。

⑹吟鞭：诗人的马鞭。东指：东方故里。天涯：指离别京都的距离。

⑺落红：落花。花朵以红色者为尊贵，因此落花又称为落红。

⑻花：比喻国家。即：到。

龚自珍（1792～1841），清浙江仁和（今杭州）人，又名巩祚，更名易简，字璱人，一字伯定，又字尔玉，号定盦。道光进士。曾官内阁中书、礼部主事。道光十九年（1839）辞官南下，就任江苏丹阳书院、杭州紫阳书院讲席。二十一年拟赴沪入江苏巡抚梁章巨幕，参与抗英，未成行即暴卒于丹阳。少有才华，不屑为章句之儒，与林则徐、魏源等同倡经世致用之说。二十岁作《尊隐》，二十岁至二十五岁间又作《明良论》《乙丙之际著议》，抨击封建末世的黑暗与腐朽，要求“更法”、“改图”。文笔泼辣锋利，思想清新敏锐，被视为惊世骇俗之论。二十八岁起，又从刘逢禄学今文经学，寻求微言大义，阐发变易进化观点，以为“自古及今，法无不改，势无不积，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以贫富不相齐为社会危机的根源，主张平均与计宗授田。又究心西北舆地，撰《西域置行省议》，主张加强对新疆管理。晚年好佛学，受天台宗影响尤深。亦善诗词，瑰丽奇肆，为一代名家。著述宏富，后人辑有《龚定盦全集》。

19世纪上半世纪，是中国历史上的重大转折时期。在中国延续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在这短短的五十年间宣告结束。随着西方殖民者的入侵，中国开始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而中国近一百年的屈辱近代史拉开序幕。

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整个清朝风雨飘摇。闭关锁国、固步自封都导致清朝国力、经济的衰退，加上西方殖民者为掠夺中国人民的财富而向中国输入鸦片，使得清朝经济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1839年林则徐上书道光帝要求禁烟，成为西方列强发动鸦片战争的导火索。1840年爆发的鸦片战争，是中国近代史开端的第一年。自此之后的一百年间，中国出现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种社会矛盾纷纷破土而出，民族矛盾、阶级矛盾、国家斗争等由局部逐步发展到全面，整个社会动荡不安。而在这些矛盾的酝酿时期也是就是1840年鸦片战争之前，虽然也有人看出当时社会存在的一些问题，但是却未得到清朝统治者的重视。

统治者和官员就像是躲在华堂深幕中的燕子，天下虽然面临秋气的侵袭，可是这些“堂内燕”似乎仍旧是一派和煦春光的景象。庸俗的官僚世流社会安然自若，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毫无察觉，错以为“天朝”的繁华兴盛是永久不衰的，即使存在一些小的问题也不足为虑。

国家的衰弱、政府的无能、官场的腐败、仕途上的不顺、百姓的疾苦等等现实无不让龚自珍痛心疾首，面对着衰败的国运，龚自珍站在思想家的角度，有力地指出了清王朝所面临的处境，并大胆提出一些变革主张。诗人在早年曾经写下《西域置行省议》一文犀利地指出了清朝的腐败及社会的危险情势。文中还提出一系列建设西北的政策，陈述利弊，建议朝廷开发西北。也曾写出《东南罢番舶议》指出鸦片入侵，主张抵抗外国资本主义势力的入侵，但都未得到当局的采纳。

龚自珍创作《己亥杂诗》动机有三：

《己亥杂诗》这组杂诗是诗人在辞官南归的途中陆续完成的，这段旅途历时近八个月，往返九千里，龚自珍共写下了三百一十五首诗歌。这些诗作不仅记录了自己的家世、交游情况和坎坷的宦途经历，还反映了当时的社会风貌，有着深刻的思想内容，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龚自珍所处的时代是清朝政治日益腐败、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突出的时期，他在官场任职，耳闻目睹了很多社会现象，在诗歌中表达了对民生疾苦的关注。如《己亥杂诗》第八十三首云：“只筹一揽十夫多，细算千艘渡此河。我亦曾糜太仓粟，夜闻邪许泪滂沱。”诗歌对清政府利用年久失修的运河从南方调运粮食的做法十分不满，对于百姓的疾苦感到痛心。上联是说光应付一艘船通过船闸就需要十个人以上，细细算来一千艘船该需要多少人力啊!下联回顾自己也曾在京城任职，消耗了不少官府的粮食，晚上听到纤夫拉船过闸的号子声，就想到了老百姓的疾苦，泪水就像断了线的雨珠一般直泻下来。再如《己亥杂诗》第一百二十三首云：“不论盐铁不筹河，独倚东南涕泪多。国赋三升民一斗，屠牛那不胜栽禾？”诗歌对农民承受的赋税之重、生活之惨作了细致的描述，“独倚东南涕泪多”一句表达了诗人对农民深切的同情，对社会黑暗的无情鞭挞。

龚诗关注现实，对当时吸食鸦片的陋习提出了严厉的批判，并主张用武力开展禁烟运动。如《己亥杂诗》第八十六首云：“鬼灯队队散秋萤，落魄参军泪眼荧。何不专城花县去，春眠寒食未曾醒。”意思是说吸食鸦片的人昼夜颠倒，晚上特别活跃，他们提着灯笼，一队队进出烟馆，如同夜幕中闪烁的秋萤一般。那些幕僚因吸不上烟片，烟瘾发作而眼泪鼻涕直流。他们何不到种植罂粟的地方专城而居呢？这样他们就可以躺在床上大吸鸦片，到了寒食节也不用醒过来了。诗中讽刺辛辣，生动地刻画了吸食鸦片官员的丑恶嘴脸，读来令人愤怒。龚自珍在文章中提出了自己的禁烟主张，打算亲自到广州参与策划，但因朝廷内部斗争激烈，未能成行，于是写下了《己亥杂诗》第八十七首：“故人横海拜将军，侧立南天未蒇勋。我有阴符三百字，蜡丸难寄惜雄文。”诗中谈到老朋友林则徐被任命为横海将军，他在广东严禁鸦片，但还未成功。自己有一篇文章向林则徐陈述作战的计划，可是没有办法寄出，白费了这篇非同寻常的文章。诗中明确表示支持林则徐的禁烟运动，并对林则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坚持爱国立场，为维护民族利益多做贡献。

龚自珍对现实表示了极大的不满，有着强烈的改革时弊的意识，他往往在诗中直抒自己的政治理想，呼吁变革的风雷。如《己亥杂诗》第一百一十八首云：“麟趾褭蹄式可寻，何须番舶献其琛？汉家平准书难续，且仿齐梁铸饼金。”诗人针对当时外国侵略者利用外国银元来套购中国白银，以谋取暴利的掠夺行为，提出了自己的改革主张，即由清朝政府自铸银币，反对使用外国银币。诗歌先回溯汉代曾经铸造过像麟趾和马蹄的金币，它的形状还可以追寻，然后反诘清政府为何大量出口茶叶、丝绸等来换取外国的银币呢？难道仅仅因为这些银币便于携带和交易吗？最后一句“且仿齐梁铸饼金”提出了诗人的施政主张，建议仿造齐、梁铸造饼金的方法来铸造自己的银币，与外国银元相抗衡，以此避免外国银元套购的危险，在当时具有进步意义。再如《己亥杂诗》第一百一十七首云：“姬美古妆不如市，赵女轻盈蹑锐屣。侯王宗庙求元妃，徽音岂在纤厥趾？”诗人对妇女缠足的陋习极为反对，在诗中用尖刻的语言进行讽刺，提出了改革时弊的主张，具有积极的民主进步思想。

龚自珍改革时弊的主张，集中到一个基点上，就是人才问题。他主张在用人策略上来一番大的改变，期待出现一个风清气正的新局面。如《己亥杂诗》第一百二十五首云：“九州风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首诗是诗人过镇江时应道士所邀写作的一首青词，在诗中表达了对清朝上下死气沉沉局面的不满之情，对统治者压制人才的做法深表反感。诗人希望风雷激荡，来一场变革，扫除一切污浊，打破一切桎梏，让优秀人才得以脱颖而出，使社会上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气象。

龚自珍由于受家庭和世俗的影响，年轻时具有强烈的入仕思想，梦想通过读书做官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但现实中诗人处处碰壁，仕途坎坷，空有报国之志而没有施展才华的空间，因此只能借助诗歌来抒发自己的失意之情。如《己亥杂诗》第一百零七首云：“少年揽辔澄清意，倦矣应怜缩手时。今日不挥闲涕泪，渡江只怨别蛾眉。”意思是说年轻的时候自己曾立下志向，要革新政治，使混沌的局面变得澄清，但是在仕途受阻后，备受打击，如今只能弃官归隐。原来为国家和人民洒下的热泪，也因自身无能为力而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闲泪了。再如《己亥杂诗》第九十六首云：“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谁分苍凉归櫂后，万千哀乐集今朝。”诗人年轻时候既善舞剑，又善吹箫，“剑”表示侠士的壮志豪情，“箫”象征着文人的不平之鸣，如今这两者都一齐消失了。诗人带着苍凉的情绪南归故乡时，心里的种种哀乐今天一起袭来，让人无法释怀。

龚自珍虽然对尔虞我诈的官场深恶痛绝，毅然辞官回家，但他的志向并未消沉，忧国忧民的思想依然存在，归隐后他仍然积极地为社会尽自己的责任，如《己亥杂诗》第五首：“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前两句是说自己匆匆离开居住多年的京城，从此与朝廷隔离了。后两句是说落花并不是无情的东西，它化为春泥还能起着培养后代的作用。这是隐喻自己虽然辞官回家了，但还愿意为国家社会贡献一份余力。

《己亥杂诗》不但主题、题材内容丰富多样，独具特色，也以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在晚清诗坛占有重要席位，并为当时毫无生气的诗坛注入了一股新鲜灵动的生命力。龚自珍学养深厚，词汇语言异常优美，气脉贯注，端丽渊涵，具有浓烈的古典之美。其诗文字风格的流露，字里行间透露出诗人文学气息的积累与沉淀，英雄的抱负，仙侠的气骨，独树一帜，让人赞叹。自珍提笔下字，绝不模棱两口，准确无误。龚诗瑰丽伟健，自出肌珠，奇气逼人。细读三百一十五首，诗文中充满了奇幻瑰丽的文学色彩，又可见诗人缠绵悱恻，细致入微的生活描写，修辞的大量运用，使人惊觉。佛学的内容也使人无法转目，各种题材的交融，使得龚诗语言文字优美异常。龚自珍善于融会众多诗家技巧，他不但继承了李白浪漫主义的传统，同时富有独创精神。

龚自珍的《己亥杂诗》艺术特色鲜明，具有很强的感染力。杂诗题材的丰富多样造就了其瑰丽廉悍的诗风。全诗三百一十五首以组诗的顺序串联，具有诗史的性质，深刻地揭露了当时社会矛盾，具有诗歌艺术上的鲜明个性与创造。《己亥杂诗》是文学史上罕见的大型组诗，这是其非常有特点的一个方面。《己亥杂诗》中的组诗数量惊人，规制宏大；且全部在一年时间以内完成，足可见诗人创作精力旺盛，且其结构与心路历程一脉相承，跌宕起伏，精彩纷呈。组诗还在空间上有位置的移动，方向的改变；也有想象、幻想中的实在物象的交互，时间流、空间感交织，具有包孕性和张力。

组诗在结构技巧上费力经营，从时间前后承接来看，有起始、有展开，有收束，起承转合，首尾贯注，一气呵成，单个来看，一首诗或者几首诗构成一个单元，意思完整，含义丰富。从空间上来看，诗歌展现了南北地域风土人情差异，现实环境与想象、幻想世界的交替与转换，亦即物理空间与心理空间的叠合与拆分；有全景式的空间描摹，也有局部的、细部的雕刻与涂抹；另外，时空的交错与虚实的映衬与对比，也使得诗歌更具个性特征和艺术表现力。还有就是组诗融抒情与叙事、描写和议论于一体，诗歌尤其是抒情诗短于叙事、议论的特点部分得到弥补或者说克服，使得诗歌在描绘和展现社会生活的深广方面有所拓展，在这里，似乎诗人无所不能，能够把自己的意思和情感畅发无遗。此外，正如有些评论者所指出的，虽则《己亥杂诗》是绝句，但这里有些诗不受格律的限制，即有些绝句不合乎近体诗格律要求，而且似乎是作者有意为之，因难见巧，尤具匠心。总而言之，《己亥杂诗》的组诗形势极大地拓展了其内涵与表现力，也展现了作者高超的艺术技巧和进行诗体形式上创新求变的精神。

《己亥杂诗》在用词方面也是精妙大胆，颇具特色。龚自珍将修辞手法运用的出神入化，使得诗歌丰富多样，深刻具体。诗作中修辞的大量使用，将龚自珍内心的情感，表现的淋漓尽致，尤其是对于“狂”与“哀”的大歌大哭之气势，诗人理想与现实冲突的破灭之景，刻画突出。龚自珍率性而为之，打破了传统诗歌模式的写法，在形式上进行了革新。

阅古通今的龚自珍，文学功底深厚，才学甚广，但又长期饱受朝廷排挤，内心负荷不堪，苦闷无边。加上多愁善感，亲眼目睹国民之现状，爱国情怀的漫延，浪漫的情感，使得《己亥杂诗》思维独特，艺术成果丰富，内容生动而丰厚，风格独特。

综上所述，《己亥杂诗》具有瑰丽廉悍、雄奇哀艳、沉郁悲慨和梗概多气的艺术风格。其诗独具魅力，语言瑰丽，情感内容真实；笔法劲伟刚健，亦儿女亦英雄；既有雄浑的气魄，又有哀伤感怀的格调；沉郁悲慨之中表露的忠君爱国情感引人深思；激越充沛、梗概多气的豪迈举措涤荡人心。

道光十九年（1839）四十八岁的龚自珍厌倦官场生活辞官南归，后又北上迎眷，在往返期间创作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作品——《己亥杂诗》。这组组诗是龚自珍在自己亥年农历四月二十三日出都至十二月二十六日抵达雨琌别墅为止的大半年间创作的。龚自珍在《与吴虹生书》中提到自己“往返九千里”，据郭延礼先生《龚自珍年谱》考证，诗人的所经路程大抵为：四月二十三日出京，同吴葆晋、刘良驹、桂文耀等友人告别，有诗纪之。五月十二日抵淮浦，夜闻运河船夫拉纤声，亦有诗纪之。六月抵扬州停留数日，重见阮元、秦思复等人。过镇江，见赛玉皇及风神、雷神，写下了“九州生气恃风雷”的著名诗篇。自镇江赴江阴，舟中读东晋大诗人陶渊明诗，赋诗三首赞扬其诗歌及精神。后经江阴、秀水、嘉兴于七月初九抵达杭州，在此与旧友相见后于八月底回到昆山县雨琌别墅。九月十五日诗人北上迎眷，至曲阜寻访圣人足迹，写下多部诗文。十月诗人继续北上，过汶上、东平及至固安，据京都百二十里，以五诗答长子龚橙书。十一月二十二日眷属出京，与家人汇合一同南下，经镇江、无锡，感怀美景，即兴赋诗。十二月二十六日重新回到雨琌别墅将家人安置妥当。自此，诗人整个《己亥杂诗》创作完成，共得三百一十五首。

《己亥杂诗》在诗歌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不但题材、结构颇具特点，而且具有独特的诗歌艺术风格，是一部完整的、有着内在联系的、历史上罕见的大型组诗，全部为七言绝句，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有极其重要的影响。其诗风格独特，自成一家。继诗仙李白诗歌的浪漫，诗圣杜甫诗歌的沉郁顿挫之感后，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也创作出了新的特点，有了新的写作技巧。杂诗的七绝，避开传统，随性而大胆，对社会黑暗的暴露，哲理的揭示，充沛的情感，细腻的描写，深厚沉郁的诗风，皆独具特色。感情真挚，细腻动人。诗风瑰丽廉悍、雄奇哀艳、沉郁悲慨而又梗概多气，颇有劲骨风范。尽管张之洞、章太炎贬抑之，但龚氏思想对社会所产生的影响却是极其巨大的。此外，《己亥杂诗》对研究清代的历史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并且还叙述了作者的家世、经历、思想等，对龚自珍的研究也具有一定的价值。

《己亥杂诗》作品高度凝炼、形象生动，深刻地反映了清王朝没落衰朽的现实，发展七绝议论时事、干预现实的功能，是在绝句艺术上的开拓与创造。

《己亥杂诗·其五》选入人民教育出版社义务教育（六三学制）语文七年级下册，为第五单元第21课古代诗歌五首中的一首。

1898年，黄遵宪模仿《己亥杂诗》体例写下了八十九首绝句并命名为《己亥杂诗》。

《己亥杂诗》末尾附有一篇程金凤女士评价龚诗的跋尾：“天下震矜定庵之诗，徒以其行间璀璨，吐属瑰丽。夫人读万卷书供驱使，璀璨瑰丽何待言！要之有形者也。若其声情陈烈，悱恻遒上，如万玉哀鸣，世鲜知之。抑人抱不世之奇材与不世之奇情，及其为诗，情赴乎词，而声自异，要亦可言者也。至于变化从心，倏忽万匠，光景在目，欲捉已逝，无所不有，所过如扫，物之至也无方。此其妙明在心，世乌从知之？凤知之而卒不能言之。尝闻神全者，哀不能感，乐不能眩，风雨不能蚀，晦朔不能移，乃至火不能烧，水不能溺。此道家言，似道家言，似不足以测学佛者之涘。抑古今语言所可到之境止于此。定公其殆全于神者哉！全于神者哉！”

清·王昙：“绝世一空，前世难得。”（《龚自珍〈己亥杂诗〉研究》）

清·谭嗣同：“千年暗室任喧哗，汪魏龚王始是才。”（《龚自珍〈己亥杂诗〉研究》）

清·王文濡《龚自珍全集》：此三百十五篇，五花八门，可作年谱、行状读。

历史学家张荫麟《龚自珍诞生百四十年纪念》：“在《己亥杂诗》中，实展开自珍一生之全景，其中除写景纪游之外，有感事讽政之作，有谈禅说偈之作，有论经史考证之作，有思古人咏前世之作，有叙交游品人物之作，有话家常描琐事之作，亦有伤身世道情爱之作。自有七绝诗体以来，以一人之手，而应用如此之广者，盖无其偶。而自珍复能参错谣谚、谶繇、佛偈、词曲之音调语法以入此体，用能变化无端，得大解放，而为七绝诗创一新风格。”

原中央文史馆副馆长柳亚子《论诗三截句》：“三百年来第一流，飞仙剑客古无俦。只愁孤负灵箫意，北驾南般到白头。”（《解读龚自珍及其诗集〈己亥杂诗〉》）

苏州大学终身教授钱仲联：“其诗笔乃横扫一世之彗星，光芒辐射，拔奇于古人之外，境界独辟。其瑰玮之形象，如天马蹑云，不同凡骥，如天魔献舞，花雨弥空。”（《龚自珍〈己亥杂诗〉分类探析》）

原中华诗词学会理事刘逸生：“龚自珍诗歌语言瑰丽，意境新鲜，诗味浓烈，奇思妙构常如异军突起，奇光闪耀，使人震动。”（《龚自珍〈己亥杂诗〉分类探析》）.